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巴拉克 強人末路

專題:埃及總統穆巴拉克宣佈辭職

2月11日，埃及總統府外，開羅市民慶祝穆巴拉克辭職 新華社 發

穆巴拉克辭職後，埃及將走向何方？

1981年8月，與前總統薩達特（右）一起

青年時代在空軍服役

1981年10月，宣誓就任總統

1982年2月，出訪美國，會見時任總統的裏根

1988年10月，與薩達姆（中）、阿拉法特（右）會晤

　　羊城晚報記者 錢克錦

　　他，天賦秉異，提前從軍事學院畢業

　　他，智勇雙全，指揮贏下"十月戰爭"

　　他，掌權卅載，耄耋之年卻黯然下臺

　　2011年2月11日，埃及副總統奧馬爾蘇萊曼發表簡短電視聲明，宣佈總統穆巴拉克決定辭職。此時，數以萬計聚集在開羅解放廣場的遊行示威者，第一反應就是"埃及自由了"，接著就是狂歡的場面。隨後國際社會做出的回應中，也多是"歡迎"穆巴拉克辭職，希望埃及和平過渡。

　　一代強人就在這一片歡慶的氣氛中黯然下臺。曾經將埃及的安全、穩定和繁榮當成自己安身立命所在的他，面對如此"歡送"的場面，不知有何感想。

　　傑出少年

　　從事件發展看，導致穆巴拉克不得不下臺的，是在全國範圍內持續了短短18天的遊行示威。而與此相對照的，是他長達三十年的埃及總統任期。

　　1928年5月4日，穆巴拉克出生在埃及尼羅河三角洲曼努菲亞省的一個穆斯林家庭，父親曾是一家法院的小職員，後來任司法部監察員，母親則是一位農民。據説，穆巴拉克的童年是在棉花地、甘蔗田裏度過的。不過也傳説他天賦很好，六歲時就能夠背誦《古蘭經》，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而且，他從小就表現出豪放、果敢、善良和寬容的品質。

　　穆巴拉克高中畢業後，父親希望他進師範學院學習。不過，據説"天生傾向軍事生涯"的他，進入了埃及軍事學院。1949年，穆巴拉克提前一年完成學業，獲軍事科學學士學位。同年進入剛創建不久的空軍學院，並在第二年成為一名飛行員軍官，並獲得航空學學士學位。

　　作為一名埃及空軍軍官，穆巴拉克曾在好幾個部隊服役。在上世紀50年代，他以教官身份重回空軍學院。1959年至1961年，他到蘇聯學習，在莫斯科和今天哈薩克斯坦境內的一些空軍基地，他駕駛過圖-16和伊爾-28轟炸機進行訓練。1964年，他還進入蘇聯的伏龍芝軍事學院進修。

　　從蘇聯返回埃及，穆巴拉克先後在空運部隊和一些空軍基地擔任指揮官。1967年，他成為空軍學院的司令，兩年後又晉陞為埃及空軍參謀長。1972年，穆巴拉克成為埃及空軍司令和埃及國防部副部長。

　　戰爭英雄

　　隨後的幾年裏，以在"十月戰爭"中的表現為標誌，穆巴拉克的軍事生涯達到頂峰。

　　1973年10月6日爆發的"十月戰爭"，又稱第四次中東戰爭或"贖罪日戰爭（當天是猶太人的贖罪日，全國放假）"。自以色列1948年在中東建國後，阿拉伯國家在前三次中東戰爭都以失敗告終，其中在1967年的"六日戰爭"中遭受損失最大。當阿拉伯世界領袖、埃及總統納賽爾1970年去世，安瓦爾薩達特繼位時，阿拉伯世界士氣低迷。渴望用一場戰爭來激勵民眾的薩達特，決定對以色列進行一次突襲，以此提高民眾情緒和自己的威信。

　　作為埃及武裝部隊最高指揮委員會成員，穆巴拉克參與了這場戰爭作戰計劃的制定和指揮。戰前，他制定了週密的作戰行動方案。為了迷惑敵人，打亂以色列空軍的監視，他製造了各種假象，有效地迷惑了以色列情報部門。就在戰爭開始的當日淩晨2時，穆巴拉克還獨自驅車到開羅西部空軍基地，與那裏的飛行員一道吃"封齋飯"。

　　10月6日，戰爭爆發，穆巴拉克命令分佈在30個機場的222架飛機同時起飛，襲擊了以色列軍隊在西奈半島的指揮部、空軍指揮部、防空和雷達干擾中心和導彈營等設施，重創了以軍通訊系統。在戰鬥打響後短短20分鐘時間裏，埃及空軍一舉摧毀了以色列在西奈90%以上的軍事目標，而埃軍只損失了5架飛機。空戰首戰告捷，使步兵和裝甲兵部隊順利地渡過蘇伊士運河並佔據了西奈陣地。

　　還有報道説，穆巴拉克不僅指揮出色，還親自駕機轟炸以色列軍隊。更是顯得極富傳奇色彩。

　　不過，在後來的近三個星期裏，以色列緩過神來，並進行反攻，戰爭結果是誰都難稱勝利。但第一階段埃及空軍對以色列的打擊，打破以軍不可戰勝的神話，大長埃及人的士氣。穆巴拉克更因為指揮有功，表現傑出，贏得了"傑出英雄"稱號，還獲得埃及共和國勳章———"西奈之星"最高軍事獎章。在民族情緒高漲的年代，戰爭英雄意味著什麼，大概不難理解，穆巴拉克因此也被視為民族英雄。

　　不過，這次戰爭的另一個結果，是以色列和阿拉伯世界的一些國家，意識到雙方誰也無力靠武力解決所有問題，因此反而出現和談的需求。或許，這是戰爭英雄穆巴拉克在日後的政治生涯中一直堅持阿以和平的一個原因。

　　長袖善舞

　　以色列是阿拉伯世界的一個大問題，阿拉伯世界任何強人的命運，都與阿以關係多少有些聯絡。穆巴拉克也不例外。

　　"十月戰爭"後，薩達特總統開始尋求中東和平。1978年9月，在美國調解下，埃及這個阿拉伯大國和以色列在美國華盛頓簽署《戴維營協議》，雙方講和，並於次年簽署了《埃以和平協議》。埃及也開始向美國和西方世界靠攏。這對當時的世界震動很大，並在阿拉伯世界引起普遍不滿，極端分子更被激怒。1981年，薩達特總統在紀念"贖罪日戰爭"勝利八週年的儀式上，被激進分子刺殺身亡。身為副總統的穆巴拉克繼位，開始其總統生涯。

　　1975年4月，穆巴拉克被薩達特任命為副總統。在薩達特的極力栽培下，穆巴拉克頻繁進行重要出訪，出現在各種關鍵場合，建立起自己的聲望。薩達特總統遇刺身亡後，執政的民族民主黨和人民議會立即一致提名副總統穆巴拉克為總統候選人。1981年10月13日，埃及舉行全國公民投票，穆巴拉克以98.46%的選票當選為埃及第四任總統，還兼任政府總理和武裝部隊最高統帥(1982年1月他辭去總理一職)。

　　穆巴拉克開始領導埃及時，形勢相當嚴峻。在國內，政局動蕩，經濟不景氣，通貨膨脹嚴重，債臺高築，腐敗成風，社會治安惡化；對外方面，因為與以色列和解，埃及在整個阿拉伯世界處境極為孤立。1979年埃以協議簽訂後，埃及被踢出阿拉伯國家聯盟組織，阿盟總部也從開羅搬遷到突尼斯。

　　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下，穆巴拉克開始展示他在國內的統治手腕和在外交舞臺上的技巧。不僅在國內坐穩江山，而且成為中東地區和平看上去不可缺少的中流砥柱。

　　在國內，穆巴拉克採取剛柔相濟的手段。一方面，他對敵對分子實施鐵血政策。以追查行刺薩達特總統真兇為例，他就下令逮捕了2500人；實施國家緊急安全法，一直延續至今。根據這個法令，政府可以不宣佈理由地對平民進行無限期監禁，嚴格限制非政府組織和政治組織的活動。而另一方面，穆巴拉克政府也對大批政治犯等寬容處理。

　　在經濟方面，他採取務實、審慎的改革方針，奉行對外開放政策，但有別於薩達特提出的"自由開放政策"，主張採取"混合經濟模式"。此外，他也普及教育，興建為普通民眾服務的房屋，懲治腐敗等。

　　不過，讓穆巴拉克揚名世界的，還是因為他在外交領域的長袖善舞。穆巴拉克繼承了薩達特的親美政策，不顧國內激進勢力的反對，繼續履行《戴維營協議》，成為維護中東和平的重要力量。實際上，在位期間，穆巴拉克不僅讓埃及重返阿拉伯聯盟，並成為阿拉伯世界的領導者，而且讓西方在中東和平問題上嚴重依賴自己，並以此為埃及爭利。

　　穆巴拉克上臺後首要的外交任務，就是要讓埃及重返阿拉伯聯盟。為此，他一開始就和當時阿拉伯世界的另一個強人、伊拉克總統薩達姆侯賽因建立起良好關係。1979年初登伊拉克總統寶座的薩達姆，因為在1980年發動對伊朗的戰爭，日子不太好過。穆巴拉克與伊拉克簽訂協議，為盟友伊拉克提供軍事援助，並派遣軍事專家到伊拉克。

　　這樣，到1988年兩伊戰爭結束時，埃及已經走出孤立。1990年，在伊拉克和也門的竭力建議下，阿拉伯聯盟總部又回遷開羅。

　　不過薩達姆在1990年8月入侵科威特，穆巴拉克卻堅決反對。而且，穆巴拉克還準確地揣摩出美國的利益所在和意圖，派出4.5萬人的軍隊，加入美國帶領的驅逐伊拉克部隊的聯軍，人數為阿拉伯世界中最多。埃及在阿拉伯世界的"&&"作用，客觀上讓美國師出有名。對此，美國深表感激。雖然埃及士兵沒有直接參戰，但卻獲得美國據説高達每人50萬美元的高額補貼。而且在美國的敦促下，歐洲和海灣一些國家免除了埃及達140億美元的外債。而在以後的這些年裏，美國還持續加大對埃及的經濟援助。

　　當然，穆巴拉克也不是僅僅向美國靠攏。他還利用自己和埃及的地位，為中東和平作出努力。在埃及影響下，約旦于1994年與以色列簽署了和平協議。埃及西奈半島上的旅遊勝地沙姆沙伊赫，則成了巴以和談的重要地點之一，甚至被稱為"阿拉伯的戴維營"。不僅如此，穆巴拉克也對巴勒斯坦內部的事務進行調解。從一開始，他就支持阿拉法特的巴解組織。阿拉法特去世後，他又努力促成化解了巴勒斯坦內部法塔赫和哈馬斯之間的矛盾。雖然激進的哈馬斯對埃及封鎖埃及和巴勒斯坦之間的通道（以色列指控哈馬斯經此地走私軍火）時有不滿，但對埃及在調解巴內部矛盾中的努力，則表示尊重。至今，哈馬斯和法塔赫之間的談判，還是由埃及做中間人。

　　從以上這些事例就可以明白，為什麼美國始終對穆巴拉克態度曖昧；也可以知道，為什麼西方都在"歡迎"穆巴拉克辭職時，以色列卻滿腹狐疑地觀察埃及形勢的進一步發展。因為在中東和平這個舞臺上，一時還真難找到穆巴拉克的替代者。

　　禍起蕭墻

　　可是內因才是決定力量。穆巴拉克在中東乃至世界舞臺上再怎麼功勳卓著，但他的統治手段，卻早已與埃及民眾的期望脫節。在統治的三十年間，埃及面臨非常多的問題，只不過穆巴拉克的高壓手段暫時掩蓋了在社會中發酵的各種問題。

　　首先，就是貧窮和社會不公的問題。

　　穆巴拉克統治時期，自然也努力要把埃及建設繁榮，從整體經濟上來看，雖然不是很突出，但也還不算很差。尤其是在2004年和2005年更換總理進行改革後，經濟頗有起色。然而，社會公正的問題並未根治。在很多人看來，在穆巴拉克統治下，埃及的經濟政策是傾向於大工業和大商人的，埃及的軍方、富裕階層和執政的民族民主黨上層形成了利益集團。政府不關心勞工的權利，政府政策不力也導致了失業率居高不下。

　　和這些不公正聯絡在一起的，是長期為人詬病的腐敗問題。穆巴拉克為了維護穩定，不得不對一些特殊利益集團，如警察和工商業富人進行庇護。穆巴拉克本人的財富，外界傳聞不一，少則400億美元，多則700億美元。而據卡塔爾的半島電視臺網站報道，埃及還有數百萬人生活在貧困和失業中。

　　穆巴拉克的鐵腕統治，以國家緊急安全法為依據，對異己力量進行打擊，警方濫用權力的案例層出不窮，招致民眾不滿。對此，穆巴拉克政府解釋，此舉是為了對付極端組織，但這樣的高壓政策反而導致人們走向對立面，更引起對穆巴拉克企圖的懷疑。近年來，一直有傳言稱，他想把總統位置通過"選舉"傳給兒子賈邁勒。而穆巴拉克讓賈邁勒進入民族民主黨高層的安排，也讓這個傳言顯得更確實。此前，穆巴拉克在1981年通過選舉當選總統後，又在1987年、1993年、1999年和2005年四次連任。

　　所有這些問題日積月累，就在穆巴拉克向外界展示成功一面時，埃及的社會中不滿情緒也與日俱增。儘管面臨國家緊急安全法的高壓，但近幾年的小規模遊行還是不斷。這次開始於1月25日的遊行，本來也只是一些知識分子準備進行小規模集會，但由於突尼斯政局變動、新媒體的傳播等因素，規模遠遠超過預計。參加遊行的民眾，很多都説他們是因為不滿物價上漲、政府腐敗和失業率高而上街，很多人説要終結貧窮、腐敗、失業和折磨。

　　可以説，這次遊行是埃及長期積累問題的總爆發。而且，這次遊行中，具有現代化意識的知識分子與保守的伊斯蘭教組織（比如穆斯林兄弟會）為了將穆巴拉克拉下臺而團結起來。由於擔心極端分子會借機奪權，重演1979年伊朗革命的一幕（伊朗最高宗教領袖哈梅內伊的確讚揚並鼓勵埃及人民起來，將"西方傀儡"趕下臺），很多西方國家都對局勢猶豫張望。而穆巴拉克本人，一開始似乎也沒有認識到問題的嚴重，認為自己可以像躲過數次暗殺一樣，安然度過這次危機，只是隨著形勢不斷擴張，才開始一步一步退讓，更換總理、任命副總統、宣佈不謀求連任、排除兒子繼任可能、保證改革，但此時一切都為時已晚。

　　最後，這位一代強人終於攜家人離開首都，並宣佈辭職，黯然終結自己的政治生涯。

　　強人已去，留下了很多疑問和不安：接管權力的軍方會不會如期還政於民，保證一次公正的選舉？激進勢力是否會乘勢而起？埃及的民主能否順利，民眾是否在狂歡過後陷入更大的動蕩？中東和平是否會受到巨大衝擊？所有這一切，都沒有確定的答案。事實只有一個，強人已經離開。對於那些習慣於依賴強人維護穩定的人來説，必然心裏會有一絲不安。然而無數先例證明，沒有強人，社會發展得很正常；強人離開造成的動蕩，實際上多是他們大權在握時埋下的隱患的爆發。

　　■前度

　　埃及前總統

　　穆巴拉克

　　穆巴拉克1928年5月4日生於曼努菲亞省的一個農民家庭，1949年和1950年先後畢業于埃及軍事學院和空軍學院，曾于上世紀50年代和60年代三次赴蘇聯學習。

　　1967年，穆巴拉克參加第三次中東戰爭並指揮空戰，1972年4月任空軍司令，同年5月兼任國防部副部長，1972－1975年任武裝部隊總司令。

　　穆巴拉克于1975年4月任埃及副總統，1978年任埃及民族民主黨副主席，1980年5月兼任該黨總書記，1981年10月6日至2011年2月11日任埃及總統。

　　穆巴拉克于1989年7月任第25屆非洲統一組織執行主席，于1993年6月當選為第29屆非統首腦會議主席。2009年7月，他在第15屆不結盟運動首腦會議上當選為不結盟運動主席。

　　據新華社

　　■現任

　　埃及武裝部隊總司令

　　坦塔維

　　埃及副總統蘇萊曼11日通過國家電視臺宣佈，穆巴拉克已經決定辭去總統職務，並授權埃及武裝部隊最高委員會掌管國家事務。

　　埃及武裝部隊最高委員會的領導人是埃及武裝部隊總司令穆罕默德侯賽因坦塔維，他同時又是埃及政府副總理兼國防部長。

　　坦塔維生於1935年10月31日，後獲軍事學碩士學位，元帥軍銜。他于1956年加入埃及軍隊，曾任野戰軍參謀長和司令等職。1956年、1967年和1973年，他三次參加中東戰爭。

　　從1991年5月起，坦塔維出任埃及政府國防和軍工生産部部長，並從1995年起擔任武裝部隊總司令。

　　2011年1月31日，坦塔維在穆巴拉克改組政府後繼續擔任國防和軍工生産部部長，同時擔任新政府新設立的副總理一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