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幾乎可以喊出醫院所有老人的名字，知道每個老人的喜好；老人們有時稱她為女兒，有時稱她為姑娘。“一天至少想她八遍，每天就盼著她過來查病房。”癱瘓在床50多年的老人説自己每天最大的期待就是能聽到她的聲音。她就是松堂關懷醫院護士長袁捷。

　　嬰兒滿月就走了

　　“我記得他最後的三口氣息”

　　今年51歲的袁捷從小是由姥姥帶大的，因此和老人就有了割捨不開的感情，“我完全是喜歡老人，所以就選擇了這樣的一份工作。”不過除了接收臨終的老人之外，松堂關懷醫院還接收一些先天不足的嬰兒，而讓袁捷印象最深的，也正是剛剛工作兩年時，一個男嬰在她的懷裏離開這個世界的事。

　　那是一個剛剛出生19天的小嬰兒，因先天缺少一個心室，被父親送到醫院，嬰兒長得白白嫩嫩的，十分招人疼愛，袁捷只要一有時間就會抱著他逗他。一次去商場本來想給自己女兒買一雙鞋，看到嬰兒用品區的小襪套、小奶瓶，就覺得那個小嬰兒實在可憐，於是把所有錢都買了嬰兒用品，回來後將他打扮一新。

　　無奈細心的照料並沒有讓他留在這世上很多天，眼見著滿月那天，小嬰兒即將離開。袁捷將他抱到辦公室，為他仔細清洗身上每個地方，穿上乾淨衣服，把他抱在懷裏，不斷與他説話，“我能清楚記得嬰兒吐出來的最後三口氣息。”孩子走後，袁捷號啕大哭。袁捷説，經歷那件事情後，她身體右側開始莫名疼痛，甚至不得不因此離開了工作崗位。13年後，松堂醫院搬遷，規模擴大，院長再次邀約，袁捷毅然重返這個一直牽掛的工作崗位。

　　男子半年不説話

　　“最後的日子跟我聊得很投機”

　　“在這個醫院當護士，不但護理知識要好，還要兼顧心理輔導。曾經有個事業有成的中年男子因顱內疾病被送到了醫院，到醫院後有半年的時間一句話不説。”讓袁捷印象深刻的是那個男子的父親每次來看兒子都是老淚縱橫，但兒子卻面無表情，老人只能放下東西就離開。

　　“不説話就不知道他的喜怒哀樂。”為了了解這個男子的情況，袁捷連續兩天在下午6點下班後，搬椅子到這個男子的屋子裏跟他聊天，兩天都“聊到”夜裏12點，但男子只搖頭或者點頭，兩天從沒説一句話。這樣下去顯然不是個辦法，第三天袁捷進病房後，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數落，前後得有20分鐘，“你最對不起的就是你父親，你以為你不説話他就好受？他比誰都難受，你不該讓你父親承受這些……”説完袁捷推門就走了。第四天早上，袁捷向每個病人問早上好時，聽見身後該男子傳來的一聲“袁護士長早”。

　　“那時候的心情，沒有什麼詞語能夠表達。”袁捷説後來她跟那個男子一直聊得很投機，直到其離開人世，“看到他父親到最後非常欣慰，這就是我們最大的滿足了。”

　　李奶奶見誰罵誰

　　“臨走時説‘不麻煩你們了’”

　　李奶奶剛被送到醫院時，一直罵人罵個不停，“罵得不堪入耳，老人覺得她是被兒女騙到這裡來的，所以每天就找出各種刁難人的事情，如果不答應老人的要求，老人就會説那她馬上就去死。”袁捷説，老人經常拿著繩子要挾他們，一旦有什麼不滿意的，就説自己晚上去上吊。

　　一次李奶奶拿著一根繩子走到走廊，正好讓袁捷看到。“院子裏還有另外一個老人，我故意和那個老人大聲説話，讓她好好吃，好好活著。”等拿繩子的老人走到她跟前時，袁捷故意問“您幹嘛去啊，李奶奶？”李奶奶忙説沒事沒事，“你要直接問老人，她肯定不承認，她平時是個特別要強的人。”

　　因為李奶奶不願意收拾床舖，一次趁著老人的兒子到醫院探望的時候，袁捷就和護工們一起將床舖收拾了，“她的褥子底下，全部是一塊一塊的饅頭啊、麵包啊什麼的，臟亂不堪，衣服也不讓洗，誰洗就罵誰。” 袁捷説那次“突擊”收拾了床舖之後，李奶奶每天就拄著拐杖坐在樓道裏，只要看見袁捷就揮拐杖去打。

　　臨終前幾天，李奶奶什麼都吃不下，卻告訴袁捷自己想試試看還能不能咬動饅頭。“她想活著，只是已經知道時日不多，不再罵人，最後那一天，她小聲跟我説：‘姑娘，不麻煩你們了，就別管我了’。”袁捷聽完，眼淚就涌出了眼角，這個要強了一輩子的老太太，在臨終留給了袁捷最溫柔的一句話。

　　晨報記者 李潔 文並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