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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採民風入畫來

——畫家賀友直印象

發佈時間:2012年12月07日 13:30 | 進入美術論壇 | 來源:央視網 | 手機看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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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綿的春雨剛剛停息,時年八十八歲高齡的賀友直先生一臉陽光,又一次來到他的故鄉鎮海。還是那個他給自己畫的自畫像那樣,一頭睿智的光腦門,一架眼鏡下透射著犀利的目光。

       一上講臺,他就連忙擺手,叫大家不要客氣,不要把他當客人相待。

       與其説是客氣,還不如説,這客氣裏表達的正是人們對這位從故鄉土地走出去,又不忘時常回家來看看,對同樣喜愛畫畫的鄉親們來講講課的藝術大師的尊敬與熱愛。

       賀老總是説他自己肚子裏沒有多少貨色,這實在是太自謙了。這位大名鼎鼎的連環畫大家,要是把他創作的那些連環畫本子疊起來,就能與他等身齊高呵!單是他在全國連環畫評獎中榮獲一、二、三等獎的作品,就有《山鄉巨變》《白光》《十五貫》《小二黑結婚》等十部之多。

       由於他的傑出成就,只讀過小學的他不但被國內頂尖的藝術殿堂----中央美院聘為教授,還被國外新加坡南洋藝術學院,法國昂古萊姆圖像學院請去授課。被他叫作外國小人的學生,一開始不了解中國畫,當他用毛筆下的幾根線條勾出他的傳神的自畫像後,這些外國小人馬上被中國線條的神奇所征服!

       來自民間的賀友直,畫的連環畫也在民間流傳最廣。現今上了歲數的國內畫家,相當多的人皆從他的作品及風格中得到過藝術營養和啟蒙。就説是筆者我吧,作為賀老連環畫的老“粉絲”,早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初的街頭小書攤,就坐在小板凳上,津津有味地一本接一本看著他畫的《火車上的戰鬥》等小人書過來的,那一幅幅墨線畫出來的故事,給我少年時光的那份快樂和啟蒙,至今仍難以忘懷。剛出來時一套四本的《山鄉巨變》(第一屆全國連環畫評獎一等獎)現在已拍賣上幾千元啰!

       也是從他的《山鄉巨變》所引起的話頭,使我認識了這位在四條邊線圍成的田園裏,像一條老黃牛耕耘不息的前輩的品性之倔。

       那是在鎮海第三次菊展時節,他應邀在鎮海少年宮作完講座,我上去問賀老,您為了畫長篇連環畫《山鄉巨變》,在湖南山鄉泡了多長時間?沒料到平時隨和的他一聽這話,就板起臉來,瞪大眼睛,沒好氣地説,儂咋會好説泡呢?!我緊張得連忙解釋説,我説的“泡”是深入生活的意思。他這才順了氣,瞇過眼笑起來,並愉快地答應我和他在菊花景點前合了影。事後,我在一篇著名畫家寫的一篇文章中更了解到賀老對藝術的嚴謹。

       這位畫家在湘西采風,見車外山丘嶺樹驚為《山鄉巨變》粉本,同行的黃永玉感慨良久,認為虔誠到連一樹一木都要逼真來創作連環畫,其藝術信仰簡直可以説是宗教徒矣!

       在這次上課中,他又提到了藝術和生活的關係。説到深入生活,他就抑不住激動之情,扶正眼鏡講得具體又生動:你要畫活農民,就要從這戶人家早上頭爬起來“咿呀”開口説話開始,一直要觀察到老老小小脫衣睏覺,“噗”(賀老鼓腮作吹燈狀)地吹火熄燈為止。掃地、喂豬、挑水、燒灶、做飯的動作,神態都要進到腦子裏去。還要學。挑擔扁擔應該擱在背上哪個部位,我就弄得清,我挑過。他邊説邊誇張地聳聳肩膀。

       不像現在有些畫家貪便當,拿個照相機“啪、啪”弄幾張照片來,那麼就完結(寧波老話徹底失敗意思),能畫好是扯蛋!

       有人説賀老是會做戲的連環畫家,這説得沒錯。因為他肚裏有生活,才能把文字腳本上沒有寫的情節、細節在“紙上做戲”(賀老新書題目)畫出來。

       賀老説,他所以能在畫中齣戲,是因為他遵循“三從四德”,三從,就是從生活中捕捉感覺,從傳統中尋找藝術語言,從創作實踐中發現自己。

       賀老説到這裡,站起來要去臺旁的黑板寫上。主持人客氣地要替他代寫,他風趣地擺動雙臂説,讓我運動運動,創造走的機會。上黃山我不敢,有恐高症,但我交關喜歡地上走走。説著就神氣地繞臺半圈,走到黑板前面,以其獨有的賀家書法,規範整齊地寫下這三行字來。

       幽默風趣、深入淺出的講課語言,是這位平民化教授獨特的風采。這次他講到即便畫所謂故事裏的“反面人物”也要畫得有趣時的比喻,再次把聽眾逗得樂不可支,他説,他畫《小二黑結婚》裏的那個老臉搽粉、驢糞撒霜的三仙姑,就要把她畫得“著魂裝翠鳥”(著魂,寧波老話音,勾頭縮頸意思)。

       八十八歲高齡的賀老更顯其率真。在這次講課中,他紅著臉用寧波老話罵“賊勒兒子”!痛快淋漓,胸襟坦蕩,讓人肅然起敬。他怒斥當今美術界那種要錢不要臉的惡濁風氣,像舊社會“唱堂會”樣的炒作!

       説到錢,賀老説,我是15元打斤黃酒喝喝心滿意足,什麼高級酒、高級飯店,是騙不了我袋裏的銅鈿。他説,榮寶齋給過他幾次發財機會,意思叫其憑他的名氣畫一些其他路子的畫。朋友也勸過他,不要死抱著他的“貞節牌坊”(指白描連環畫)不放,可他這個遵循“三從四德”的倔老頭,就是死活不從。

       賀老抓著幾根後腦勺的頭髮加大嗓門説:這不是像魯迅説的拉住自己的頭髮離開地球嗎?!轉勿來,勿好硬轉,就是騎自行車也勿好硬性去轉……

       賀友直是位來自平民階層的畫家,自有他獨特的歷史記憶和歷史視覺。要説轉,他近些年就是用新路子開創了風俗畫,一反向來為他人文字係圖的舊例,自寫自畫,那些曾經在歷史上出現過的雜蕪繽紛的歷史場景,那些苦樂相間、卑微繁複的小民生活,都被他鮮活地展現在賀家絕活白描之下。基於他熟悉不過的生活中,以他的真情一齣手就贏得了了美術界的一片叫好、喝彩。

       有專家和學者把他畫的《三百六十行》和《小街世象》(馮其庸先生又題為《申江風情錄》)譽為足可與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前後輝映。

       八十歲以上的他在新碶老屋裏、畫家鄉逢年過節的風俗畫《謝年》《拜會》等新作,栩栩如生,濃濃的鄉情民風撲面而來,讓人倍感親切感動。

       此文寫到這裡,筆者腦子裏忽然呈現出幾個畫面來:一幅是幼小的賀友直站在母親的“草夾棺材”前,默默地呼喚著:阿姆……阿姆……”(賀友直五歲喪母,寄養在新碶頭的姑媽家),另一幅是當年新碶小學學生賀友直端午節為鄉親畫“端午老虎”,大夥以粽子為謝。(以上見《賀友直畫自己》)還有一幅是前兩年賀老為勉勵家鄉一位學畫女子畫的“鐵杵磨針”的水墨淡彩畫。

       日前,這位女子去看望賀老,她回來後激動地對我説,説賀老打過吊針的手背上還有烏青塊,但還是在打草稿畫畫。臨走前賀老語重心長對她説,青松有青松的位子,青苔有青苔的位子,畫畫的人一定要擺正自己的位置呵!

       筆者聽後不禁沉思良久,搜盡民風打草稿,這大概就是直到八十八歲高齡的賀老一直以來給自己定下的座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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