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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新接受《書法報》訪談

發佈時間:2013年08月05日 17:03 | 進入美術論壇 | 來源:書法報 | 手機看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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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圖

       王家新,別署晏園,1967年出生,祖籍遼寧,財政學博士。現為中國文聯委員,中國書協副主席,中國美協理事,西泠印社理事,中國國家畫院書法篆刻院副院長,中國美術館藝委會委員,中國藝術研究院碩士生導師,中華詩詞學會常務理事。

       記者:首先祝賀你以最高票獲得2010中國書法十大年度人物稱號,去年底你當選本屆中國書協最年輕的副主席,可謂好事不斷、捷報頻傳。榮譽和光環是一種肯定與鼓勵,也會給工作、生活、學習帶來一些變化和影響,你是如何看待的?

       王家新:孔子説四十不惑,人到了中年應當處事不驚,面對榮辱、得失能淡定從容,因此得到大家的關愛和肯定我心存感念,而工作、生活還是一如既往。要説變化,就是心中生出一份責任和擔當意識。我常説書法是一種生活方式,是歡娛而寂寞之旅,是內心修為的過程,書家最終要靠自己的作品説話。可是擔任了中國書協副主席,有職就有責,榮譽意味著付出和奉獻,公眾的認可中飽含著公眾的期許,必須跳出小我走向大我,更多地為廣大書法家們著想,為書法事業的繁榮和發展獻策出力。在其位而不作為,是不負責任不受歡迎的。

       記者:書協職務的社會責任與單純只做書法家確實有很大不同,作為新任副主席你有何思考和打算?

       王家新:我理解書協不是行政管理機關,而是書法家的家,是他們的維權者和代言人,黨和政府聯絡書法界和書法藝術家們的紐帶作用要通過服務來實現。我能進入主席團,可能主要是從年齡梯隊結構考慮的結果,為青年書家們服務、代言便責無旁貸。其實幾年來我一直在為成立中國青年書法家協會而努力,目前已有20多個省市成立了青年書協組織,團中央陸昊、王曉書記都非常支持,但至今還是沒有辦成。當年劉炳森、范曾先生等擔任全國青聯委員時就推動此事而未果,可能真的是有難以跨越的障礙。六屆二次主席團會前我提議增設青少年委員會,得到主席團的批准並由胡抗美先生和我負責,目的就是要給青年這個書壇最有活力、最具潛力的群體以重點關注和指導。同時,與老年、婦女一樣,少年兒童作為特殊群體也要給予特別的扶持,與書法進課堂和中小學生素質教育相銜接,他們是書法的未來。

       記者:你已在書法園地裏跋涉多年,是中青年書家中的成功者,一定有許多經驗之談或一些忠告可供年輕的朋友們借鑒參考吧?

       王家新:王守仁《傳習錄》講“種樹者必培其根,種德者必養其心”,學書法也像種樹一樣,要深深植根于傳統的土壤裏,根係越發達,樹榦和枝葉就越繁茂。最近看到王鐸臨張芝和王獻之的幾幅立軸大卷,形神兼備又有自己的面目,他是個集大成者,把傳統經典吃透了,終於開一代先河。王鐸是“一日臨一日創”,啟功先生説臨摹就像京劇演員吊嗓子,要成為習慣和日課。我至今還按照小時候父親教我的方法堅持寫倣描紅,現在描紅本子很方便很精準,《九成宮》就寫了上百本。去年開始摹寫北碑、臨《閣帖》中大令的行草書,是養手養心。

       讀帖是臨摹和創作之外的重要學書生活,好的字帖可供心摹手追,出差時帶上64開的《淳化閣帖》縮印本,最近又在ipad(平板電腦)裏存上高清書法圖片,有時間就看看,是養眼養心。讀帖還包括對碑帖內容的解讀,孫過庭講“書契之作,適以紀言”,其實古代金石碑帖原本就有藝術和學術雙重屬性,民國時黃公渚的《兩漢金石文選評注》和當代高文的《漢碑集釋》、俞豐的《經典碑帖釋文譯注》都是很好的參考書和工具書。大部分碑帖的內容都是很美的文字,有重要的信息,比如《大字陰符經》、《方圓庵記》、《孔子廟堂碑》中充滿儒釋道的智慧和典故知識,讀懂了,文字便不再單薄冰冷,充盈著文化的蘊涵與溫情。

       記者:你在書法、美術、音樂、詩詞等方面都有很好的修養,是少有的才子型藝術家,又擔負繁重的本職工作,時間的有效分配一定是取得成功的關鍵,能否與大家分享你的心得?

       王家新:我自認為是一個非常敬業盡職的人,多年來立足本職為文化體制改革、為文化事業和文化産業的發展竭盡綿薄。而業餘時間確實完全沉浸在文化的、藝術的時空裏,在生活中儘量做減法,少應酬,過簡單純粹的日子。我每天只睡五、六個小時,也沒感覺疲倦或不適,可能主要是緣于一分熱愛,我甚至把夜裏看書、寫字、寫詩、看電影當做休息和給養的一種方式,而不是在熬夜,不是心力和體力的消耗,但這是個人的習慣,不可傚法。中醫講日落而息、日升而作,“子午覺”尤其重要,還是要養足精神,才能提高工作效率和學習質量。

       然而一個人的精力畢竟是有限的,我的方法是學會“彈鋼琴”、學會放下,還參照日本著名設計師佐藤可士和提出的“超級整理術”,營造沒有雜物、程序優化的空間,辨析不同類別、互為因果的信息,提煉出表達清楚、體系明晰的思想,心無旁騖、專注一事並一以貫之。比如去年我用近三個月的業餘時間專攻甲骨文,把1000多個有定論的字抄在小本子上,隨時默記。那段時間書桌上集中放著丁輔之、羅振玉、董作賓、郭沫若、容庚、潘主蘭等先生的著作,採取“封閉療法”,滿眼滿腦都是甲骨文,都快走火入魔了。突然有一天就通了,好像找到了規律或密碼,再去識金文、石鼓,讀許慎的《説文》,就不感覺吃力了。

       記者:三個月識甲骨,太不可想象了。

       王家新:所以專注和堅持非常重要。為了給學生講二王與魏晉書風,我用兩個月時間只看《世説新語》,直讀得謝安、王導、阮籍、嵇康們像經常在一起閒聊的朋友般熟悉。“一種風流吾最愛,六朝人物晚唐詩”,我進入晚唐是從李商隱詩入手的,閱讀和箋注異常辛苦,一首《錦瑟》各有其解,但我想只要突破了李義山,其他詩人就不在話下了,所以堅持攻下來,也像做智力遊戲,樂在其中。

       記者:聽你講這種閱讀生活,讓我心嚮往之,近期讀書、寫作、書法等有什麼規劃?

       王家新:上個月偶然買到周有光先生的《拾貝集》,當天晚上就讀完了,意猶未盡,又找來另一本《朝聞道集》。周老106歲了,還能寫作且文思如涌、簡遠睿智,真堪為奇跡,建議你一定讀一下。周老的夫人是張允和,書中有他們與沈從文、張兆和夫婦的合影,這讓我想起張氏四姐妹中的張充和,因為剛剛買到白謙慎先生編選的《張充和詩書畫選》,真是令人捧讀憐愛、掩卷太息的冊子,典雅而美麗。老人們經歷了幾個時代,飽經磨難,都活到90多歲,共同的特點是堅持動腦思考、動手寫作,靜心曠達。我喜歡看老人家的書,有機會也願意與老人聊天,哪怕在他們身旁坐一會兒,就貼近一分淡遠和安詳。

       寫作方面沒有什麼新的計劃,去年我在中央黨校中青班學習一年,把自己的詩歌和詩詞又整理一遍,有一千多首了,打算出本合集。我在中國藝術研究院帶藝術經濟學碩士研究生,歷時三年寫了一本《藝術經濟學》,30多萬字,在黨校期間修改出來,估計今年7月份付印。

       書法方面也沒有什麼新的打算,只想沉下來好好寫字。參加一些必要的公益活動是理所當然的責任和義務,但要有所為有所不為,多辦實事,少湊熱鬧,不能再增加書壇的躁點了。我想書法畢竟是慢生活社會的産物,在這個快節奏的時代要想辦法體驗或營造些慢節奏的生活場景。比如那年在北展劇場看全本的崑曲《牡丹亭》,每晚兩個多小時看了三天,感覺是一次心靈的療養或放逐。有天下午去文化部開個短會,回來時從安定門右轉就進了地壇公園,當時作家史鐵生剛剛去世,我非常喜歡他的《我與地壇》,曾抄寫過全文。那天園子裏人很少,我漫無目的,四處轉悠,像是在尋找史鐵生輪椅的轍痕。到方澤壇時正夕陽西下,坐在那裏發呆、冥想,《我與地壇》中的哲學意味可能就是在這樣的時空中生發出來的。藝術與哲學,確實是心靈和生命最好的慰藉,值得我們用心去靠近它們、承載它們。

       記者:當代中青年書法家遇到的各種困境可能正源於內心,是否會使你感同身受並更深刻地認知其存在的不足?

       王家新:用相聲做個比較吧,現在的相聲演員太想讓觀眾笑了,包袱抖得多抖得快,結果心氣太急,動作變形,適得其反。而侯寶林、馬三立這樣的大師,娓娓道來,不疾不厲,讓人笑得會心,恰到好處。書法進入展廳時代、信息時代,有的作者和作品太用力了,或像商品一樣包裝過度,我還是希望能回到白紙黑字,回到書寫的狀態。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取向和想法而已。

       記者:這次訪談約了三個月了,從第一篇變成了最後一篇,但值得欣慰的是有了一個厚重、詩意的結尾。

       王家新:我要誠意地道歉,拖了這麼久,很不安。其實我心裏原本是想能拖掉,接受訪談我總有顧慮。有道是君子宜居其實不居其名,當有其心不有其語,居其名則損,有其語則毀來。還是少説多做為好。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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