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24日，莫斯科的薩哈羅夫大街上聚集了近3萬人，抗議此前的國家杜馬選舉不公正，這是一個月之內的第二次大規模的抗議活動。而即將卸任總統職位的梅德韋傑夫在向國會發表年終演講時提出了政治制度改革的呼籲。用政治改革來消弭抗議民眾心中的塊壘，看起來的確是明智之舉，但是，這一改革只能靠(普)譜了。

       小梅壯志未酬

       2008年，梅德韋傑夫高票當選為俄羅斯總統，當然，這都是拜他的導師普京先生所賜。當時普京先生的民望如日中天，與當下相比，真乃是冰火兩重天。

       梅德韋傑夫作為總統登上俄羅斯政壇，給人們帶來了無盡的遐想，尤其是西方國家寄希望梅德韋傑夫可以為俄羅斯政治外交注入新的因素，也許他們潛意識中希望出現一個親西方的俄羅斯總統。但是，進入格魯吉亞的坦克打碎了他們的幻想。梅德韋傑夫和普京一樣，是一位意志堅定的國家領導人，在國家利益面前寸步不讓。

       正因為梅普組合在政策上的同步性和同質性，很多西方媒體將二人的不諧之音當作“雙簧戲”。事實果真如此嗎?梅德韋傑夫只是普京的傀儡嗎?未必如此。作為一位民法教師，梅德韋傑夫對於民主政治是有獨立見解和遠大抱負的。在當選總統之後進行的一系列訪談中，梅德韋傑夫系統的闡述了他的治國理念，其中法治、民主、契約等詞彙不斷從他口中出現。

       梅德韋傑夫認為，“民主具有多重意義，它是管理國家的一套體系，這種體系以代表各種利益為基礎。在這種體系下，政府的行為必須服從於以某種形式錶現出來的人民意志。”梅德韋傑夫對俄羅斯的民主政治有清醒的認識，在蘇聯解體之前，俄羅斯一直沒有現代意義上的民主，年輕的俄羅斯民主體制依然受蘇聯政治遺産的影響，人民有種強烈的英雄崇拜情結，希望領袖可以創造奇跡。這種政治心理與俄羅斯的歷史傳統相結合造成了一種悲劇性的後果：一旦領袖失去了自己的權威和人民的信任，國家就會進入暴風驟雨般的動亂狀態。俄羅斯的歷史印證了梅德韋傑夫的判斷，伊凡三世、彼得一世、葉卡捷琳娜大帝、斯大林等強勢領袖人物將俄羅斯帶上世界政治舞臺的中央，但是他們死後，俄羅斯陷入混亂與孱弱之中。

       梅德韋傑夫希望執政期間扭轉、至少可以平滑政治領袖沉浮給國家命運帶來的衝擊。在三年多的總統生涯中，梅德韋傑夫多次對俄羅斯現行的政治體製表示過不滿，尤其是對無處不在的腐敗更是痛心疾首。他曾説，貪官控制著俄羅斯，必須予以剷除，但是，俄羅斯的腐敗猶如黑洞一樣，深不可測，吞噬一切。2010年透明國際的排名顯示，俄羅斯位列154位，是20國集團成員中最腐敗的經濟體，也是歐洲最腐敗的國家。腐敗經濟佔據GDP的半壁江山，正因為如此，俄羅斯的年輕人都削尖了腦袋，鑽進公務員體系之中，因為灰色收入的誘惑太大了。

       梅德韋傑夫是帶著理想登上總統大位的，他未嘗不想有所作為。一是歷史遺産的羈絆，二是導師普京的障礙，梅德韋傑夫在更多的時候只是“杜鵑啼血”而已。而如今，俄羅斯民眾對普京及其政治夥伴越來越不滿，對選舉舞弊越來越反感，甚至打出了“沒有普京的俄羅斯”的口號。此刻，梅德韋傑夫拋出比較清晰的政改方案，一方面平息民眾的憤怒，另一方面與普京保持適當的距離，為繼任總統的普京佈置了一份政改的作業。

       普京不改革的限度

       梅德韋傑夫上臺之後，人們在熱議一個“後普京時代”。但是，普京根本就沒有離開政治前臺，“後普京時代”只是一種媒體的臆想而已。十年之後，普京的治國模式也遇到了“邊際效益遞減”的鐵律。如果繼續躺在歷史的功績簿上，普京治下的俄羅斯難免會被一種“路徑依賴”鎖定，那麼“後普京時代”便不再是一種想象。

       對於俄羅斯而言，國家的復興是全國上下的共識，大國的基因一直是俄羅斯屢仆屢起的根本原因。俄羅斯的強大總是自成一體，19世紀龐大的人口，21世紀豐富的自然資源，更令人恐懼的是一個封閉的統治精英團體的存在，女皇的情夫、高級官僚都可以成為其中的一員。今日的梅普組合堪稱世界上最優秀的領袖團隊，問題的關鍵在於，一兩個精英人物難以改變官僚的腐敗，因為超級領袖喜歡權力集中，而權力集中必然導致腐敗，這也是為什麼聰明的梅德韋傑夫對貪官無可奈何的原因了。

       防止腐敗的經驗就是權力的分離制衡與監督。因此，梅德韋傑夫建議，在俄羅斯的83個聯邦主體恢復行政長官直選，建立由公民控制的公共電視臺；結束政府對大眾媒體的控制；簡化政黨登記，以允許更多政治競爭。選民、媒體與政府之間形成良性互動，才能使得權力在陽光下運作，也才能防止腐敗。無論普京是否願意改革，他都不得不面對阿克頓勳爵那句接近真理的箴言：權力導致腐敗，絕對的權力絕對導致腐敗。普京需要對絕對權力下手了，包括他自己的絕對權力，揮刀自宮吧!

       與政治的腐敗低能相關的是，俄羅斯可能會陷入“中等收入陷阱”的泥潭之中。目前俄羅斯的人均GDP大約在1萬美元左右，快接近高收入國家的水準。問題的關鍵在於，俄羅斯的GDP水分太多。如梅德韋傑夫所言，企業家除了賣資源之外，不知道應該如何賺錢。長此以往，俄羅斯不僅會陷入中等收入的陷阱，而且會成為一個“租稅國家”，依靠自然資源帶來的意外收入維持生存，這樣的國家是不可能成為大國的。“中等收入陷阱”的實質就是公共管理危機，公共管理的前提是憲政民主，限制權力與資本的濫用，構建起一個平等競爭的框架，鼓勵技術創新，最終完成經濟形態“破繭成蝶”的轉變。雖然梅德韋傑夫倡議在莫斯科建立“矽谷”，但是，矽谷不僅是一種技術象徵，更是創新精神的結晶。

       經過18年的談判，俄羅斯終於拿到了加入WTO的入場券。加入WTO之後，俄羅斯不改革的壓力會更大。WTO不僅是國際經濟組織，也是國際規則的集合體，加入其中，就要遵守其中的規則，因此，WTO將成為普京進行改革的外在動力。

       改革，是一項極具風險的活動，但是不改革意味著死衚同。普京明年上任之後最佳的選擇是開啟新一輪的改革大幕，完成他的學生梅德韋傑夫留給他的作業，帶領俄羅斯進入一個新的“普京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