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非美學腰肢》（七首），詩歌，蔣立波

　　刊物：《青春》2012年第1期

　　鋻於當下詩歌藝術在整體上的沒落，蔣立波的這組詩值得關注。蔣立波的這一組詩算不上什麼了不起的傑作，但在詩藝上是可靠的。這一組詩共七首，每一首都技術考究，保持著基本的藝術水準。

　　在一個詩藝泡沫化的時代，蔣立波的作品延續了1980年代以來的先鋒主義的詩歌傳統。這一傳統的重要意義在於：它把詩歌從外在權力仆從的地位中解放出來，使詩歌成其為詩歌，成其為個人的精神活動和語言的藝術。那個時代，至今依然讓人難以忘懷。詩歌橫空出世，振聾發聵，讓那個年代的青春光芒四射，常使後世詩人浩嘆生不逢時。

　　青春即刑罰，在漫漫無期的等待中

　　一次次宣讀那些被判決的聲音

　　尚未發育的漢語，像幼小的樹苗

　　被提前用來製作冰冷的枷鎖

　　（《往事或刑罰》）

　　從這些詩行中，可以聽到北島時代的詩歌迴響。但蔣立波在向前輩的時代致敬的同時，也敏銳地覺察到過去時代在詩藝上的不足，現代漢語詩歌尚未真正成熟，但它卻不得不去承載太多的歷史和現實、政治和藝術雙重的重負。解除這些重負，激活漢語的美學活力，是先鋒主義文學運動的基本目標。

　　蔣立波試圖重建詩歌與生存之間的關係。然而，必須刷新語言，才可以重整經驗世界。蔣立波的詩維持了基本的話語強度，這對於詩歌藝術來説，是極其必要的。而向中國古典的美學傳統靠攏，是磨礪詩歌語言的藝術鋒芒的手段之一。這一方式始於1980年代的柏樺、張棗、鐘鳴等詩人。在蔣立波的這一組詩中，有幾首是與友人的唱和之作。友情主題是中國古典詩歌的重要傳統。《永安山一夜》可以看作是向李白致敬的作品，而在《病中吟──聽回地拉二胡》中所出現的“知音”動機，也是古代詩歌中經常出現的。多病的詩人、對友情的依戀、對友人的技藝的鑒賞，等等，彷彿就是杜甫、白居易的某些詩作的現代迴響。

　　在美學琴弓折彎的地方

　　你的掙扎剛剛結束

　　我的救贖剛剛開始

　　（《病中吟──聽回地拉二胡》）

　　二胡古老而又蒼涼的聲音，喚醒了沉睡的美學記憶，同時又向古典意境中吹噓進現代人的精神氣息。這既可以視作是對詩人身體疾病的療治，也可以視作是對患病的現代語言和詩歌的拯救。

　　然而，更需要拯救的是時間，是被時間銷蝕掉的真理。詩的語言曲徑如果不通向真理的幽深處，其精神必然陷於語詞的迷宮當中而無所適從。在蔣立波這組詩的最後一首中，我們看到了這種拯救的努力。

　　時間終於被赦免

　　淒涼的靈魂，終於被賦予溫柔的面容

　　看在基督的份上，你重新活了過來？

　　真理，終於有了一個卑賤的底座

　　（《為林昭雕像落成而作》）

　　犧牲者的靈魂賦予逝去的時光以意義──這是真理的底座，是詩人賴以存在的精神動力，也是詩歌藝術的價值核心。

　　（作者係著名評論家，同濟大學文化批評研究所教授）

　　◎張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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