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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談文學,談繪畫,愛講“境界”。但並不是所有的文學、繪畫都有它的境界。因為“境界”指特定的領域和層次,但它是精神和感情的領域和層次。對於在創作中缺乏感情,或者僅僅將繪畫視為一種嫻熟技藝的畫家,是不必談藝術境界的。從中國傳統繪畫的技法系統看,楊佴旻顯得有一點來路不明,門派不清。但從繪畫創作的心態看,楊佴旻卻屬於繼承高雅的中國傳統藝術的畫家。他曾談到他畫畫的過程,在歷經思慮、試驗之後,他終於畫出了他心中的白菊花,於是他去一家酒店,獨自品嘗醇厚的白酒,“抬頭望去,一輪明月正趟過長天”……我不清楚楊佴旻在國內外的生活環境和作畫習慣,但從他的作品中間,我常常感受到一種恬靜、沖和的心境。以淡雅的白菊、長空的明月為伴,“獨坐一杯酒”……這就是楊佴旻的理想人生吧。在人類文化進入“後現代”的日子裏,這樣的心境似乎遠離時代的節拍。但藝術存在的理由不就是彌補人對現實的不滿足以撫慰心靈的傷痛,提升精神格調的品位嗎?
對20世紀中國文藝思想留下深刻影響的王國維,在論及文藝的境界時曾説過:“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優劣。‘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何遽不若‘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最偉大的詩人、藝術家應該是像李白、杜甫那樣的天才,既能寫出“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也能寫出“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但像岑參、李賀、孟浩然、柳永那樣的“偏才”,不也是文學的驕傲嗎?楊佴旻作品的境界可以歸入“小”的一類——室內一角、窗前花草、餐桌上的水果和碗碟、安靜地憑幾而坐的平凡人物,他筆下的風景也是單純而明澈的。像《白菊花》那樣的作品,還有《靜寂的天》、《白梅》、《荔枝》、《三月》、《草莓》、《有白菊花的靜物》等,這些花草蔬果都在親切的家居環境裏,顯現著它們盎然的生機。當他面對人物時,他表現她們也與周圍環境和諧的聯絡,人與物相依相存,《咖啡店》、《模特》、《惠子》、《小芳》,還有《安德魯博士》與《安德魯夫人》……在他的畫裏,生活總是那樣平靜、人總是那樣恬淡和溫和。在他描繪天空和海洋,山巒和樹木的畫面上,自然和人力營造的東西都具有明朗、安閒的神色。“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這就是楊佴旻的世界,在這樣的世界裏,你永遠不會為外界精神錯亂和心律不齊的流行病焦慮不安。
恬淡、沖和從來是中國文人欣羨的境界,他們欣羨了幾千年,是因為這種境界在實際生活中常常是可望而不可求的。清代詩人黃鉞在他的《二十四畫品》中論“沖和”,有“舉之可見,求之已遙,得非力致,失因意驕”之句,對這種境界作了詩意的解説,其核心恰在於看似平凡而絕非力致。楊佴旻的畫之耐人品味,同樣在於他展示一種心境,而非一種手藝。對於生活在21世紀的人們,這種境界尤其值得欣羨。因為“物以稀為貴”,還因為人們開始反省,高消費、高效率對人類的生存究竟是福還是禍。
楊佴旻這樣打量自己:“我不是嚴格意義上的現實者,也不是激越的人,我沉溺于幻想,常夢想著自己是古人,在山水之間”。但他是一個生活在現實環境裏的夢想者,他與出現于八十年代的“新文人畫家”迥然不同,因為他在繪畫觀念和生活情趣上都不是國粹主義者。他對“古人”的懷想,實際上是嚮往一種清靜自由,物我同一的生命境界。
作者:水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