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剛剛走近，七八隻看門狗同時狂吠，隔著“豬場防疫，閒人免進”的牌子，一股濃烈的豬臊味撲鼻而來。眾多村民投訴所稱的“霸王養殖場”，位於化州市麗崗鎮赤坎村委會山心村，緊臨山心水庫壩下。

　　眾多山心村民反映：“這家養殖場搞豬、魚立體養殖，10年前未經大多數村民同意便強行開工。如今，周圍環境遭到污染，水庫水源被截流。更過分的是，它竟然佔用58畝基本農田開挖魚塘長達10年。雖然它曾一度受到國土部門處罰，但去年國土部門卻稱處罰失效，基本農田竟被‘轉正’成為魚塘”。

　　為何佔用58畝基本農田挖塘養魚達10年之久，行為人遲遲難受處罰？近日，化州市國土局對南方日報記者解釋：“此舉雖然違法，但在法律上找不到處罰依據，加上該基本農田已被重新規劃為魚塘，所以難以處罰行為人。並且，挖田養魚的行為，在全省淡水漁業先進市、淡水養殖大市——化州並不鮮見，基本上都難以處罰。”

　　養殖場挖田養魚村民受苦

　　山心村小組地理位置偏僻，共有600多名村民，幾乎全靠種地為生。

　　現任村小組長張佰芬等10多位村民向記者反映：“大約在2002年，化州河西人龐亞統強佔村小組約200畝林地、58畝基本農田搞養殖。之前，大多數村民並不知情，也沒有召開過村民大會討論，更沒有見過張貼公告。因此，龐亞統與村民發生過較大的衝突。但養殖場最終還是建了起來，我們後來才聽説龐亞統與個別村民簽了租地合同，不過這個合同我們一直沒看到。”

　　山心村村民從未停止要求收回土地，但至今沒有下文。

　　經過實地採訪，記者發現養殖場佔地200多畝，包括水田、旱地、林地、坡地等，其中100多畝為魚塘，其餘為豬場。村民反映：“養殖場開辦以來，臭氣熏天，污染環境，豬舍排出的廢水太肥，導致養殖場外10多畝良田無法耕種。”按照村民指引，記者來到養殖場背後，發現此處排出的廢水的確很臭，十幾畝良田拋荒。並且，臭水綿延1里有餘，直至村邊小河仍臭不可聞。

　　山心水庫規模不小，可灌溉耕地600畝以上。但村民説，每逢枯水時節，養殖場就把水庫的水直接引至魚塘，用活水養肥魚；同時，還爭搶、截斷村民灌溉用水，把灌溉溝渠堵死，直接影響村裏450畝耕地的灌溉。

　　村民還反映：“去年初，化州市林業公安還曾對龐亞統涉嫌毀壞生態林一事立案。”不過，化州林業公安對此説法未回應記者。

　　村民反映最強烈的問題是：58畝基本農田被挖作魚塘延續10年。離養殖場不足100米，立有一塊石碑，上寫“廣東省基本農田易地保護區。面積：280畝。名稱：坡心垌。責任單位：麗崗鎮赤坎村委會。化州市人民政府2004年4月立”。石碑背後，則刻有“基本農田五不準”，其中一條便是“不準以農業結構調整為名，在基本農田內挖塘養魚”。

　　化州市國土局對“58畝基本農田被挖成魚塘”一事並不回避。局長張俊青告訴南方日報記者：“事情完全屬實。但國土局以前管過，就是管不到，龐亞統利用晚上的時間偷挖。”

　　承包山心村小組土地究竟合法與否？記者打通龐亞統的手機，龐亞統説：“你這個記者是不是沒事幹？這種事，你可以去問政府，我沒有時間接受採訪。”

　　記者與化州市麗崗鎮領導聯絡，現任鎮委書記楊華強則稱自己出差在外，建議記者去國土局了解情況。在化州市國土局，記者曾通過一名與龐亞統相熟的國土局幹部約龐亞統，但龐亞統始終不肯與記者見面。而這名幹部則表示：曾看過龐亞統承包山心村土地的合同，還有村裏開具的租金收據。

　　魚塘“轉正”復耕願望落空

　　經過村民漫長的上訪，化州市國土局終於對山心村基本農田被挖魚塘一事介入調查。

　　2010年12月14日，化州市國土局對龐亞統發出《責令改正違法行為通知書》，稱：涉案的58畝多土地“屬於基本農田”，“現責令你自收到本通知書之日起3個月內進行如下改正：將現魚塘恢復到可耕種或者其他農業生産利用的狀態。逾期不改正的，將依法追究法律責任。”

　　可沒想到，2012年2月3日，化州市國土局又作出一份《關於龐亞統信訪事項的答覆意見》，稱“鋻於2011年1月14日茂名市人民政府作出《關於化州市鎮級土地利用總體規劃（2010—2020年）的批復》，已將該地類調整為林地、園地和水面，不屬於基本農田，現狀是耕種以外的其他農業生産利用的狀態。因此，我局發給你的《責令改正違法行為通知書》沒有溯及力，已失效。”

　　挖田人未受處罰，村民苦盼復耕也成“浮雲”。

　　張俊青則向記者交底：“其實，我們當初雖發出《責令改正違法行為通知書》，但對龐亞統的處罰不大準確。對佔有基本農田挖塘養魚的行為，我國法律法規雖已多次明令禁止，但在我國現有的法律內，找不到具體的處罰依據。我國刑法第342條雖規定：‘違反土地管理法規，非法佔用耕地改作他用，數量較大，造成耕地大量毀壞的，處5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並處或者單處罰金’，但養魚仍是農業用途，因此套不上刑法，構不成犯罪。所以，挖田養魚既嚴禁，又難處罰。對此案例，我們特意請示過省、市有關單位，甚至諮詢過國務院法制辦政策法規司，都説難以定性。”

　　至於基本農田挖成的魚塘為什麼能夠順利“轉正”？化州市國土局執法監察隊黃瑞清隊長解釋：“土地規劃前，我們曾對龐亞統新挖魚塘的定性問題專門請示過省廳，得到其同意規劃為魚塘。後來，茂名市政府作出《關於化州市鎮級土地利用總體規劃（2010—2020年）的批復》，將其規劃為魚塘。因此，之前的責令書自動失效。”不過，山心村民對此存疑，理由是“《基本農田保護條例》規定，基本農田保護區經依法劃定後，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改變或者佔用”。

　　對村民反映的環保、灌溉、林地等問題，黃瑞清認為：“這些事其實並不歸國土部門管。比如養豬佔林地，有森林法，歸林業公安管；環保的事，有環保法，由環保部門管；灌溉的事，有水利法，屬於水利部門管。對這家養殖場，應該綜合處理才行。”

　　山心村耕地被破壞一事，曾引起茂名市多名人大代表的持續關注，但當地政府沒有公開回應。

　　鏈結

　　挖田養魚並不鮮見

　　據政府公開數據，化州是廣東淡水養殖大市，曾獲得“廣東省發展淡水漁業先進單位”、“全省淡水漁業先進市”等榮譽稱號。因為淡水養殖利益可觀，且形成集聚效應，挖田養魚又難以法律追責，化州市挖田養魚現象並不鮮見，國土執法幹部稱“在化州這個淡水養殖大市，不少鎮都有這類情況”。據《南方農村報》報道，2006年4月，有群眾舉報“化州市南盛鎮山尾村70畝基本農田被佔用挖塘養魚”一事，化州市國土局同樣認為“法律並未規定處罰條款”。不少群眾擔心的是：長此以往，農田變塘，魚塘“轉正”，淡水養殖大市化州的基本農田真是前景堪憂。

　　但化州有官員對挖田養魚的惡果並不感到擔心，因為“化州有耕地102萬畝，其中基本農田92萬畝，大大超過了省裏的標準”。

　　律師説法

　　我國《土地管理法》第36條規定：“禁止佔用基本農田發展林果業和挖塘養魚。”《基本農田保護條例》第17條亦規定：“禁止任何單位和個人佔用基本農田發展林果業和挖塘養魚”。

　　廣東廣之洲律師事務所金承煉律師認為：從《刑法》、《土地管理法》、《基本農田保護條例》等相關規定分析，對破壞基本農田應當追究刑事責任的，並不僅限于“非農業建設”，而是包括“佔用耕地，破壞種植條件的”、“或者從事其他活動破壞基本農田，毀壞種植條件的”。

　　非法佔用基本農田挖塘養魚，數量較大，造成耕地大量毀壞的，構成《刑法》第342條非法佔用農用地罪。此外，國土資源執法部門不應當忽略一些基本程序：要移送涉嫌犯罪案件，交由司法機關立案偵查，審判機關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