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精神性的人造物,藝術與人類生活息息相關。藝術品具有人類“炫美”的特性,不僅藝術家可以通過創作它來表現和展示自己的人生體驗和藝術才能,觀賞者也能通過接受它來豐富和昇華自己的生活內容和藝術品位。換句話説,每個人都可以直接或間接地把藝術品變成自己炫美的一種生存方式。

    目前,動畫主要受眾群為兒童和青少年。現代兒童心理學家皮亞傑認為,兒童天生就把萬物視為有生命和有意向的東西,而動畫最大的特點就在於它可以把任何非人類的東西人格化,非現實的東西生命化,賦予動畫角色以情感、語言、思維和行動。

    雖然這些動畫形象未必符合現實的生活邏輯,卻遵循人類在兒童時期所具有的比思維邏輯更加發達的感知能力。他們認識世界首先從外部特徵開始,於是色彩明亮、造型誇張、聲音獨特、情節有趣的動畫作品往往是滿足他們感知欲求的首選。

    青少年是站在潮流前端的人群,他們追求個性,渴望被理解,有強烈的自我意識,“自炫”也成為他們的特徵。動畫成為他們之間經常談論的話題,他們所鍾情的動畫作品的內容或形式,他們對某部流行作品的熟悉程度，在某種意義上代表了自己的品位與專業水準。他們把動畫當作一種流行的視覺文化時尚,是可以與他們産生心靈共鳴的精神食糧和情感表達的代言者。總之,這些都決定了動畫要積極主動地“炫美”。

    寫實美

    寫實性技法是動畫藝術形式的基礎,對動畫製作的繪畫要求既全面又苛刻,畫面圖像必須與真實世界的形象距離盡可能地縮短,也就是要盡可能地追求動畫形象的“形似”。儘管寫實性表現的圖像與真實之間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無論它們是如何的肖似,圖像終究還是一種模擬的形象,它與客觀真實之間仍不可同日而語。但這樣反而把觀眾帶進另一種真實情境中,即觀眾的注意力比在日常生活中更為積極地關注畫面中的一切事物,發現它們隱藏在客觀真實之中的藝術美感。

    作為一種總體表現風格，寫實性表現形式多用於現實題材或歷史題材,展現作品的時代風貌和精神,使人體味出博大深沉的歷史感。

    例如,動畫片《三國演義》通過寫實風格展現了雄渾古雅的中國漢代風貌,塑造了充滿陽剛之氣的三國英雄形象。色彩上參考中國漢代壁畫的顏色,在服飾建築上主要採用絳紅、黑、灰為主色調,強調出古樸蒼勁的視覺質感。而這恰恰吻合這部歷史巨片的要求,中國重彩風格的色調體現出了凝重的歷史感。黑、紅、灰是國際上永不會淘汰的經典色系,中國古代色彩的這種包容力,正體現出原著深層的文化涵義。在表現人物的眼神、手勢、身姿和説話方式時,以漢代禮儀方式和原著的基本設定為依據,這些細節也是刻畫人物性格不可缺少的部分。

    作為一種繪畫技法,在其他題材類型的動畫作品中也不同程度地運用寫實技法,給人一種不同於現實的逼真震撼。比如,現實中某個人吃飯的景象一般不會引起特別的注意,而如果在動畫中逼真地表現吃飯的過程,筷子在碗中撥弄著飯粒,米飯在嘴裏不斷咀嚼,偶爾有飯粒從碗邊掉落在地上——這些平時不會被察覺的小動作,一經動畫化寫實性表現便具有了放大化的美感。

    在科幻題材動畫中,雖然看似與寫實性原則矛盾,但想像是在現實基礎上的思維過程,不可能完全脫離現實的思維邏輯。《新世紀福音戰士》、《太空堡壘》等作品中對各種機械的精細繪製,人物操作機器時的準確動作等,都基於對機械原理的現實性理解和運用。即使如《甜甜私房貓》、《海綿寶寶》等以動物為主角的作品,在它們身上或是體現出符合動物的習性,或是符合人類的習慣,使觀眾從這些作品中看到可以與現實聯絡的影像,增加了一定親切度,拉近了現實觀眾與非現實性作品的心理距離,産生真實可信的認同感。

     寫意美

    這裡説的“寫意”有兩種不同的傾向。一種是寫內化的物象之意,此種寫意更傾向於中國傳統的意境化表現。“言外之味,弦外之響”一直是動畫,尤其是東方動畫所追求的藝術創作高度,這不僅源於古代傳統藝術理論,而且也源於東方民族特有的審美情趣。

    音樂動畫片《彩雲追月》配合同名音樂展示了一幅浩瀚夜空的迷人景色。飄逸秀麗的旋律中潛藏著、脈動著一股氣韻,柔靜淡遠的音色形成特有的疏闊、空靈的意境。畫面時而是微風拂拂,清月吐輝;時而是波心蕩月,水天一色。萬事萬物經由瀉銀般月色的暈染,顯得溫靜素雅、幽華可愛,有如仙境。雲娘釣起了水中月,後又漫步水上追月……雲月相逐為朦朧的夜色帶來了生氣,這一切使人不禁將自我的心靈之境與宇宙之境融合一體,産生無盡的追憶和幻想。

    另一種則是寫外化的心象之意,這種中國畫法不注重具體物象的刻畫,而是傾向抽象的筆墨表達人格心情與意境。這種寫意直觀最恰當地體現為“以心觀物”,主觀意識自由地穿行在作品之中,藝術家的身心與作品密切結合,渾然融合為一體並真正達到“物我兩忘”的狀態。作品不再是單純地講述故事,而是大量融入藝術家強烈而深沉的情感,並最終從中昇華出新的精神。

    音樂動畫片《二泉映月》沒有講述具體的故事,動畫藝術家通過作品傳達出樂曲創作者阿炳的內心情感。嬌小脆弱的鳳雛被水滴擊碎,而它又在破碎中不斷變化重生,但是單薄的鳳形終於被水滴擊毀,半片殘形被打落凡間,滑入水中。細雨打破了短暫的和諧,越下越密,在細雨織成的紗中,鳳鳥活動起來,緩緩地舒展開身體,鳥羽生長出來,鳳鳥由形狀變成真正的鳳,美麗而雄健,展翅高飛。紅色的濃雲像火一樣壓在象徵苦難的灰海上,壓抑而痛苦,鳳卻嬉戲著灰色的海浪。海捲起怒濤將鳳吞沒,鳳被捲入深灰的海中,它掙扎著向海面衝去,海流卻將它拖向黑暗的深處。鳳嘶鳴著,掙脫海的糾纏,衝出黑暗!風浪後的大海,平靜的泛著金光,不祥的紅雲已換成美麗的夕陽。鳳飛翔在金色的海面上,最終化入輕紗般的思緒中,只留下幾片彩羽。一彎明月漂浮在水的盡頭,水漾出幾輪漣漪,這時音樂停止了,一切都歸於寧靜。整個作品按散文的形式編排,這一實一虛,一動一靜,把《二泉映月》的心境和曲境的交織形象而生動地雕琢出來。

    綜合美

    所謂綜合性,是指按照各取其優勢的原則將動畫和漫畫的表現特徵結合,其原因在於多數動畫作品是由同名漫畫“動畫化”而成,久而久之,動畫的體內便自覺融入了漫畫的基因。

    一般來説,漫畫的特點多以有重點性誇張的繪畫風格、強調畫面的信息量及信息的準確度、産生色彩感的黑白相間、蘊涵足夠動勢的表現力為主。當“冷”漫畫這種“要求的參與程度高,要求接受者完成的信息多”的表現形式轉化為“並不留下那麼多空白讓接受者去填補或完成”,“充滿數據的狀態”而“具有高清晰度”的“熱”動畫時,在由冷到熱的“升溫”過程中,正體現出綜合性表現形式的強大包容力和個性化傾向。

    例如,《海賊王》講述了一個海上大冒險的奇幻故事,夢想、友情、勇氣這些鼓舞人心的主題閃耀于整部作品。在這樣一個充滿幻想浪漫色彩的氣氛中,針對人物特殊能力的動作採用誇張大膽的變形處理。主角路飛具有橡膠人能力,四肢可以遠距離伸長,身體可以膨脹擋住所有的炮彈;索羅擁有超強的劍術,尤其是三刀流的威勢,強大的劍氣可以把整面巨大而堅固的城墻摧毀;娜美可以利用天候棒使天氣變化,颶風閃電無所不能;作品最吸引人的地方正是展示這樣一群人的特殊能力,所以運用二維繪畫表現力的強項,使線條不斷大幅度變化,産生無固定性、無重復性的動態感。

    由此可見,“炫美”微妙體現了表現主義在動畫中或多或少的影響,表現主義的根本原則就是藝術家的內在情感在其作品中的延續和擴張。動畫作品凝聚著藝術家個體情感意志,視聽感是作品外部的感官性表現手段。藝術家不僅必須以豐富的表現手段創造一個虛構的想象世界,更重要的是必須賦予他的情感意志以某種形式。凝結和表現了作品精神的藝術形式本身是動畫作品最為直觀感性的動態炫美方式,它不僅給人們帶來了豐富的審美想像空間,也給人們帶來了最強烈的審美愉悅。

（周鳳英 作者為北京輝煌動畫公司總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