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海林：艾吉達比耶的陷落

    利比亞政府軍自艾吉達比耶撤離。短短數日內，這座班加西的西南門戶再度易手，“奧德賽黎明”行動開始後，薩科齊總統和利比亞反對派武裝終於奪取了一項值得大書特書的“軍事+宣傳”勝利。不過，頗為耐人尋味的是，儘管反對派武裝致信“小拿破侖”表示感謝，卻聲稱法國人已經做得夠多了，班加西方面“目前已經不需要外國的軍事支持”。

　　多麼讓薩科齊沒面子啊，辛辛苦苦幫助“一群好人”——列維就是用這個詞打動愛麗舍宮的——卻發現人家根本不領情。法國式的浪漫遭遇阿拉伯式的自尊，原來就是這樣一個結果。

　　難道説反對派果真已經勝券在握？簡單的軍事計算可以告訴我們完全不同的答案。

　　就戰略態勢來説，艾吉達比耶的得失對於班加西的安危誠然是至關重要的，但保住了班加西並不等於奪取利比亞全境的控制權。艾吉達比耶不是的黎波裏東大門的米拉蘇塔，這座城鎮易手即使能夠算為戰事的轉捩點，也絕不會成為反對派和卡扎菲的最後一戰——除非班加西方面滿足於用兵自保，劃地而治，自知無力量因而無雄心佔據的黎波裏驅逐卡扎菲，建立一個能夠控制利比亞的有效政府。而這卻是反對派武裝自揭竿而起那天就反復強調的政治綱領。要實現這一點，反對派武裝要打的仗還多著呢。

　　就部隊戰鬥力來説，忠於卡扎菲的政府軍依然遠遠超過大多數成員不久前還是平頭百姓的反政府武裝。多國部隊的空襲剛剛指向卡扎菲地面部隊區區數日，被摧毀的坦克裝甲車輛僅以十數計，顯然談不上已經土崩瓦解。不妨假設一下，倘若現在天空中真的沒有了漆著各色標誌的多國聯軍戰機，被趕出艾吉達比耶的會是誰？對於這個問題，恐怕更願意回答的是卡扎菲的兒子而不是班加西的民兵。

　　空中保護對於當下的反對派而言，不是沒有必要的奢侈品，不是雪中送炭，更不是錦上添花，而是須臾不可或缺的救命稻草，實實在在的是像水和空氣一樣的必備之物。實際上，反對派若要奪佔利比亞全境，需要多國部隊提供的恐怕還不只是空中保護，地面支持或早或晚都會成為法國人和反對派無法回避的選項。就算不是多國聯軍地面部隊直接介入，也得是穿越地中海而來的各式輕重武器裝備。

　　當然，形式上北約正在執行針對利比亞的武器禁運，但這一點對於反對派和法國人而言並不會構成問題，就像聯合國安理會1973號決議要求的是“交戰雙方停火”，卻一點也沒有妨礙反對派武裝在多國部隊的空軍保護下攻城拔寨一樣。國際法文件在大多數武裝衝突的發生、進行階段都是可以忽略不計的，只是在戰爭結束以後才會顯現出其嚴肅性來，而且還會是單向的。

　　既然班加西依然需要多國部隊的空中支持，那麼何以其領導人卻敢於公然讓自己的救命恩人很沒面子呢？

　　可能的原因有二。第一，反對派武裝不願意在奪取政權的過程被貼上親西方標簽。獲得西方的支持是一回事兒，成為，哪怕是被認定為西方在阿拉伯世界的代理人可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班加西的大街小巷上刷寫著“真主偉大”，反對派也並未否認加盟者當中存在一些曾在伊拉克作戰的“聖戰者”。不識趣地問一句：這些“聖戰者”曾經的作戰對象和盟友分別是誰？對於反對派來説，有一個教訓是必須要吸取的——之所以在禁飛區建立之前，連阿拉伯世界都沒有什麼人願意為卡扎菲辯護，一個重要的原因就在於這位自封的上校從2003年起就成為了歐洲的忠實附庸，從而讓自己在阿拉伯人面前顏面掃地。被貼上親西方的標簽，對於當下的阿拉伯統治者或者打算成為統治者的阿拉伯政治集團來説，可沒有什麼好激動人心的。看看從本阿裏到穆巴拉克的下場吧，再想想薩利赫的暗淡前途。

　　另外一個重要原因則在於反對派對於法國人的忠誠可謂信心滿滿。班加西根本不用擔心對法國人不領情甚至在口頭上得罪了薩科齊會引發任何不良後果。不論班加西方面説什麼，眼下法國人都不會置他們于不顧。薩科齊已經把自己的名聲賭在“奧德賽黎明”能夠曙光乍現上面了。反對派必須獲勝，法國人必須支持反對派獲勝，否則薩科齊一心效倣的拿破侖就會從奧斯特裏茨戰役中的那位一世變成色當戰役中的那位三世。

　　正確理解了薩科齊的心理動機，班加西可以完全有信心在奪佔的黎波裏之前，法國人一定會繼續扮演任勞任怨的盟友。既然如此，嘴上就沒必要再多説甜言蜜語了，更不必常懷感恩之心——反正我感謝你，你也要支持我，我不感謝你，你還得支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