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小竹

　　“非非”女詩人劉濤與“非非”男詩人藍馬戀愛的時候，曾經是西昌文藝青年眼中的一道亮麗風景，那種亮麗的程度太過羅曼蒂克，都不像是真的了，而被罩上了超現實主義的光環。

　　那是上世紀80年代，詩歌的年代，男主角蓄著長髮和長髯，正在創造其影響一個時代的“前文化”理論；女主角漂亮、豐滿，正在寫著帶有超現實主義風格的詩歌。男主角住西昌，女主角住成都，中間相隔12個小時的火車路程。常常是，他們剛在西昌火車站吻別，女主角回到成都，突然第六感告訴她，男主角有異樣，於是立馬返程，以驚人的速度和方式出現在男主角的面前。幾年後，他們終於結束了這種辛苦的、神經質的愛情奔波，結婚了，男女主角都住在了成都。

　　成都轉輪街，藍馬與劉濤的愛情終點站，也是那幾年我到成都的落腳地之一。那幾年，轉輪街的這套小小公寓經常朋友雲集，作為女主人的劉濤，與到訪的朋友除了談詩，就是談神。那時劉濤口中的神還是中國神，即來源於道家典籍中的那些通靈者。對她的這些神，藍馬不置可否。後來，他們的婚姻出現了問題，最終破裂。但劉濤跟藍馬以及我們都還是朋友，還經常往來。只是，見面之時，她已不談詩歌，只談神。而她這時候的神已經變成外國的了，是聖母瑪利亞，或者基督耶穌。我有一部聖經（新舊約全書）就是她送的。她送我這部聖經時特別強調，不能當成文學讀物，意思就是，我應該將基督教當成信仰，而不是知識。這讓我很為難。我是沒有宗教信仰的人，如果硬要説還有一點宗教情懷的話，也是比較靠近佛教的。但那時候劉濤篤信基督教，視之外的其他一切宗教為邪教。就像當年她篤信詩歌一樣，見人就談詩，希望大家都寫詩。那時，她也是見人就談教，希望朋友們都信她所信的教。當得知我和楊黎在搞夜總會，她覺得是一種罪孽，在無法勸阻我們的情況下，堅持為我們做祈禱，為我們贖罪。

　　劉濤生長于優裕的幹部家庭，沒怎麼吃過苦，一生的挫折也就是愛情和婚姻。但這樣的挫折也沒改變她天真、單純，活在超現實中的秉性。用通常的話説，就是一個“高齡少女”。也可以説，是活在自己世界裏的人。在她與上帝在一起的那些年，我和朋友都不知道該怎樣跟她交談。而我們知道，無論中國神還是外國神，都是另一個神的替身，而那個“真神”的名字叫“藍馬”。與其説她是一個虔誠的宗教信仰者，不如説她是一個極端的愛情主義者。愛情失敗，必然信仰危機。

　　然而，最近這十年，老朋友們欣喜地看見了她身上的變化。她重新寫詩，寫得比早期的詩還好。對於神，她不再挂在嘴上，而是隱藏于內心，或呈現在詩歌的字裏行間。日常生活也開始鬆弛起來，豐富起來，沒那麼緊張了。所以，有一次我由衷地對她説，你天生是詩人，詩才是你的神，你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