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可威/繪

　　拿到案情資料的最初半小時裏，記者們跟警察們探討的激烈程度足以説明案件夠不夠複雜、夠不夠精彩。今天刊登的這起案子，在見報之前就曾引發了警察和記者、記者和記者的紛紛議論。具體的人生，尤其是需要跟警方扯上關係的人生，其實、往往、遠遠要比編劇寫出來的劇本更匪夷所思，更錯綜複雜，卻不像考試卷一樣非對即錯。

　　讀者諸君，您可以換著各種角度來思考和判斷，我們只記錄事實。

　　小麗（化名）是個9歲的女孩。

　　人如其名，瘦小，清秀，像一朵柔弱的小花。

　　余杭民警找到她的時候是下午，她剛剛睡醒，脖子上挂著一把鑰匙。

　　民警接到的照片和消息説，這個女孩是從山東被拐騙到杭州的，所以找到她的時候，民警們很高興，笑瞇瞇開始問這個孩子，按慣例，要核實身份。

　　“你叫什麼名字？”“徐小麗。”

　　徐？小麗？她不是馬小麗嗎？民警詫異地看著小小的小麗，但還是問了下去。

　　“你幾歲了？”“9歲。”

　　“你是哪人？”“我是貴州人。”

　　“你暑假來杭州，做什麼呢？”“我跟爸爸媽媽來的，他們來杭州打工。”

　　“你爸爸媽媽叫什麼名字？”“我爸爸叫徐，媽媽叫王。”

　　這孩子爸爸應該姓馬，媽媽應該姓張，老家應該是四川人。除了年齡，全都不對。但是山東傳過來的照片上，分明就是這個孩子。

　　9歲的孩子，不應該會搞錯父母了吧？把小麗帶到杭州余杭來的徐某和王某，已經分別在余杭警方羈押下。小麗應該是安全的，為什麼還這麼説？

　　小麗小小的臉上表情緊張、警惕，她不聲不響的時候就低頭看著地上，眼神不安。民警的眉頭皺起來了，把她帶回了公安局。

　　到了公安局，小麗安安靜靜地看著民警叔叔阿姨們，目光裏有了試探和接納。畢竟是孩子，手中捧著警察阿姨給的飲料和餅乾，開心地笑了。

　　“徐”小麗終於承認自己是馬小麗。但是她説，一年前她也不是馬小麗，她親生父親不姓馬。

　　9歲的小麗是媽媽第一個孩子。她還有一個7歲的弟弟，一個2歲的妹妹，最近媽媽又懷孕了。

　　小麗説，媽媽在一年前離婚，嫁給了現在的丈夫，現在懷上的是“新爸爸”的孩子。“新爸爸”對他們仨都不好，經常打罵三姐弟。“喝了酒就要打我們，不給我們吃飯……”

　　小麗不喊“新爸爸”，她只用“那個四川人”來代替繼父馬某。她指著鼻樑上一條傷疤：“這就是那個四川人打的，很疼。”

　　小麗説，媽媽也經常挨打。媽媽其實是對他們好的，心疼他們三姐弟，只是“那個四川人”實在太兇。打孩子的時候，媽媽攔都攔不住，一不小心，“那個四川人”連老婆帶孩子一起暴打。

　　小麗説，假爸爸（徐某）和假媽媽（王某）對她很好，他們不打她，每天給她2元錢，還買果凍給她吃。

　　小麗説：“他們讓我叫爸爸、媽媽，我願意叫的。”民警問：“那你説，你的真爸爸媽媽好，還是假爸爸媽媽好？”小麗眨了眨眼睛，認真地想了想説：“（真假）兩個媽媽一樣好，‘那個四川人'（繼父）不好。”

　　“這次出來，你自己願不願意？”小麗點了點頭：“我願意。”

　　小麗的幸福生活，只有一個半月。

　　小麗記得，6月16日上午，他們一家三口帶著行李去了山東文登火車站，目的地為上海。

　　她不知道，6月16日，山東省文登市某磚窯廠張某夫婦向警方報案：9歲女兒小麗不見了。從上午9點多一直到晚上，家人找了十多個小時無果。

　　她不知道，文登警方很快發現同一天失蹤的還有在磚窯廠打工，以夫妻名義同居的徐某和王某。

　　她不知道，40歲的徐爸爸和34歲的王媽媽不是合法夫妻。在法律上，他們是非法同居的。在生活中，人們説這種關係的話是很難聽的，叫軋姘頭。

　　小麗記得，她們這個新的一家三口後來去了南京、宿遷，還有好多地方，搬家搬了好幾次。小麗也願意搬家，她想著，多搬幾次，“那個四川人”就找不到他們了。她可以和徐爸爸、王媽媽高高興興開始幸福的新生活。

　　她不知道，徐爸爸和王媽媽在上海等地多次求職，找不到一份穩定的工作。

　　她不知道，文登警方始終在追尋他們的行蹤，線索斷了又斷，一直在找她。

　　從7月31日被杭州余杭警方解救到現在，小麗一直悶悶不樂。

　　小麗再也見不到徐爸爸和王媽媽的笑臉。

　　小麗被杭州警察交給山東警察，山東警察要把她送回那個喝了酒就亂打人的繼父身邊。

　　所幸，媽媽還是親生媽媽。出來一個多月了，有時候，小麗也想念親生媽媽和弟弟妹妹。

　　小麗不知道，徐爸爸和王媽媽也很想她。

　　小麗不知道，他們異口同聲告訴警察説：我不知道帶孩子走是犯法的。我是真心喜歡這個孩子，覺得她太苦，打算把她當作親生孩子一樣養大。

　　新聞還原

　　7月31日上午，余杭區公安分局瓶窯刑偵中隊民警根據線索得知，涉嫌拐騙兒童的嫌疑人徐某、王某已經帶著小麗來到余杭，落腳點可能在黃湖街道一帶。

　　負責此案的瓶窯刑偵中隊劉聖賢警官安排民警在調查出租房、小旅館的同時，重點在黃湖及周邊地區的招工場所進行蹲點。果然，警察出動不到一個小時，急於找工作的徐某、王某便進入偵查員視線，被一舉抓獲。余杭警方成功解救出被拐一個半月的女童小麗。

　　這起在山東文登當地引起頗大反響的拐騙兒童案件，經過歷時一個半月的艱苦偵查，在余杭成功告破。

　　目前，該案已經移交山東文登警方調查處理。（記者 陳雷 通訊員 顧瀚雋/文 楊可威/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