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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少峰:一個人的吶喊——談佔山的畫

發佈時間:2010年11月08日 17:22 | 進入美術論壇 | 來源:CNT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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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對佔山的視覺圖像世界,一種久違的激動油然而生。激動之餘,往往又令你陷入深深的思考中,這種思考伴隨著對佔山視覺文本的閱讀而逐漸走向心靈的深處。佔山以他的真誠與真情及個性化的視覺描述,在對當代社會與藝術人生的激情表述中,彰顯出 壓抑已久的、埋藏在靈魂深處的一個人的吶喊。

    佔山以 自己的真誠思考和視覺表達去和飛速發展的時代社會對接、對話,進而引導人們去關注、去體驗、去認知,最終認同 他的精神理想,那就是一如既往地對環境、生態的持續關注及對人類未來命運的擔憂這麼一個普適性話題。

    導致佔山視覺語匯發生突變的動因,我想還是他要表達內心壓抑已久的東西,為此,他毅然拋棄成熟的樣式和風格,並選擇與古典手法相背離的單色畫形式——素描。粉紅色時期的光鮮色調正悄然退出畫布,單色的素描營造出一幅幅令人震驚的視覺圖景,並充分調動了閱讀者的感官與幻想,自覺不自覺地在佔山的引領下,進入了他的視覺敘述邏輯中。他以一種自我的回歸和內省的方式及視角去審視,去觀看這個日新月異、多元複雜的社會,強烈的歷史責任感和批判意識瀰漫其間,而視覺文本背後所潛伏著的時代的精神密碼,才是他要真正表達的根本。

    佔山批判性地反思了都市化進程中所帶來的對城市文脈的摧殘及文化的破壞、生態的毀滅,他試圖復興藝術對於社會的文化功能,他的作品總是散發著一種凝重沉鬱、晦澀傷感的基調。他的題材則來源於一個“老北京”的生存經驗和文化記憶。佔山自幼生長在北京,對北京的歷史文化風貌和市井生活有著刻骨銘心的記憶,但迅雷不及掩耳的建設熱潮、拆遷風潮在瞬間就把兒時的這種美好記憶給擊得支離破碎:一座座老城門成了一種遙遠的回憶,一堵堵老城墻早已被拆得七零八落,再也難覓往昔老北京的威儀。一個個老四合院、一個個老衚同不斷在他的生活中消失、消亡,再生與復活的創傷,促使他在作品中寫滿了一個對北京文化有著深深地迷戀與守望的一種沉重的負罪感,寫滿了一代人在反省痛失老北京歷史的悲愴心境,強烈的歷史感和自覺的思想形態撲面而來。

    老北京的文化和歷史始終是佔山繪畫的命題,這也是他在繪畫上能不斷尋求突破的關鍵。佔山有著一個非常傳統的性格,傳統美德中的篤實、豁達、忠厚、義氣始終伴隨著他,這就不難理解為什麼他在早期繪畫中對古典風格是那樣地迷戀,但他的確又是一個對當代生活方式極為敏感之人。當代藝術所推崇的那種身份的獨立和精神的自由他一樣也沒少,而當代藝術的追問意識、環保意識又始終成為他關注的命題,他游離于傳統文化和當代意識之間。但難能可貴的是他始終沒有跟從時髦的潮流,卻又時時能在潮流中,更難能可貴的是他始終保持著自我的一種獨立和清醒。刻骨銘心的北京生存經驗和歷史記憶使他對都市化浪潮、老北京的舊城改造、新一輪的房地産熱所帶來的對文化的破壞、發展中的矛盾與衝突、環境的污染、生態的災難有著深刻的體驗和強烈的反思。應該説近期作品的敘述邏輯仍然彰顯出的是一個“老北京”的文化記憶。他的視覺修辭侵透著的是佔山對北京的昨天、今天和明天的全新詮釋。其實,人們也不難發現,北京僅僅是他的一個文化表徵,他思考的視閾顯然已擴展至整個人類,是對人類文明進程和世界歷史發展的別樣詮釋,這使得佔山的視野更加開放,也更具全球化視野。他關注的問題也悄然發生了變化,由對地域的問題的思考轉向對整個人類命運的擔憂。而粉紅色時期和近期的黑色時期作品顯然又構成了合理的歷史上下文關係。如果説粉紅色時期還停留在對局部問題關注的話,那麼黑色時期顯然已超越了地域、時空和國界,而具有了一種文化穿透力。帶來這種變化的直接原因就是他對當代社會文化的一種敏銳感知,他將個人的歷史文化記憶與生活經驗與當今社會發展進程相融合,進而與時代和社會進行對話。在與“老北京”的文化遺存進行深刻的對話中,在與“老北京”的環境生態進行有效地對接中,也使他的畫帶有一種“救贖”的性質。生態的被破壞、文化的被踐踏、文明的被摧毀,儼然是一種“必須”的合法又合理的狀態。似乎不拆掉那些老建築就不革命,不修建一棟棟現代化的摩天大樓就不夠現代,不規劃出一片片人造景觀就體現不出社會的進步與發展。他希冀通過繪畫中對生態與文明的被踐踏的描述來為我們過去的盲目行為“贖罪”。他執著地不厭其煩地為我們講述再生、復活、死亡、毀滅這些鮮活的社會命題,他選擇了這些頗具後現代精神的社會命題,不僅僅具有很強的政治色彩,也體現出佔山作為一個視覺知識分子的文化擔當與歷史使命,更體現出的是佔山在複雜多樣的社會發展態勢前的一種積極心態。佔山的視覺講述讓人們重新找回了在繁華似錦的發展成果背後的一種歷史,並把這種歷史以單色畫素描的形式呈現在觀眾面前,讓你無從逃避。而且繪畫的題材也由北京而轉向對人類普適性的文化關懷。題材的轉向則來源於他對整個社會的生存體驗與文化經驗,也來源於不斷消亡的歷史,不斷被毀滅的生態,不斷被破壞的文化遺存,及為追求過度發展導致環境污染為代價的一系列社會問題對每一個有良知人的傷害的思考。

    在《公元2040年》中,這似乎是美國大片《2012》的大陸版預演,他用一種非現實的場景去預演都市的未來及未來人類的生存狀況,彰顯出了一種獨特而又超然的藝術想象。近景處一個個無名墓碑的密密麻麻地排列,與遠景處拔地而起的一棟棟樓盤形成強烈的對比,生與死的並列既發人深省又觸目驚心。而在《燃燒的永定河》中,一片片燒焦的田野,破敗的大地,陰鬱慘澹的色調,籠罩著是一種悲愴色彩,表達的是一種超消費,超速發展所帶來的一種代價與災難性結局。這種深刻的內省與心靈的追問與其説是佔山內心精神世界的呈現,不如説是他的一種心靈的書寫。他在個體孤獨的體驗和一個人的吶喊中,在孤寂的視覺圖景中,書寫著自我的一種悲憫情懷。簡潔有力的藝術語言中夾雜著憤怒與不滿,他以一個未來在場者的視角,目睹著這驚人的、慘澹的場景,即潰爛的社會向深處潰爛時的一種無奈無助與無望。透過其開朗的表象也讓我們清晰地窺視到他那內心深處充溢著的孤獨、勞累和痛苦。

    而《訴》與《守望永定河》中,病態的枯樹根與殘破的石獅共同傳達出的是一種傷痛的經歷。一個個石獅在佔山的畫布中集體亮相,塵封的歷史喚起的是人們對歷史的回憶及文化的思考,這些石獅既是一種歷史見證,又是一種文化守望。它們見證了中華民族的興衰榮辱,它們曾經歷過輝煌,也曾眩目一時,但它們也曾遭受過屈辱,那殘破的視像即是一種有力地控訴,古代雖有“石不能言”之説,但透過樹根的“訴”與石獅的表情,一種破壞與毀滅所帶來的文化感傷卻時時在侵噬著每一個走近他畫的人的內心深處。似乎人們真正聽到了石獅在真切的訴説,孤寂的意境,色彩流淌的動感,醒目的白色塊強烈地震撼著人們的心靈,釋放出的是一種深層的文化思考。

    佔山是一位善於挖掘城市生活的藝術家,他的敘述性文本營構的其實是一個帶有啟示錄性質的,是關於環境和我們的生活方式的對話,他用一種獨特的觀物感物方式和認知能力,清晰地洞悉到了當代社會的諸多問題,他表述的是這樣一種社會現實,我們曾紮根在破碎的過去,卻又生活在繁盛的當下,但在美麗的景致中卻摻雜著陣陣悲傷,繁華的盛景中卻又時時隱匿著一種衰落,他的視覺圖像是孤獨的、痛苦的,他雖然渴望表達的是人與自然和諧,但在一陣陣規劃的浪潮中,在鱗次櫛比的鋼筋混凝土叢林中卻再也無從尋覓。都市化進程粗暴地拆散了我們的文化,它所引發的痛苦、焦慮和不安,才是真實的中國鏡像。

    佔山在精神上的一次次轉向,也讓我們看到了在生命的不同時期能發出不同聲音的張佔山。早期是一個由謳歌自然的美、和諧的美、古典的美、農耕文明的美轉向對當代精神的守望的佔山;近期則是一個由對老北京素材上升到人類普適性文化關懷的佔山;還有一個就是貫穿其整個視覺創作路徑的以真誠沉重富有感染力的視覺圖像,在發出一個人的吶喊,在控訴過度發展所帶來的生態災難,在譴責人類的無節制行為的佔山。一次次精神轉向也促使佔山新的創作起點的形成,一種新的語言表述方式——單色畫的生成,從而表達出對當下社會與藝術人生的一種立場和態度。而其對生態與環境的持續關注,實則是對整個人類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