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大肛腸醫院曝“過度治療”

2007年6月3日，北京公共汽車內的東大肛腸醫院醫療廣告。資料圖片 阿靜 攝

　　“治痔瘡，到東大”，這句耳熟能詳的醫療廣告詞，讓患者趨之若鶩。然而，近期不少消費者向新華社記者反映北京東大肛腸醫院“廣告虛假”和“過度治療”的問題。記者就此進行了調查。

　　假身份

　　朝陽衛生局下屬醫院

　　北京東大肛腸醫院官方網站顯示：“該院是北京朝陽區衛生局下屬的唯一一家肛腸疾病專科醫院……據調查，93%的肛腸病患者認為‘東大’是北京最好的肛腸醫院。”

　　北京朝陽區衛生局醫政科科長楊紅艷説：“該院從來就不是我局下屬的專科醫院，而是營利性民營醫院。”當被問到“93%”這一調查數據從何而來時，該院院長趙令玉竟無言以對。

　　假專家

　　公立醫院退休老專家

　　據趙令玉介紹，他們聘請的醫生主要是知名公立醫院的退休老專家。“簡歷都仔細核實過，沒問題。”記者隨機調取該院肛腸科主任“張XX”的簡歷顯示：“……曾先後在北京二龍路醫院、宣武醫院工作……”然而，這兩家醫院都明確表示“查無此人，也從未在我院工作過”。

　　假榮譽

　　315醫療消費聯盟

　　“東大”稱，曾被中國保護消費者基金會評為“315全國放心消費醫療聯盟單位”榮譽稱號。然而，該基金會負責人劉豐説：“這根本就不是‘榮譽’，而是我會免費發給各醫療單位的消費者投訴監督平臺，‘東大’嚴重誤導消費者，我們已通知其立即撤下標牌。”

　　假療效

　　美國技術微創無痛

　　誘惑的廣告還遠不止這些。北京患者余先生最後悔輕信所謂“美國技術、微創無痛”的宣傳。他説，該院的痔瘡手術疼得他又動又叫，與他以往在其他醫院所做的傳統手術沒有區別。據記者了解，所謂“PPH術”“COOK槍”等國外療法在國內三甲醫院早已普遍使用。

　　■ 追訪

　　醫生不看患處直接開單灌腸

　　在記者採訪的患者中，不少人都花費一兩萬元，最高達4萬多元。他們普遍反映，“東大”一般先説醫術和儀器能根治疾病，之後用“病情嚴重”等“忽悠”患者做檢查、做手術。

　　為“留住”患者，病人還能先做手術再交錢或者和醫生“砍價”。而一旦開刀留下傷口，患者就不得不承擔昂貴的後續治療費用。有患者表示，“從掛號、灌腸、驗血、腸鏡到手術、輸液、紅光、霧化，讓你花個底兒掉才放你走”。

　　為進一步了解實情，記者8月26日在“東大”門口經患者徐先生同意陪他看病。就在徐邊闡述病情邊向接診的蘇大夫遞掛號單時，蘇已為其開好260元的灌腸收費單。徐的病友在一旁提醒：“能否脫了褲子先看患處再説？”蘇回答：“不用，做完一齊看……”

　　徐是低保戶，覺得灌腸費太貴，于當日下午轉院到解放軍305醫院就診，普外科主任醫師張大夫在為其指檢後作出診斷：“普通痔瘡，在藥店買點痔瘡膏抹抹即可。”當聽説徐上午在其他醫院被要求灌腸、手術時，張大夫説：“你逃過一劫！”

　　■ 現場

　　醫院辦公地撤下宣傳性內容

　　昨日傍晚，位於朝外大街附近的北京東大肛腸醫院來往的患者稀少。

　　在掛號處後面的墻上，挂著一塊“315”的牌子。醫院工作人員見到記者後，趕快將牌子從墻上取下來。據醫院的工作人員稱，這塊牌子就是中國保護消費者基金會評的“315全國放心消費醫療聯盟單位”的榮譽稱號。

　　醫院的工作人員介紹，他們接到通知後，將醫院裏很多宣傳性的內容撤去。對於媒體報道，醫院一位值班領導表示擔憂，“患者有沒有受影響，還要看今天。”

　　昨晚記者登錄該院網站，其“北京市朝陽區衛生局下屬的唯一一家肛腸疾病專科醫院”、“315百姓放心醫療機構”等宣傳內容仍在使用。記者以患者身份通過網絡諮詢，一位彭姓諮詢醫師承諾，該院絕不是民營醫院，並強調其採用的醫療儀器從國外引進。

　　該諮詢醫師建議記者使用微創方法可減少疼痛。他介紹説，只要是手術都需要灌腸，然後再檢查，“這樣清晰。”該諮詢醫師介紹，最近有活動，預約治療可以免灌腸費。

　　本報記者 李超 賈鵬

　　■ 講述

　　老專家挂名年輕醫生出診

　　一位曾受聘于某民營肛腸醫院的老專家向記者透露，這幾年患者對“東大”的投訴越來越多，背後的投資人便另起爐灶，在全國各地開辦了多家肛腸醫院。

　　■ 部門回應

　　尚未接到“東大”投訴通報

　　市衛生監督所希望患者遇虛假醫療廣告投訴

　　昨天，北京市衛生監督所副所長李揚表示，目前，在工商部門的虛假廣告信息通報和公眾投訴中，尚未收到有東大肛腸醫院的虛假醫療廣告。

　　李揚解釋説，在對虛假醫療廣告的監管打擊鏈中，衛生監督部門的職能，是對發佈虛假廣告的醫療機構，進行取證、調查和懲處。同時，監測虛假廣告的職能在工商部門，目前，衛生監督部門發現虛假醫療廣告的渠道，主要是工商部門的定期匯總通報，以及公眾的投訴。因此，李揚呼籲，如果報道東大肛腸醫院的媒體，或相關患者，的確掌握了該醫院虛假宣傳的實事，能夠及時向工商或衛生監督部門投訴。

　　至於過度醫療的問題，李揚稱，醫療行為是非常專業的技術行為，是否過度醫療，需要根據具體患者的具體病情，由專家委員會來判定。如果患者認為醫院的具體某個收費項目過高，可以向物價部門投訴，或走法律途徑起訴，衛生監督部門也會積極介入調查。

　　本報記者 魏銘言

　　■ 專家觀點

　　民營醫院自律應與政策並行

　　中國醫院協會民營醫院分會會長于宗河認為，近年來，民營醫院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得到長足發展，但其中也有不少因迫於資金壓力，把“轟炸式”廣告當作“救命稻草”。

　　“相關部門可借鑒別國管理私營醫院的經驗，在醫保定點資格、稅收等方面對其給予政策扶持。”于宗河説。

　　“有些民營醫院之所以淪落為‘神仙醫院’‘廣告醫院’，原因有三。”衛生部原副部長、中國醫師協會會長殷大奎分析説，一是管理不規範，規範化經營、誠信建院的意識不強；二是人才匱乏、技術隊伍不穩定；三是稅負過重。

　　殷大奎等專家認為，民營醫院已成為公立醫院的有益補充，但醫療服務不是簡單的商品，完全依靠市場競爭就會出問題。民營醫院首先要嚴格依法執業。相關部門也必須加強行業監管。

　　衛生部醫管司回復記者表示：“我部正起草有關規定，將明確衛生行政部門對民營醫院醫療質量的監管責任，以切實規範其診療活動和執業行為。”

　　“醫院裏，每位外聘大夫都配有醫助，她們是老闆的‘小姦細’。大夫開什麼藥？手術開多少錢？老闆一清二楚。”　

　　“一些‘能説會道’的年輕醫生代我出診，我只挂名，整天呆在VIP房間喝茶、看報、看電視。”

　　“好幾次，病人的屁股都被打了麻藥才發現主刀醫生不是廣告中的‘名醫’，吵著投訴。這時我馬上得進行‘救場’。”　

　　醫院各診室每週都要根據收益“大排隊”，收益越高，坐堂大夫獎金越多。“醫生的一舉一動都貼著‘錢’的標簽。”

　　新華社記者 周寧 李興文 周婷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