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甄嬛傳》劇照

　　林如敏

　　必須誠實地説,《甄嬛傳》我只看到第12集，但窺斑知豹，用一句話就可以概括這部76集電視劇的內容：一群女人搶一隻鳥玩，併為此而不擇手段。

　　當然，此鳥非比尋常，不是趙傳唱的小小鳥，也不是決起而飛、搶榆枋而止之蜩與學鳩，而是其翼若垂天之雲之鯤鵬，遮蔽了紫禁城的天空。天子之怒，流血千里；一鳥在手，一切擁有。這決定了這群女人們在爭搶該鳥的過程中，戰戰兢兢，汗不敢出，稍有不慎，立招殺身之禍。

　　想起民間流傳的有關軍閥韓復渠的一個笑話，此君在觀看學生打籃球時大放厥詞，説這麼多人搶一個球多委屈，每人發一個不就得了。移植一下，這麼多女人拼了命搶一隻鳥，何苦來哉，每人發一隻不就完了？但是，看官，萬惡的舊社會啊，皇權體制下，紫禁城千山鳥飛絕，萬莖都剪滅，獨剩皇帝老兒這一隻威而剛老鳥，不搶，連根鳥毛都沾不上。哪像現在，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樹上鳥兒成雙對，成雙對後還不時要偷吃一下，爽大發了。

　　皇權體制下，皇帝和嬪妃之間，性資源嚴重不對等。皇帝擁有過剩的性資源，所以他毫不珍惜；而嬪妃們性資源極度稀缺，所以要拼了老命惡搶，理想狀態説是“雨露均沾”———想想都噁心。淩蒙初在《二刻拍案驚奇》之《任君用恣樂深閨》篇中，一開始就以嘲笑的口吻議論了廣蓄姬妾者的徒勞：“豈知男女大欲，彼此一般，一個人精力要週旋幾個女子，便已不得相當。況富貴之人，必是中年上下，娶的姬妾，必是花枝一般的後生，枕蓆之事，三分四路，怎能夠滿得她們的意，盡得她們的興？所以滿閨中不是怨氣，便是醜聲。”這回書説的是，權姦楊太尉養了一大群出色的姬妾，有一回楊太尉出長差，眾姬妾用軟梯接入館客任君用，輪流著把任君用用成了藥渣。對皇帝來説，後宮佳麗任君用，但是，嬪妃們又到哪去尋覓她們的任君用呢？

　　後宮爭寵，其終極訴求就是追逐各方面的“任君用”———除了性資源，更重要的是地位、威權、富貴。所以，與其説《甄嬛傳》是歷史正劇，不如説這是一個有關“任君用”的道德寓言。《甄嬛傳》所展現出來的各種毒辣、各種心計，恐怕要讓性善論者瞠目結舌。啟蒙思想家認為，宣揚人性本善對人們有好處，但是反復被告知我們性本善的惡果是，我們因為後悔自己沒有達到不可能達到的正直標準而氣餒。而《甄嬛傳》中的絕大多數角色，不要説達不到什麼正直標準，恐怕連這點微末的氣餒的自省都不曾有過。

　　《甄嬛傳》是一部足夠“好看”的電視劇，如果我們不苛求什麼“三貼近”的話。要説《甄嬛傳》有什麼現實意義，那就是它再一次讓人們對特定條件下人性之脆弱保持足夠的警醒，除此之外，倘能有一點“身處臭水溝，抬頭望星空”的追求，那已經是難能可貴；再之外，如果能夠因此引發關於“人性惡”的集體反省，那便是這部電視劇所能帶來的最大的善了。

　　林如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