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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獎得主帕慕克親歷地震 講述走出地震恐懼

發佈時間:2011年03月19日 09:50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文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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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題:日本發生9.0級大地震

  3月11日,一場突如其來的9級地震在日本以東太平洋海底爆發,引發海嘯,隨即遭損壞的核電站帶來核泄漏危機,此時此刻,人類再次陷入巨大的悲痛和恐懼之中。面對天災人禍,情何以堪的同時,太陽照常升起,生活依然得繼續……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帕慕克,曾經親歷了1999年土耳其7.4級大地震。早年主修建築的他,以專業的知識、深刻的體驗,記錄了災難中點點滴滴的心路歷程。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帕慕克訪華時將在北京圖書大廈簽售現場售出的877冊書,23800元。捐贈給有關機構,資助那些在京讀書的四川地震災區的大學生,圖為在社科院演講。記者 李建泉攝

  諾獎得主親歷的1999土耳其大地震。

  子夜之後,破曉之前,我被最初的那陣晃動驚醒,後來才知道,那時是淩晨3點。那是1999年8月17日,當時我正在我們那棟石質住所的書房內。我的床,離書桌有3碼遠,它劇烈地搖晃起來,就像是大海裏暴風雨中的小船。地底下傳來可怕的嘎吱聲,似乎就來自我的床下。出於本能反應,我顧不得找眼鏡就衝出房門,狂奔起來。

  外面,我的前方是柏樹、松樹,遠處閃爍著城市的燈光,更遠的地方大海依稀可見。此刻,這一切,甚至整個夜晚仿佛都顫抖起來。似乎一切都發生在瞬間。我聽著地球發出的巨大聲響,腦海裏一面浮現出地震的各種殘暴景象,另一面則迷迷糊糊地想,為什麼每個人會在夜裏這個時候開槍射擊呢?(20世紀70年代的轟炸、刺殺和夜間襲擊,令我每每將槍擊與災難聯絡在一起。)後來,我絞盡腦汁,但始終沒有想明白,究竟是什麼聲音聽起來和全自動武器的槍火聲如此相像。

  第一次震動持續了45秒,奪去了3萬生命;震動停止前,我從側梯爬到樓上,妻子和女兒已經醒來,在黑暗中等待著,恐懼萬分、不知所措。電路已經中斷。我們一同跑到花園,跑進四週寂靜的黑夜之中。可怕的咆哮已經停止,我們四週的一切似乎都在恐懼中等待著。夜晚死一樣的寂靜,這座被高聳的岩石環繞的小島、花園、樹木,只有些許樹葉輕微的沙沙聲和我心臟怦怦的跳動聲,這更傳達出一種恐懼。黑暗中,我們站在樹下小聲低語,帶著莫名的猶豫——或許害怕説話聲音大,會引起另一次地震。隨後,又有幾次輕微的余震,但我們並沒有感到害怕。我躺在吊床上,7歲的女兒枕在我腿上睡著了,救護車的警笛聲從卡爾塔拉海岸傳到我的耳中。

  接下來的幾天,人們又經歷了無休無止的余震。之後,我聽到很多人談起他們在第一次45秒地震中的舉動。2000萬人感覺到了那次震動,聽到了來自地下的轟鳴。後來,人們相互聯絡時,談論的不是驚人的死亡數據,而是那45秒鐘。幾乎所有人都説:“除非你親自體驗,否則你簡直無法想像。”

  一名藥劑師從一棟已成廢墟的公寓樓中完好無傷地逃生,他曾清楚地感覺到,他住的那棟5層樓衝到了空中,然後又落到地上,坍塌成廢墟。有人驚醒過來後,發現自己和房屋都像變魔術似地倒在一邊;樓梯坍塌的瞬間,居民們已經準備束手待斃了,但旁邊的樓稍稍延緩了它的坍塌,於是這些人發現自己被擠到了某個角落。為了減輕痛苦,他們彼此攙著胳膊。後來,從廢墟中發現的屍體就證明了這一點。碗碟、電視、櫥櫃、書架、裝飾品、墻體挂件等所有東西全都扭曲變形,相互瘋狂尋找的母親、孩子、叔叔和祖母們,他們絕望地發現自己總是撞到自家的某樣東西,或者撞上一堵不知哪冒出的新墻。那些瞬間變形的墻體,使他們所有的物品都散落在地。到處一片黑暗,滿是塵土,傢具倒翻在地。所有這一切使家變成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讓許多人都迷失了方向。

  我聽到各種傳聞,有人以為他們站在位於4層的陽臺上,卻發現此處已經成了底層的露臺;在第一次震動開始到結束的那會兒,有人剛打開冰箱,結果才把食物塞進嘴裏,還沒來得及咽下就全都吐了出來;還有一部分人,説他們壓根就沒從床上起來,而是平靜地笑著,拉過床單裹著頭,把一切交付給安拉——很多死者就是這副模樣。

  我寫的這些事情都是道聽途説,它們大多出自伊斯坦布爾傳播迅速的閒言碎語。布約克卡達市場都被令人恐懼、心虛的靜寂籠罩著。地震離我如此之近,帶走了如此多的生命,我簡直無法面對這個事實。我度過了大部分童年的地方被地震摧毀,這令我感到難以置信,更讓我感到恐懼。

  災難似乎令人們生活在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上。仿佛最隱秘、最嚴酷的生活規律都已經暴露無遺,如同那些倒塌、毀壞了的房屋中的傢具。

  伊茲米特海灣是受破壞最嚴重的地區。這個海灣呈新月形,如果我們把它想像成土耳其國旗上的那彎新月,那麼那些群島,包括我所居住的小島在內,就仿佛是它旁邊的那顆星。我出生後一週,就被送往其中一座島上,之後的45年中,我常常前往其中的一些島嶼,在海灣沿岸不同的地方逗留。雅樓瓦城如今一片廢墟,父親曾擔任過董事的石化工廠,如今也已獻身火海。我曾在《寂靜的房子》中滿懷憂傷地描述過的那些地區,後來也成了一大片避暑勝地。如今,這些建築大部分都被夷為平地,或被棄之一空,無人居住。地震發生兩天以來,我都難以接受這一事實,竭力否認這一殘酷災難,這或許與那段時間我正在創作的小説有關。正因如此,我不想離開我的小島。生活在那裏繼續,還如以往一樣平靜。

  第二天,我再也無法克制自己。我和朋友首先乘坐一艘摩托艇穿越布約克卡達,隨後又乘了一個小時的班輪,到達了對面海岸的雅樓瓦。我們此行只是渴望離開我們的快樂小島,來更近距離地觀察死亡,或許,也是為了減輕恐懼感。

  雅樓瓦曾是一座小鎮,濱海沿岸樹木林立,其農場為伊斯坦布爾提供水果和蔬菜。在過去30年裏,隨著土地開發和水泥建築的增多,草地逐漸減少;果樹被大量砍伐,讓位給成百上千的公寓樓;城市的避暑遊人激增至百萬。一踏上雅樓瓦,我們就看到,這些水泥物體十分之九都成了瓦礫,或是被徹底毀壞,無法進入。我們曾以為還能夠幫到某些人,但我們很快意識到,這個心中暗藏的最初幻想也破滅了。除了配備專業設備的德國、法國,以及日本救援隊,幾乎無人可以進入其中。更重要的是,災難的影響是如此之深,除非有人拉著你的胳膊求你幫他,否則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有很多人像我們一樣,震驚萬分,徘徊于街道之中,陌生人的談話也顧不得任何繁文縟節了,就像沉浸在遊戲中而忘了真實世界規則的孩子那般。每個人都覺得,災難似乎令他們生活在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上。仿佛最隱秘、最嚴酷的生活規律都已經暴露無遺,如同那些倒塌、毀壞了的房屋中的傢具。

  我久久地盯著那些倒在一邊的建築物。它們有些已經面目全非,有些靠在旁邊的建築物上,就像是淘氣的孩子玩城市模型時,故意擺的一樣,有些頂部扎入了街對面的建築物中,砸毀了對面那棟樓的正面。懸在高樓上的機織地毯,像無風之日的旗子一樣。破桌子、沙發、椅子,以及其他一些居室擺設;滿是煙塵的枕頭;倒翻在地的電視;花和花瓶,尚完好無損地佇立在已成廢墟的房屋陽臺上;遮陽棚已經像橡膠一樣完全扭曲變形;吸塵器的軟管空蕩蕩地伸著;被擠壓變形的自行車蜷在角落裏;色澤亮麗的衣服和襯衫亂七八糟地散落在洞開的衣櫥裏;緊閉的門後,挂著長袍和夾克;薄薄的窗紗在微風中沙沙作響,仿佛一切都未曾發生……透過這另一面,我們看到了生活的脆弱,在惡魔的傑作面前,人們是多麼無能為力。我們感到,生命往往取決於那些我們最瞧不起的人,那些醜陋的承包人,那些收受賄賂的委員會騙子們,那些未加約束的建築公司,那些我們抱怨多年的撒謊成性的政客。他們都來自我們中間,在我們之中。而責難絲毫不能保護我們,使我們免於他們的惡行。從一條街到又一條街,我們走了很長時間,感到災難對歷史和我們心靈的改變永遠不會結束。偶爾,我們進入一條小巷道,那裏的房屋都是要倒不倒,偶爾,我們又會步入滿是玻璃、水泥、陶瓷碎片的後花園……這麼多年來,我們站在馬路對面,從這個角度就可以望見的那間廚房、那個角落、那簾薄紗窗,如今都已不復存在。那些曾經享此美景的人,也極有可能都已闔然消逝。

  救援隊要一個一個地從這堆瓦礫中找出屍體。這是一項緩慢的工作,簡直如同用針挖井。士兵們慢慢地將混凝土塊抬到起重機上,曾經住在樓內的居民,還有尋找親人屍首的人們就會睜大了徹夜未眠的雙眼……這種情形持續一段時間後,人們隨即意識到,要這樣從瓦礫中一塊一塊挖石頭,一具一具抬屍體,那得耗費幾個月的時間,而且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最後一刻總會到來:剩下的屍體會被一同鏟走,連同瓦礫、斷裂的混凝土塊、家居物品、停止的鐘擺、箱包、壞的電視、枕頭、窗簾、地毯等,被運到很遠的地方燒燬。我心中,一方面希望所有這些都未曾發生,希望忘掉看到的一切,另一方面又渴望見證這一切,然後可以向他人講述。

  處身於這一片災難之中,面對這些廢墟和屍首時,人們也會有高興的時刻。在長久等待之後,看到生還者從瓦礫中走出來!看到救援來自全國各地!但最主要、最不言而喻的快樂仍是:自己多少是活了下來。第三天結束時,很多人已經向災難妥協了,開始謀劃將來。他們不顧警告與禁令,全都巧妙、謹慎地開始從過去的房屋內搬運自己的物品。我們看到兩個年輕人進到一座公寓樓底層,樓體一側已經呈45度傾斜了,但他們仍從天花板上卸吊頂燈。

  地震的不可預料讓你感到恐懼,可同時,你必須活著。

  很多人向我描述過他們的夢境,和我自己的夢極其類似。在夢裏,你盯著自己的床,在躺上去的一瞬間,內心忽然升起對地震的恐懼。就恰在此時,強烈無比的地震瞬間而至。你看到床前後搖動。隨著震動,你的小臥室、整個房屋、床,還有周圍所有的一切都離開了原地,在晃動中扭曲變形。慢慢地,你的目光移至屋外,如同電視中直升機俯拍的那樣,被夷為平地的城市廢墟觸目皆是。此時,你意識到這降臨的災難是多麼巨大。但儘管到處瀰漫著末日審判的氣氛,你仍然暗自竊喜——在夢中與你清醒時一樣,因為你知道能看到地震,就證明你還活著。這些夢,部分原因是出於恐懼和戰勝它的願望。或許正因為如此,很多人都回憶説,儘管感到恐怖,他們還是覺得自己罪孽已除,感覺就像剛做完宗教儀式……假如無法確定那究竟是夢還是真實,那麼第二天清晨,他們就會去讀有關余震的最新報道。

  我們深信房屋的安全性沒有保障,因此,要擺脫那種所有地震生還者對災難即將來臨的恐懼,只有一條途徑,那就是回去求助科學家和教授,請他們再重新考慮考慮。因為,他們曾警告説,伊斯坦布爾將會有一次強烈的地震。

  除了極少數不令人信服的科學家以外,沒有人願意説地震也許永遠不會來臨,借此給予公眾希望。因此,上百萬伊斯坦布爾人終於慢慢明白,他們必須依靠自己來擺脫恐懼。許多人睡覺時在床邊擺放著塑料外殼的大手電筒,還有哨笛、手機,以便引導救援隊在廢墟中找到他們,有些人甚至把哨笛挂在脖子上(有一次地震中,居然有人在脖子上挂著口琴)。有些人夜不閉戶,甚至還有人在窗戶上係條長長的繩子,只要地震發生,他們就可以直接滑到自己的花園中。在頭幾個月裏,有人被持續不斷的余震折磨得心力交瘁,以至於在屋內也隨時戴著安全帽。我甚至還聽説,有人擔心地震發生時自己會連褲子都來不及穿,所以他們上廁所或是洗澡時都匆忙不堪。有些夫妻被類似的焦慮困擾,連親熱的興趣也逐漸喪失。還有不少人搭建了避難篷,儲存食物、飲料、鐵錘、照明設備等一切可以逃離城市火海的用品,避難篷搭在一些關鍵的物品如冰箱、烤箱的旁邊。這樣,理論上,人們就可以在天花板塌陷之時保護自身,這也是報紙上指導大家修建的“救生三角”。

  我在那張伏案寫作了25年的長書桌一頭,也做了大量類似的工作。放滿大部頭書籍的藏書室內,有40年前的《大不列顛百科全書》、比它更早一些的《伊斯蘭百科全書》,和《伊斯坦布爾百科全書》。借助它,我得以了解過去的地震狀況。我在這間藏書室書桌下搭了一個避難篷。地震小提示還告訴我,要在安全角落儲藏一些餅乾、瓶裝水、哨子以及鐵錘,但這些我都沒做。每天的生活充斥著這些警告已經足夠了,而我之所以不願把它們弄到書桌這兒來,會不會是因為我隱約感到,那樣做會讓我的勇氣喪失得更快?

  不,我之所以如此,還有更深層、更隱秘的原因。雖然人們很少説起,但從很多人眼中我們都能看到它。我把它稱為一種羞恥感,一種夾雜著些許內疚與自責的羞恥感。如果你有一個酗酒、犯罪的親戚,或是遭受了意外的破産時,你就會有類似的羞恥感。那時,你自我保護的願望就會非常強烈,你就會極力向他人掩飾自己的窘迫。第一次地震之後,國外的朋友或是出版商寫信詢問我的狀況,我總是羞于回答。我斷絕了與一切人的往來,就像一個剛被診斷出罹患了癌症的人,首先想到的就是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曾有一段時間,我非常注意觀察居所和辦公室的周圍地帶,試圖確定它們腳下那片土地以前的抗震能力怎樣。有一本雜誌刊登了一幅小地圖,預測了即將到來的地震走勢,它讓我憤怒不已。它把我周圍這片地帶用黑色陰影圈出,視其為有可能遭受地震毀壞最強烈的地區之一。或者,只是我這麼感覺而已?僅憑一張如此之小又粗劣不堪的地圖,就可以下此結論嗎?我借助放大鏡,仔細辨認地圖上那些令人討厭的黑點,總算找到了我所居住的街道和房屋。我還努力想弄清楚,這幅地圖和其他一些更詳盡的地圖是否對應一致。我發現除了這幅地圖之外,再沒有任何報紙,或是其他媒體上的地圖能證明,我居住的周邊地區是高危險區域。我相信那張地圖一定是錯的,並決定忘掉它。而要想輕易做到這一點,我最好是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它。

  可幾天后,我發現自己又在午夜時分,透過放大鏡仔細審視那個黑點,研究這張地圖了。科學家們彼此矛盾的觀點,就像媒體不負責任的口水戰。伊斯坦布爾居民因此而處在焦慮的絕望和令人興奮的安慰這樣的矛盾中。他們可能頭天晚上因為一則壞消息而難以入睡,而第二天晚上,又會因為情況也許並非那麼糟而同樣徹夜不眠。就像我反反復復盯著地圖,研究陰影地帶的土質。儘管我也相信那個雜誌編輯所説的,不要過於重視他們這張簡略的地圖,但我還是費力思索了很久:為什麼那個黑點地帶會覆蓋在我的房子和我的生活之上。

  整整這段時間,我還一直伸著耳朵留心傾聽外面的可疑聲音和到處流傳的各類謠言,它們就像城市裏的野狗成群結隊地流竄。我聽説,如果地震後的日子裏海水變暖,那就預示著下次地震迫在眉睫。我還聽説,幾週前的日食和地震有著某種奇異聯絡。對這些,我一笑置之。“別笑得那麼大聲,”一個憤怒的年輕女孩兒這麼斥責我,“如果有地震,我們會無法聽到的。”早上,看門人摁你門鈴,給你送牛奶和報紙時會警告你,一場大地震預計會在晚上7點10分來臨,並將會摧毀整個城市,那口氣就像是説一小時後將會停水。或者是,有個惡魔般的科學家對即將到來的災難毫無準備,已經逃往歐洲去了。又或者是,據説政府對即將發生什麼十分清楚,已經秘密進口了上百萬遺體袋。也許你還會聽説,軍方已經出動大量挖土機,在城市外空曠地帶挖了數個墓坑……我聽説一個音樂行業的老朋友,他就決定再也不回在伊斯坦布爾的家了。他住進自己認為建築結構更穩固的希爾頓酒店中。直到後來,他發現酒店也不夠安全,於是又開始在外面打發日子,通過手機處理所有事務,在街上跑來跑去,嘴裏還總是喃喃自語:“為什麼我們不離開這座城市?為什麼我們不離開?”

  這種感覺壓在我們所有人心頭。某天,一位剛結婚不久、非常樂觀的年輕女士來到我辦公室,想討論一本書的封面設計,她非常自信地和我談及自己應對地震的辦法。

  “你知道,地震是不可預料的,是這個讓你感到恐懼。”她説著,揚起眉毛,“可同時,你必須活著,並且每時每刻都得覺得,此刻不會有地震發生,否則,你就什麼也做不了。這兩種矛盾的想法總在鬥爭。比方説,現在我們都知道,地震後站在陽臺上是很危險的,可即便如此,我現在還是要站在陽臺上。”她小心地、慢慢打開門,走到了陽臺上。我站在原地,她站在那裏,看著街對面的清真寺和後面博斯普魯斯的景致。“站在這裡,”幾秒鐘後,隔著打開的門,她更加滔滔不絕地説,“我絕對不會相信,地震會恰巧就在這一刻來臨。因為如果這麼認為,我就會怕得絕不敢站在這裡。”又過了一會兒,她從陽臺走回來,關上身後的門。“看,那就是我做的,”她説,帶著微弱的笑意,“走上陽臺,身處那裏的時候,我就在心裏取得了戰勝地震的小小勝利。就是這些小小的勝利,使我們會戰勝即將到來的大地震。”

  她走之後,我來到陽臺,欣賞著宣禮塔、伊斯坦布爾,以及在晨曦中浮現出的博斯普魯斯美景。我的整個一生都在此度過。看到那個在街頭踽踽而行的人,我不禁問自己同樣的問題:為什麼人們不能夠離開此地?

  那是因為,我無法想像,不生活在伊斯坦布爾,會是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