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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乍看魏廣君的畫,風格近似清代畫家髡殘,也有石濤意味,古風昭然,近似“擬古”,但細細品味,他的畫卻又不是對髡殘、石濤風格的模倣,因為他的作品中的精神內涵不僅可以上溯唐、宋、元、明的繪學傳統,而且他的作品中,還明顯地有著當代視覺文化所體現出的中國古代的繪畫所不具備的新穎性。這種古風與新穎性的合一,在他的作品中是時有閃現的,譬如,他所創作的《非山非水》、《摶廬校書圖》等作品,都可以説是當代畫家古風山水樣式中的精品。
在當代畫家中,還很少有人能向魏廣君的《非山非水》、《摶廬校書圖》等作品那樣,將中國書法中華滋跌宕的節奏、旺健的生命氣息、通約于“道”的本質特徵,並與自己的畫作融合得如此地天衣無縫;二十餘年的潛心讀書作畫,二十餘年對書法堅持不輟的近似虔誠地潛心研究,終於使他在接近傳統的中國畫的本質方面,深入到了傳統繪畫的深層結構之中,把握住了中國傳統繪畫的人文主義真諦與握住了其技法的人本主義命脈。
在我們看來,若《非山非水》、《摶廬校書圖》這樣的作品,首先,是只有胸襟內養達到“天人同構”層面的人,才能畫得出這樣的畫,其次,是這樣的作品,只有超越于“以心為造”,而達于“造化在手”的隨心所欲的自由創造的層面,才能畫得出這樣的畫。一言以蔽之,只有真正對中國文化中的“道本體”及其在時空觀、宇宙觀、世界觀等方面,對中國古代美學中的“貴真空,不歸頑空”式人文義理有著深刻理解與把握的人,才能夠最終畫得出這樣的與天地浩氣同春而一團和氣的畫作來。
二
十九世紀以後,西方人在對自己的文化進行反思中,形成了西方的現代文化,在某種意義上説,西方現代文化的勝利,是闡釋學的勝利。進入二十、二十一世紀之交,在本土藝術領域,借助本土社科研的成果,畫壇不少青年學人,開始了以闡釋學的方法研究視覺藝術圖象的歷史遺存與當下變現,並獲得了令人振奮的成果。在我們看來,魏廣君的藝術實踐即因其自覺或不自覺地借用了闡釋學的方法研究傳統圖象文本的歷史遺存與當下變現而令人矚目的。
闡釋學是二十世紀初形成的學術新動向,在歐洲,由海德格爾開創,伽達默爾繼承的闡釋學,強調問題的本質還原,重視人的存在本身,具有對事物自身形成過程的人本還原屬性。此後,由狄爾泰、呂格爾建構的闡釋學,目的同樣是尋求解讀文化文本的方法,用以去解釋人生問題。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後,中國大陸學者對闡釋學的理解,是先要解構當代的文化衝突,在這個背景下,再去創造性解讀、轉化本土文化的經典文本,希望以此為創造性重建當代的人文文化提供必要的本土資源。在這個意義上,通過對魏廣君畫作的審美分析,我們認為魏廣君的藝術實踐,是有望成為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降,中國大陸畫壇學人以闡釋學方法研究中國古典視覺文化的成功範例之一的。
如上所述,闡釋學的的精髓,是在創造性解讀經典文本的本質精神的過程中,建構有當代價值指向的新的文化形態,但這種建構,必須是在對文化元典精神高度尊重的基礎上進行的,不然,其所進行的就不是對文化元典本質精神的真正高揚,而是歪曲了文化元典本質的精神。從魏廣君所作的《元暉玄宰》、《心宅自清》、《常與靈雲共一床》等作品中,我們不難看出,他對李思訓、李昭道、王維、關仝、荊浩、董源、巨然乃至“南宋四大家”(如馬遠)及 “元四家”(如黃公望)等人的繪畫傳統,是下過校勘、考證與比較研究的工夫的。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他不涉展事,專心讀書習藝,結果就是他的畫作中,由此而多了些難得的文化底蘊,也由此而使得他有了應用闡釋學原理研究藝術本文的先決條件。
此外,從魏廣君所作的《敦煌的雲》、《思與浮雲長》、《雲開心覺》等作品中,我們還能看到吳偉、沈周、石濤、髡殘的畫學蹤跡,看到他借助自己的畫作,部分地闡釋出了古典經典大師畫作中蘊涵的文化精神。於是,在這個意義上,可以説,魏廣君的藝術實踐,不僅傳達出古典大師畫作中蘊涵的元典精神的實謂內涵,而且他還提升了這些內涵,意謂出元典的當代進路,表達出元典精神的深層義理在當代文化空間的存在價值與存在意義。
一言以蔽之,魏廣君的繪畫世界,雖然大多是“擬古”的樣式為其形式特徵的,但在闡釋學背景下,在當下多元文化交融的時空場,魏廣君通過他的“擬古”式再創,卻以他的視覺圖象語言,發掘出了中國古典文化形態中的當代價值與當代意義,説出了當代本土文化學者本應説出的話,故爾,在當代多元共存的文化處境中,他的藝術探索,是不能不引起我們重視的。
三
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梁啟超到歐洲旅行,柏格林的老師浦陀羅對他説,每個民族,哪怕是最微小的民族,都不要忘記自己本國的民族傳統,把每一個民族文化優秀的文化成分結合起來,就會形成新的文化。在我們看來,魏廣君的繪畫實踐,正是立足民族傳統,借鑒其它優秀民族文化精華的變現。只是,他不是將其它民族的藝術圖象與中國傳統的藝術圖象簡單地相加,而是在借用其理性工具層面,用其敲開了遮蔽于中國古典經典文化的“殼”,使之具有了現代意義與現代價值。中國傳統繪畫的真正精神,遮蔽在古典文本的學理層面,還存在於我們的感覺深處。這是兩個“殼”。從魏廣君成功的畫作中進行分析,我們發現他自覺或不自覺地正以闡釋學為工具理性,在敲擊著這兩個“殼”。
在魏廣君的畫作中,我們欣喜地看到,他在不斷地對古典文本的學理進行探索研究,並同時不斷地在自我的感覺深處尋覓著傳統的人文本原,從而,致使闡釋學意義上的重建本土文化精神的努力,在魏廣君的繪畫實踐中已經初見成效。
怎樣理解“對被遮蔽的古典文本進行探索研究”?一言以蔽之,中國畫的學理在古典時代雖然是博大精深的,但現在我們從遺存下來的畫理文本進行研究,收穫可能僅是有限的,因為不僅我們現在的語言思維方式與古人隔著一層屏障,而且中國古代畫家對自己藝術實踐的理論總結,也從來都是非歸納分析並是非體系化而是直覺感悟式的,所以,我們現在只能立基有限的繪畫理論文字文本,然後再在分析研究遺存下來的大量的數不盡數的圖象文本中,去重新發現傳統。
由是,“傳統存在於我們的感覺深處”,又將如何理解呢?為了有效説明這個問題,我們不防先作一個話語鋪墊,然後再打一個不太準確的比喻:在二十世紀中期以後,日常生活中,我們所受到的教育,使我們在理性層面慣於用“存在決定意識”、“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辨證的一分為二的方法”等等源於黑格爾的西方觀念,去看待問題和表達我們的觀點,但在下意識裏,中國人源遠流長的思維方式與行為方式,卻肯定會在緘默中頑強地導引著我們的言行實踐;譬如,我們看到兩隻鴨子,恰好這兩隻鴨子是一公一母,我們就會自然而然地説,這是一對鴨子,而不是説這是兩隻鴨子(將公母兩隻鴨子合二而一);再比如,我們説某人“腎虛、內熱、火牙疼”,如若用現在的科學的醫學術語,該怎樣表述?(這是可以用受了中國古典哲學影響的海德格爾的“看不見的‘存在’之‘在’”來解釋的,但若如此,我們必須了當代的解闡釋學本義與了解現象學本義)於是,我們説,去蔽尋根,在當代文化觀照下,喚醒我們感覺深處的中國文化傳統,我們才有可能重建中國文化精神。
文化闡釋的意義,在於繼承和發展傳統文化文本內在的精神實質,而不是盲目地把文化文本中與時代不相應的思想也保留下來,因此,適當吸收當代文化的思想觀念,有選擇地對中國古典文化文本的精華進行當代轉化,使之服務於當代人文文化建設,應是中國文化現代化進程中必不可少的一種方式,而也正惟其如此,我們説魏廣君的畫作實踐,是有歷史意義的。
四
天人合一精神是中國視覺文化的靈魂,它意蘊著中國古人稱為“道”的全部內涵,它是中國文化發展的內在的生命動力,並外化在文化意象中,是中國文化的根性,而這個根性,使得中國文化又極為重視傳承與包孕,我們可以在這個意義上理解魏廣君的繪畫創新中包含著的傳統。
這就是説,在魏廣君的繪畫中,創新是對傳統的超越,但傳統仍包含在創新中,這就有如墨子所説的“小圜之圜與大圜同,不至尺之不至也,與不至鐘之不至異,其不至同者,遠近之謂也。”(《墨子?6?1大取》,意思是説,大圓是圓,小圓是圓,大圓小圓既是圓又不是圓。是圓,是因為大圓是圓,小圓是圓;不是圓,是因為大圓是大圓,小圓是小圓,即作為肯定判斷的“圓”是不週延的,故大圓、小圓的外延,包含但不重合)。在這個意義上,我們可以從魏廣君的繪畫中看出,他的繪畫之所以在創新中仍然還能極具中國氣象,那無疑是因為他已然把握住了研究中國文化的思維方式的關鍵與精華,從而,使得他的繪畫在根性上,無論怎樣汲取現代文化精華,但其“中國氣象”的本色是一定不會改變的。
如是,我們之所以在前文中會説魏廣君的畫作實踐,是有當代意義與歷史意義的,原因是:第一,是他不僅注重了對蘊涵在元典文本中的精神義理的學習,而且還創造性地提升了它;第二,是他能將自己對繪畫的思考與一百年來的西學東漸聯絡起來,並以闡釋學的方法,避免了因中西文化碰撞而産生的衝突,整合了一百年來中西文化的衝突。
綜上所述,魏廣君藝術實踐,在本質上,是以“去蔽尋根”的方式進行的,但由於他的視域表達歷程,是自覺地將自己的藝術實踐處於當下多元交叉的文化生態之中的,並且,是在闡述學背景下進行的,所以,他的藝術創造,就必然會自然形成古典→自我轉化形態,即他必定會從前述的“擬古”的繼承者,轉化成為具有創造屬性的發展者,而他的繪畫實踐,也就必定是在當代藝術文化多元生態處境中的主體在場的實踐,於是,他也就必然會在將來的實踐中,不但有可能活用元典文本,而且還有可能較好地消解元典文本與當下文化之間的矛盾,並避免元典文化與當代文化的衝突,使他能在將來,真正能以繪畫為載體,為建構21世紀中國人所需要的中國文化作出應有的貢獻。
總之,中國繪畫的文化圖象文本,不是一個僅有形式美的空殼,其圖象文本中,在新的閱讀視角、新的詮釋與新的分析方法的觀照下,我們是可以“號”到它的當代脈動的,是可以體會到它的詩意存在的現代性狀的,在我們看來,魏廣君的繪畫實踐,正在做著如上所述的全方位的探索與實踐——他正在為中國畫的元典精神的創造性轉化做著自己的努力,正在為尋覓中國的經典文化的真正的當代氣象與真正的當代根本而作著自己的努力——雖然,在多元文化正激烈衝撞的當代文化處境中,他自己也還需要不斷勤奮學習,需要繼續刻苦努力實踐,以期更上層樓,但令人欣喜的是,他的這種實踐與努力,因現在已然初見延續中國文化脈絡的端倪,也已然見其初步呈現出深渾的中國氣象,故爾,是頗為值得我們感佩,也是頗為值得我們研究、學習的。我們預祝他今後取得更加輝煌的成績。
傅京生
2003年4月20日于北京隆福寺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