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巴經濟變革不搞市場經濟

專題:古巴共産黨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

CFP供圖

古巴擴大個體經營者許可範圍。

古巴允許私人買汽車和房屋。 新華社發

　　當地時間4月19日，古巴共産黨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在結束各項議程後閉幕。這是自1997年後古巴14年來首次召開黨代會，會議通過了《經濟社會基本政策方針》，包括開放商品和服務市場、擴大非國有部門等內容。

　　除了經濟改革，完成高層人事調整無疑也是會議的亮點。79歲的勞爾卡斯特羅正式接替兄長菲德爾卡斯特羅成為古巴最高領導人——— 古共中央委員會第一書記。勞爾在古共六大上提出領導人任期限制，高級政治領導人的任期最多為兩屆，每屆5年，並表示他本人也在其列。

　　古巴為何要改革？古巴的經濟改革會遇到哪些阻礙？古巴改革對與中美兩國的關係是否會有新的影響？

　　◎主持人：南方日報駐京記者楊春　南方日報記者雷雨

　　◎嘉　賓：

　　劉維廣，中國社科院拉丁美洲研究所副編審、古巴問題研究學者

　　金燦榮，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係學院副院長、教授、美國問題專家

　　為什麼要改革？

　　面臨嚴重的經濟困難，糧食和食品供應不足

　　南方日報：今年的古共六大是1997年後舉行的首次黨代會，出臺了一系列重磅措施，包括人事、經濟改革等，為何要選擇這個時間節點？這次經濟改革意味著什麼？

　　劉維廣：總體上看，這次改革不再局限于某一方面，而是對古巴經濟發展模式進行結構性的改革。此前預計，黨的組織問題(領導班子問題)不是古共六大中心議題。古共六大産生黨的新一屆政治局、書記處和中央委員會以及限制最高領導人任期的決定，反映了古共已把領導人接班問題提上重要議事日程。但從産生的新領導成員組成看，目前古共領導班子的人事調整還處於過渡階段，未來仍存在諸多變數。

　　2010年8月以來，古巴政府出臺放寬對個體經營政策限制及配套改革等措施，為進一步制定更新古巴經濟模式的基本決定奠定了基礎。而同年11月公佈的《經濟社會政策綱要(草案)》以及古共六大通過的《經濟社會政策方針》，為未來經濟發展模式規劃了方向，是古巴即將進行的經濟變革的主要內容。改革能否通過調整産業結構和提高勞動生産率實現發展經濟、降低國家財政負擔的目標，將對古巴未來經濟發展進程産生深遠的影響。選擇這個時機，一方面有2010年出臺的改革措施作基礎，另一方面也表明古巴經濟改革的大方向已定。

　　南方日報：提交古共六大審議的《經濟社會政策方針》草案指出，古巴處於歷史上最嚴重的困難時期，不改革原有體制，國家經濟就有崩潰的危險。勞爾還説過一句話，如果古巴現在不掉船頭，就有可能要沉沒。是否有些言過其實？

　　劉維廣：從實際情況看，近年來古巴的確面臨嚴重的經濟困難，糧食和食品等市場供應不足，能源短缺，教育和醫療水平有所下降。特別是2008年以來的國際金融危機導致國際市場上的糧食、原油價格不斷上漲，而古巴主要出口産品鎳的價格大幅下跌，古巴國際收入的減少和進口商品價格的上漲，進一步造成市場供應短缺。與此同時，颶風等自然災害嚴重影響了古巴的農業生産。

　　在這些不利因素的影響下，古巴經濟困難加劇，2010年上半年古巴持續受金融危機的影響，下半年經濟繼續走低。因此，只有採取措施解決經濟和民生問題，才能堅持和發展古巴的社會主義。擺脫困難，發展經濟是古巴當前面臨的首要任務。

　　用什麼方式改？

　　漸進式改革，而非休克療法

　　南方日報：據古巴勞工和社會保障部提供的數據，自從決定擴大私營部門經營範圍以來，政府已批准發放個體經營執照17.1萬份，古巴從事個體經營的人數已達到近30萬人。這些舉措會漸漸導致貧富差距顯現嗎？

　　劉維廣：改革可能帶來居民收入差距的擴大。比如新稅收制度規定，從事個體經營都要繳納相應的銷售稅、公共服務稅、個人所得稅以及社會保險費。其中，自雇個體勞動者需繳納收入的25%用於社會保障；而雇傭員工的個體經營者需要繳納勞動力使用稅，平均稅率將佔其收入的25%—50%。個體勞動者不但要養活自己和家庭，還要負擔這麼高的稅率，而且由於從事行業和經營能力的差異，居民收入差距必然進一步擴大，原有的社會保障制度也會受到衝擊。

　　勞爾在六大開幕式上表示，古巴正在進行的經濟模式更新進程不會造成財富集中。在這個問題上，古共進行的經濟變革將面臨嚴峻的挑戰。

　　南方日報：根據古巴政府的安排，在3年內將有100萬名國有部門冗員下崗，可以預測精簡政府機構和國有企業可能會引發不滿情緒，那麼這些會成為就業改革過程中的阻礙嗎？

　　劉維廣：改革對就業形勢肯定會帶來一些挑戰，也會有不確定性。真正考驗古巴領導人智慧的是計劃中的國企"大瘦身"。

　　古巴全國有勞動力500多萬人，其中政府和國營企業就有100萬冗員，工作和生産效率低下。按原定計劃，2010年9月之後的短短6個月內，將有50萬原屬國營部門的古巴人失去工作。他們離開崗位的補償是，每人每10年的工齡只能換得1個月的工資。3年內，古巴將有130萬人失業，5年之內將有180萬勞動大軍轉向私有領域。而放寬對個體經營的限制後，能夠創造多少新的就業機會目前尚難以估量。現在看來就業改革是面臨一定壓力的，原定計劃不會這麼快實現。古巴將採用漸進式的改革方式，而非休克療法。

　　搞不搞市場經濟？

　　不用市場經濟改革辦法解決經濟問題

　　南方日報：有輿論指出古巴的改革和我國十一屆三中全會後進行的改革開放、走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路線很相近，甚至有輿論説這次改革也在學習資本主義模式，對此您怎麼看？

　　劉維廣：古巴領導人一般不稱"改革"，而使用"變化、變革"一詞，官方正式錶述是目前古巴正在進行"更新社會主義"。他們多次強調，古巴不會用市場經濟改革的辦法來解決經濟問題，不會搞市場經濟。古巴與中國同為社會主義國家，在經濟體制變革中的有些做法有類似現象很正常，但不能認為古巴就是在學習中國改革模式。

　　古巴改革堅持社會主義制度，在醞釀和啟動新一輪經濟改革的同時，古巴政府強調其政治、社會體制的"社會主義特性"不會改變。在2010年8月召開的全國人民政權代表大會上，勞爾卡斯特羅指出，一些外國媒體關於古巴將開展"資本主義模式"經濟改革的報道沒有根據，古巴共産黨領導層在改革步伐與深度問題上並不存在內部鬥爭。去年10月31日，勞爾再次強調，古巴在更新經濟模式的進程中，絕不會放棄社會主義制度，古巴的做法是根據本國特點的"土生土長的産物"，不會抄襲任何其他國家的模式。

　　中古關係怎樣變？

　　中國願意看到古巴在改革中走向成功

　　南方日報：古巴和中國長期以來保持著友好合作關係。這次古巴領導人變革，是否會對中古關係産生影響，中古的友好關係會繼續發展下去嗎？

　　劉維廣：中古這兩個社會主義國家有著傳統的友誼，除了同屬社會主義陣營之外，更多的是正常國家關係的交往。去年是古中兩國建交50週年，中國外交部部長楊潔篪訪問古巴，中古政府經濟技術合作協定舉行簽字儀式。古巴全國人民政權代表大會主席阿拉爾孔、古巴部長會議副主席卡夫裏薩斯、古巴革命武裝力量部副部長兼總參謀長阿爾瓦羅洛佩斯等古巴領導人也相繼訪問中國。

　　從經濟上説，中國是古巴的第二大貿易夥伴，古巴也是中國在加勒比地區最大的貿易夥伴。截至2010年11月，中古兩國共實施了13個投資項目，其中在古巴有7個項目，涉及輕工業、電信、農業和旅遊業；在中國有6個項目，包括3家眼科醫院，兩家生物制藥企業，以及2010年2月開業的兩國合資的上海—梅利亞酒店。

　　歷史表明，中古關係經受住了國際風雲變幻的考驗。中國願意看到古巴在改革中走向成功，古巴也願意與中國繼續發展友好合作關係。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20日就致電勞爾卡斯特羅，祝賀他當選古巴共産黨中央委員會第一書記。

　　美古關係會鬆動？

　　策略會變化，但不會發生實質性變化

　　南方日報：古巴提出願意與美國進行對話，多年處於對抗姿態的美古關係會怎樣發展呢？

　　劉維廣：近期美國對古巴的策略有變化，但古美關係不會發生實質性變化。未來古美關係的改善將主要來自兩大動力，一是各自的利益需要。很多美國大學希望擴大與古巴的學術交往，古裔美國青年也主張恢復和加強與古巴的全面關係。古巴旅遊、農業、制藥、娛樂等部門也希望借此獲得更多的利益。二是美國樂見古巴改革，如果古美關係走向正常化，古巴改革進程會加快。整體看來，古美關係實現正常化仍有很長的路要走。

　　金燦榮：美國人歷史上就對古巴有特殊感情。美國開國之父托馬斯傑斐遜曾提出一個"熟果"理論，這在美國早期建國者中很有市場，這個看上去很搞笑的理論認為，古巴是密西西比河沖積而成，要去摘這個"熟果"，要去開發古巴，所以美國歷屆領導人都對古巴青睞有加。美西戰爭皆因古巴而起，因為有歷史情結。再加上現在美國國內，古巴裔移民比較有勢力，加深了美國對古巴的比較特殊的感情。

　　過去，古巴在拉美獨樹一幟"向左轉"，導致了古美關係出現很多不愉快。但是只要古巴出現比較大的變動，應該會讓美國有所期待，當然，美國的期待不一定會受古巴歡迎。所以説，古巴改革，醞釀了機會，也醞釀了矛盾。

　　南方日報：美國對古巴的經濟封鎖是否會出現鬆動？取決於什麼？您能否作一個簡單預測？

　　金燦榮：美國對古巴的最大期待，當然是希望古巴在政治和外交上向它靠攏，但是這種期待太高了，未必能實現。

　　古巴引進市場經濟後，美國政策可能會略有鬆動。古巴的教育和醫療條件很好，勞動力素質在拉美國家還算不錯，美國的資本家肯定喜歡招用這些人。但是這種預期，只能一步步看。從美國過去對社會主義國家的情況看，美國的態度肯定是歡迎的，但政策鬆動不會太大，只能一步步來，而且古巴現有的小轉移，離美國期待尚遠。

　　●在不利因素的影響下，古巴經濟困難加劇，2010年上半年古巴持續受金融危機的影響，下半年經濟繼續走低。因此，只有採取措施解決經濟和民生問題，才能堅持和發展古巴的社會主義。擺脫困難，發展經濟是古巴當前面臨的首要任務。

　　●3年內，古巴將有130萬人失業，5年之內將有180萬勞動大軍轉向私有領域。而放寬對個體經營的限制後，能夠創造多少新的就業機會目前尚難以估量。現在看來就業改革是面臨一定壓力的，原定計劃不會這麼快實現。古巴將採用漸進式的改革方式，而非休克療法。

　　●古巴領導人一般不稱"改革"，而使用"變化、變革"一詞，官方正式錶述是目前古巴正在進行"更新社會主義"。他們多次強調，古巴不會用市場經濟改革的辦法來解決經濟問題，不會搞市場經濟。古巴與中國同為社會主義國家，在經濟體制變革中的有些做法有類似現象很正常，但不能認為古巴就是在學習中國改革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