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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生命衰老 讓他們有尊嚴地離去

發佈時間:2012年03月26日 15:24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瞭望東方週刊 | 手機看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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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大家稱作“花花”的老人60多歲,7歲時因病成了智障。袁捷經常聊起她喜歡的話題:花花,孩子生下來了麼?“花花”便回答,生下來了,男女都有。她還喜歡趁熄燈後拆同屋人的枕巾,然後把線仔細捆成團。

  當生命衰老並接近終點,很多人仍然堅持著最後的尊嚴。

  胡奶奶見到袁捷就抓著她的袖子認真説:“袁護,我前幾天跟您説要一個軟的小凳子,您可給我想著點兒。”

  她半身不遂,但是對自己特別嚴格,每天早上9點10分就拽著床欄杆站起來,數100下再坐下。

  大家都知道,她不想讓自己癱瘓在床上。

  “小凳子和床欄杆是我的命。”胡奶奶異常嚴肅。松堂有超過半數的老人無法下床 ,甚至沒法和人交流。

  中國有句老話:壽則多辱。其實到人生的最後時刻,尊嚴是個經常被忽略的東西。

  袁捷曾經去接一位74歲、病入膏肓的老人。他住在低矮臟臭的地下室裏,自己的3套房子都被孩子們租給別人了。

  臨走時,老人從墻上拿下來一串珠子堅持要送給袁捷,“我覺得這是老人的一片心,所以當時就高興地戴在腕子上。”

  其實,這串珠子上面鼻涕黏痰都有,但袁捷沒有摘下來。

  到了松堂,護理員為他從上到下梳洗乾淨。第二天,袁捷去病房給他理髮。第三天淩晨,人沒了。

  袁捷覺得,雖然只有3天,但老人是體面地走的。

  如今,松堂也兼有養老院的業務。這裡一共有300多張病床。透過窗戶看進去,絕大多數病房裏都是上了歲數的老人,有的靜靜看著窗外,有的自言自語,這就是他們最後的生活。每間房門邊都貼著他們的清醒程度:是否能交流、是否有意識。

  李新容36歲,1999年從四川老家到北京,第一份工作就是在松堂當護工。她每天早上5點起床,給9位老人洗漱,喂早飯、換尿墊隔兩小時給他們翻一次身。

  她告訴本刊記者,對外祖母的離世記憶猶新。在離開家的十幾年裏,她親手送走的老人有四五十位。

  李新容每次都要陪老人到最後一刻。她會不自覺地握住老人的手,感覺他們的體溫慢慢消失。

  如果沒有親人在,護士或者護工都要握住老人的手直到他離開。這是松堂一個不成文的規定。李新容説,從來沒人覺得這是一個約束。人在這時候,一切的關愛和不捨都發乎於心,情不自禁。

  生離死別是這個職業的特點,也是磨難。

  開始的時候,每走一個老人,袁捷就哭得不成。媽媽甚至為此不讓她到松堂上班。袁捷後來勸慰自己:“活著的時候我善待他,等他真走了我就不會再流淚了。”

  她在小本上隨時記錄老人提出的要求,想辦法儘快完成。

  在她看來,有很多事情是等不了的,尤其是吃。

  有位病人,50多歲就得了糖尿病。到了後期,已經非常虛弱的他突然想吃六必居的鹹菜。

  袁捷下班都回到家了,猛然想起這件事,趕緊又出門去買。

  吃到鹹菜這天晚上,這病人就沒了。

  這事情給了袁捷極大觸動。她後來經常想,若不是當天又出門去買,這病人就會帶著遺憾離開。

  還有個年輕人,到最後因為腹脹,肚皮都快透明了。袁捷總守在他旁邊,陪他説話。

  “你怕死嗎?”袁捷問。

  “我不怕死,我就是餓。”他回答,肚子已經脹到一滴水都咽不下。

  袁捷對那個小夥子説,那就別餓著上路。

  她讓小夥子把飯在嘴裏嚼嚼、再吐出來,至少嘗嘗味道。小夥子很高興地“吃”完了這頓飯。

  這頓飯後5個小時,年輕人化成了骨灰。

  生命多麼令人悲憫。無論經歷何等榮華,這最後的渴望,不過就是滿足一點兒口欲。

  最後的平等

  松堂在極力使自己更加陽光和快樂。又或者,拜訪者可以從正面去理解這裡對於生命的意義。但不可避免的是,它仍是一個能夠感受死亡的地方。對於平凡人等,就是感覺“難受”二字。

  不過,這裡仍有自己的生活和故事。

  “別看我們這個醫院不大,裏面藏龍臥虎。”袁捷説,“我們這有蔣介石的秘書,張學良的兄弟,有參加過‘一二九’運動的,也有打過孟良崮的,都是歷史老人。”

  只是,無論年輕時如何叱吒風雲,又選擇了怎樣迥異的道路,如今同處一室,相逢一笑,共同面對生命的最後旅程。

  跟袁捷關係特別好的一位老人,説自己年輕的時候是溥儀的貼身侍衛。

  他滿口流利的日語,見到陌生人從來不説中國話。他還經常唱日本歌。袁捷説,這老人年輕時曾經娶了一個日本媳婦,應該還有過一個孩子。但孩子還沒出生,就因為戰亂和日本媳婦失散了。

  如今他已經98歲,喜歡用沙啞的聲音唱《送別》: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平實有些木訥的眼睛這時望著窗外,就會閃出些許光彩。

  袁捷喜歡安靜地聽他唱歌,雖然有時候他講起日本妻子,聽起來是在描繪不同的女人。袁捷知道,人老了,記憶總是會混亂,即使對於他生命中最為珍貴的片段。

  在這裡,上到國家幹部,下至市井小民,最大的不同也許就是有的一個人就需要一名護工照顧,有的八九個人同由一名護工負責。

  有一次,一個家屬來到袁捷辦公室,啪地把一張工作證甩在她面前説,請把我媽媽照顧好,我是某某局的。

  袁捷眼睛都沒抬説,請把證件收好,我們對老人都是平等的。

  當然,人們共同點更多一些不願意接受死亡。這房間裏的蘇爺爺一見袁捷就大聲嚷嚷:“我老了,我是不是快完了。”袁捷每次也對著喊:你沒老,你好好活著吧。

  每天這麼對著喊一次,蘇爺爺一直活著。

熱詞:

  • 袁捷
  • 松堂
  • 護工
  • 臨終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