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兩會前夕，中國網絡電視臺“中國理想”節目組記者就當前教育的熱點問題採訪了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教授李玲，以下為文字實錄：

　　記者：今天的教育，我在兩年前，當時我們教育部、新聞發佈會什麼的，我們都去了，有時候在會上問相關領導，因為之前咱們就提出説教育的投入要佔GDP的4%，但到今天還沒實現，您覺得就是這個問題、這個困難在哪兒呢？就是為什麼到今天還沒有實現這個？

　　李玲：應該説還是我們財政方面的問題吧，這個我倒不覺得達不達到4%是多大的一個問題，實事求是的説，這幾年政府財政對教育的投入是逐年上升的，而且是快速上升，今天的財政，就是教育上的這個資源應該比過去已經強多了，我倒覺得我覺得更多的問題是我們教育理念的問題。

　　記者：教育理念。

　　李玲：對。我覺得教育其實是一個教化，我覺得我們現在在培養人，從很大的程度上去實施失去了我們中國作為個文明古國，我們幾千年文明其實對教育是有一套這個自己的理念的，其實是要培養出這種，你看中國我們古人的這個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培養志高道遠的人，但是我們現在完全到了一個數的層面。從小學教育開始，就是教孩子們就是怎麼會算題目，怎麼會考試，就是都到這個數的程度，所以我覺得你看很多年輕人現在很迷茫，你要説以這個什麼升學歷，以這個學數學、學物理，這個什麼奧數競賽什麼的，中國的教育可能舉世無雙，但是為什麼培養不出大家出來，培養不出有思想的人出來，我覺得這是我們的教育理念出了問題。

　　記者：對，可能對這個人性本身的一種關注的缺失。

　　李玲：對，我覺得我們的教育給大家教了很多的知識，但是沒有文化。他們有學問，但是連常識都沒有。就比如你想我們的大學生，甚至研究生據我了解，他對自己的身體的了解非常得少，就像造成也是今天看病難的一個問題，這是一個人最起碼的，你作為一個生命，你對自己都不了解，你如何去了解社會，你如何去改造社會。所以我覺得我們教育理念缺失了非常多的東西。所以他這不是一個錢的問題，你錢投進去解決不了這個問題。

　　記者：還是一個教育問題。

　　李玲：對，我在有一篇博客裏面也講過這個問題，我覺得我們的教育好像缺了魂什麼樣的感覺，就是你看什麼都有，但是沒有魂。我感觸很深，我曾經去俄羅斯開會，這個學術會議，然後他們就有一批俄羅斯莫斯科大學的學生要參加那個會，然後我課間休息的時候，就跟俄羅斯那些學生就閒聊，就問他們，俄羅斯的這個醫療體系，他們就給我介紹他們的醫療體系，我就跟他們説，謝謝你們，感謝你們給我介紹了這麼多東西。讓我很感動，就是不是一個人，他們幾個人同時回答的話是什麼？他説謝謝你，謝謝你對我們國家，對我們國家有興趣，願意來了解我們的國家。我覺得我當時聽了以後，還是蠻震撼的，我覺得他的教育你看，至少他教育他的人對他的國家無比的熱愛，你看他至少那種閒談中，他給你的回復就是他對的他的文化，對他國家的體制充滿了自豪和自信，但是我們呢？我想我們年輕人現在是罵這個，無論是在網上還是在哪兒，對不對？都是不滿，沒有想到，你幹什麼？你能為這個社會貢獻什麼？如果只要你來罵，那就需要你來罵。

　　記者：那您覺得這些問題的解決的出路在哪兒？

　　李玲：我覺得現在不是又開始學雷鋒了嗎？我覺得我們的教育應該培養的出來是有理想、有能力的人，僅僅有能力還不行，還需要有理想，其實是你的理想有多高，這個人才能走多遠，他才能挖掘潛力，如果説比如像北大培養出來的學生都想著怎麼找一個好工作，或者都是出國，都是想著自己能夠早日買上房、買上車，過一份高於一般人的生活，我覺得這就是我們教育的失敗。因為説實在話，所有的教育都是公共教育，都是普通老百姓的納稅錢在養活著我們老師，養活著學生，大家培養的教育，是所有人培養的結果，我覺得應該在我們的教育裏面應該灌輸給孩子的概念是，你接受了這個教育，首先不是想你自己，或者説應該想自己，但是不是單純的考慮你自己，你是得到社會對你如此多的這個幫助，你應該想到如何去回饋這個社會。

　　記者：我記得之前就是在學校的時候，因為我是學哲學的，當時我們老師有一次課堂上也在討論這個問題，就是説教育到底是什麼？就是或者説大學生有沒有這個任務要負責我們學校的就業，要負責學校其他的，就是我們到時候是要培養什麼樣的人，後來有一個學生的觀點，我聽了之後挺同意，他説教育就要使人成為人，但是他説得很簡單，但是他包含了很多東西。

　　李玲：是，我同意這個觀點，脫離，因為人和其他動物不同就是人有思想，你能夠脫離一般動物的屬性。

　　記者：但是提到這個教育，我還突然想到另外一個問題，因為我之前去過那個甘肅寧夏那邊，就是有甘肅有一個固原縣，他們是全國的貧困縣，他們一家人為了能培養出一個大學生，可能全家就把生活成本，這個或者説勞動成本就都拿過來作為教學投入，或者他家不夠的話，他往親戚朋友家，可能他們那兒現象就很怪，就是我家出了一個大學生……

　　記者：但是我的家就導致我家跟我朋友、我親戚家都導致很貧窮。

　　李玲：因教致貧。

　　記者：對對對，因教致貧，這麼想想我就覺得特別地奇怪。

　　李玲：這個其實也是中國今天比較獨特的一個現象，其實過去他會在他的初中、高中教育階段因教致貧，但大學畢業他一般就會有一份體面的生活，就可以把過去的這個欠的債都還回來，是把這個家庭可以拉起來，但是我們現在其實就是你還想談到下一個問題，就是大學畢業意味著失業，如果他是甘肅這樣一個農村背景的孩子到城裏來上了大學畢業以後，我估計他找工作是比較難的。所以如果他找不到一份好的工作的話，他可能，他也回不到他那個老地方去了，他在城市的生活成本又很高，所以確確實實因教致貧，所以現在成為農村一個新的現象，不僅僅在甘肅，在農村現在已經開始普遍是這樣的。

　　記者：對，並且在我們上學那個階段，就是有一個家人也好或者説其他人也好，會給我們灌輸一種思想。就是説，教育可能是改變我們命運唯一的出路，我們都拼命去考試，去考大學，但是考完大學之後我們發現，可能現在今天這個社會，可以改變命運的手段有很多，教育並不是唯一的一條，但是也産生很大的落差感，甚至有很多人就覺得讀大學，對這個讀大學有沒有必要讀就産生一種懷疑。

　　李玲：應該這麼説，應該説知識可以改變命運，但是這個知識是不是一定就讀大學來學了，這其實和我們前面的問題是連在一起的，我們的大學教育脫離實踐是很遠的，所以你可能沒上大學的，你能力還強一點，更早的接觸社會，反而是讀了四年大學什麼都沒學到，幹實際的能力也缺乏了，而且自己還端了一個架子還下不來，因為自己的期望值還很高，所以這個缺失一方面是我們的教育的問題，一個是整個社會的一個對大學生的一個期待，另外就是我們的經濟結構出了問題，也就是我們現有的這樣的一個經濟結構他其實對大學生的那種容納量很低，也就使得大量的大學生出來找不到工作。

　　記者：就是畢業就失業了。

　　李玲：對。所以我們這個經濟轉型非常重要，你要經濟轉型了以後，你整個結構才能調得過來，否則現在每年大學生的就業其實都是國家的一個很大的一個任務，對不對？就是一所大學現在都承擔了，要給你的學生找工作，而且這個在一步步的延續，就是使得每個大學生其實都不能放開去真正學一點自己想學的東西，都想著，我趕緊考這個，考那個，能夠到時候找機會，到這邊找工作，把大學的教育又變成了那個手段了，我覺得這個問題確實是很多，我覺得應該引起，應該以這個來推動我們經濟結構的轉變。一個比較好的例子相對比的就是日本，日本只要它的經濟能增長0.1%，它對大學生的需求就極大的增加，它馬上就大學生招不到，招不到大學生，但是你看我們這兒，經濟10%的增長，大學生找不到工作，就是我們的大量的就業是在低層次的，對高層次的需求太低了。

　　記者：你能不能就是您説起來我特別感興趣，您能不能用比較簡單地話來闡述這個原因，就是您説日本如果他的經濟增長0.1%，就能解決很大，吸納大量的畢業生。

　　李玲：他就找不到大學生了，這個招工市場就開始大學生荒了，但是我們經濟增長10%，大學生是越來越找不到工作，你就可以看到這個社會大量的財富是誰在創造，是低端的，只是我們的經濟上，世界加工廠是一個低端的，農民工足矣，因為招工的人他很知道成本最小化，利潤最大化的，你來了還不一個農民工好用，我還給你包著工資。

　　記者：對，那您覺得就是目前而言，因為我特別喜歡問，如何來解決這個問題？

　　李玲：我覺得我們的産業要升級，我們的産業要升級，不能再淪陷於這個低端了，你知道産業往上升級，你就需要技術工作，你就需要受過高等教育的人。

　　記者：那我相信就是就像您提的這個産業升級的問題，就是在高層或者在那些關鍵黨員，他們也明白這個道理，但為什麼到今天我們已經做不到這一步呢？

　　李玲：我就不知道了，這可能你得問問政府的官員，另外其實還有很多新的就業，這其實我覺得政府是可以創造的，比如信息化，我覺得信息化是我們這個時代最深刻的生産力變革，他其實不是僅僅帶來，就是給我們手機、電腦等等，其實他的這個整個信息所給我們帶來新的管理與交換的方式。

　　你看，最近大家都網購，你看帶動了什麼産業？其實，這都還是低端的，物流是個低端的，對不對？不要大學生，但是大學生將來我估計很大一部分就業，就是如何來處理信息，你看我現在有這麼多信息，其實我這些信息蒐集了以後，你就繼續可以分析，可以用來管理的。現在不是這個想強調社會管理嘛，其實我現在中國的社會管理一定得信息化了，你這種大一統的社會體制，所有的信息採集了以後，你可以時時動態地管理你整個社會的人群，而這個管理你就需要大量的大學生來做信息的分析、信息的處理，編各種程序，這些是很大的就業市場，但是現在因為這個一定是要政府來做，我一個企業不會做這個事，我設計，我管不了這麼多，而且這些有很大的一個基礎，一開始投入的問題。

　　記者：並且這個它是一個怎麼説？一個鏈條效益。

　　李玲：一個鏈條越做會越多，你所有的信息要再能創造出更多的這個服務的産業，就是附加服務。

　　記者：對對，就是這個可能就會牽扯到咱們剛才説的一些問題，就是這個農村的大學生出來就業肯定要好很多。

　　李玲：當然，這個將來我覺得前景非常好，社會管理、醫療各個方面，你看我們現在那麼多的攝像頭，處理的信息有沒有人來處理。

　　記者：對。

　　李玲：而且不是一個簡單的處理，你現在就是簡單處理，你還有整個動態的管理，你可以不斷地做各種統計、分析，對不對？時時動態在管理這個社會，我覺得將來信息化給我們帶來的機會大了，但是我們現在好像都沒看到這方面，都還在一些傳統的領域，還有小微企業，就是我前面提了一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