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版插畫：徐萃

　　高雅

　　京城的腔調總是不同凡響。它用一場柔情脈脈的春雪為冬天正式作結，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颳起陣陣妖風來開啟整個春天。

　　聽説週末天氣很好，最高溫度可達攝氏１６度。於是鳥語花香、春光明媚、草長鶯飛等等詞語飛進腦海，還未待我幻想片刻，窗外忽而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其聲之高之烈，足以讓人心膽俱裂，興致全無。據説全市域範圍內因妖風受傷二十六人，被吹走人數不限，且有多人反映今日倍覺體態輕盈，飄飄欲仙。

　　我卻只想把窗外的呼呼風聲調成靜音。這犀利聲響，吹著哨兒沒個休止，吵得我心煩意亂，無心彈素琴，閱金經，只是坐立不安。早上驚鴻一現的藍天不見了，昏黃的沙土開始上浮，雲層越積越厚，陽光被風吹稀疏了，吹遠了。光聽都能知道外面的塵土飛揚，污濁不堪。倘若你有勇氣走出大門，髮型在這種天氣下將會是旖旎的，多變的。一會兒三七開，一會兒二八開，一會兒大背頭，充滿驚喜，蓬頭垢面就是形容這種情況的。嘴一點點的縫隙都不能有，不然沙石會乘虛而入，夠你吐上好一陣的。如果你不幸穿了條裙子，對不起了，請捂捂嚴實，被這樣的風颳起來的形態，絕不是欲説還休的夢露，而是被吹壞的爛雨傘。

　　來自南方的我，對北京的春天總也無法厚望太多。南方的春天濕潤又芬芳，小風永遠是柔柔嫩嫩的，吹到心裏略微發癢，但是恰到好處。油菜花地漫山遍野，適合一切美麗的辭藻在此堆砌。北京的春天，總是帶著狂風大作，黃沙傾盆，美感全無。曾經沙塵暴最猛的光景，尚是青澀女大學生的我不得不打扮得像阿拉伯婦女一般，用不甚體面的絲巾罩住口鼻，防沙墨鏡戴起來，黑色大外套穿起來，如臨大敵地，騎車、出門。多麼強大的女子，多麼感人的精神。迎風騎車，形狀猙獰；順風騎車，驚恐萬狀。如此粗獷的春天在我當時尚幼小的心靈裏留下深刻烙印，導致強大的神經延伸至今。

　　你不能期待更好，所以索性無所期待，把自己變糙即可。抹抹臉，梳起頭髮，戴上全副行頭，大搖大擺地，大吵大嚷地走上街頭。江南的春適合吳儂軟語叮嚀，而北方的春沒有任何顧忌，用一嘴的黃沙打消你所有的浪漫情懷，那就大聲説話好了，那就大步走路好了。大踏步地走進這個春天，即使它的呼吸有些急促，都快哮喘了。

　　記憶中北京最好的春天，反而是非典侵虐的那一年，偏巧那年的春天沒有一絲一縷的狂風。大家被鎖在學校，課有一搭沒一搭地上著。因為要消毒，每天早七點都會被轟出宿舍，下午三點被轟出教室。於是都把時光放在草坪上過，聊天打牌，“殺人”唱歌，學校的草坪都要佔座了。病毒襲城的恐怖仍在，年輕人居然還能苦中作樂。一晃便是十年過去，冬去了春會來，它急促呼吸著，像一切從未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