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五芹稱她手中的“成人高等教育畢業證書”複印件是幸福在線背著她偽造的。本報記者 樊江濤攝

　　河北“婚姻家庭諮詢師”考試：

　　培訓費背後的利益鏈

　　5月19日，河北省“婚姻家庭諮詢師”職業資格考試如期舉行。這是河北省自“婚姻家庭諮詢師”國家職業資格鑒定工作啟動以來，第二次舉行該考試。

　　截至目前，河北省共有167人次報名參加了這一國家資格鑒定。

　　中國青年報記者採訪發現，河北省這一考試在報名、培訓機構監管等問題上引發的考生質疑，並沒有隨著考試的結束而終止……

　　唯一的報名處

　　直到如今，張言（化名）還記得今年4月初，朋友劉樂（化名）從石家莊打電話告訴他，之前張言已經報名的“婚姻家庭諮詢師”（三級）考試“考不成了”。

　　作為河北省一所省內高校的專科生，張言今年7月將畢業。這名農家子弟原本想要通過5月19日的考試拿下婚姻家庭諮詢師(三級)證書，為自己在近兩年興起的婚姻家庭諮詢行業中立足，佔得先機。為此，早在去年12月初，他就購買了相關教材準備考試。

　　電話中，劉樂告訴張言：石家莊市職業技能教研鑒定中心讓石家莊市職業技能培訓學校轉告他們，取回申報的有關資料和已經繳納的相關費用。

　　而就在今年3月30日，劉樂剛剛幫助張言在石家莊市職業技能培訓學校報了名。“報名時提交了畢業證原件、三張小二寸照片和身份證複印件。” 劉樂回憶説，同時還繳納了295元，“290元是鑒定費，5元是考務費”。

　　之所以到這裡報名，劉樂解釋，石家莊市職業技能培訓學校緊鄰石家莊市職業技能教研鑒定中心，是該中心認可的報名點。“去年就有朋友在這裡報名參加了考試”。

　　在距此次考試報名截止時間4月13日還剩幾天時，心有不甘的張言和朋友打通了石家莊市職業技能教研鑒定中心的電話。在其給中國青年報記者提供的通話錄音中，鑒定中心的工作人員告訴他們，是“接到省裏面通知”，“暫不接受報名”，“我們沒接到通知前接受的（報名）都要退回去”。

　　工作人員還解釋説：“沒有最後説不考，但是我也沒有接到通知説要接受報名。他要通知我可以接受報名的話，可以通知你再報上。”

　　而對於該工作人員所説的“暫不接受報名”，6月21日，河北省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廳職業技能鑒定中心（以下簡稱“省職業技能鑒定中心”）對中國青年報記者強調：河北省和各市鑒定中心在規定的報名時間內，未暫停過全國（省）統一鑒定任何職業的報名工作。

　　省職業技能鑒定中心副主任楊玉華表示，2012年全國（省）統一鑒定的報名與去年確有不同。2012年3月1日印發的《河北省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廳轉發的通知》(冀人社字[2012]55號)規定：培訓機構未經省人力資源社會保障行政部門予以資質認定的，各級職業技能鑒定機構一律不得受理報名。

　　楊玉華表示，石家莊市職業技能培訓學校是不具備該職業培訓資質的機構，所以不能受理考生“婚姻家庭諮詢師”(三級)的報名。

　　據統計，今年3月間，該校共收到29份準備參加5月19日婚姻家庭諮詢師職業（三級）全國（省）統一鑒定的報名資料。該校接到石家莊市職業技能鑒定中心通知後，在未將該職業考生數據和資料報送至市職業技能鑒定中心前，通知上述人員交回票據，取回了申報資料。

　　“此後，石家莊市職業技能教研鑒定中心曾提出，符合不需培訓直接報名規定如何報名的問題時，我中心給予的答覆是：符合不需培訓直接報名者，可以到市職業技能教研鑒定中心報名。” 省職業技能鑒定中心表示。但石家莊市職業技能教研鑒定中心在向石家莊市職業技能培訓學校轉達這一答覆時，該校因已退回考生申報資料，沒有留存聯絡方式，而無法再與他們聯絡，未將省中心的這一答覆告知他們。

　　根據省職業技能鑒定中心統計，該省報名參加今年5月這一考試的55人中，有通過邢臺、秦皇島兩市職業技能鑒定中心報名的。而在石家莊，卻沒一人通過石家莊市職業技能教研鑒定中心報名，報名者全部來自幸福在線職業培訓學校（以下簡稱“幸福在線”）。

　　對於幸福在線的“唯一資質”，楊玉華解釋説：省人社廳的另一部門職業能力建設處，根據規定在2010年核準了兩家“婚姻家庭諮詢師”培訓機構，分別是河北省幸福在線職業培訓學校、河北省通用管理培訓學校。目前，河北省通用管理培訓學校尚未開展該職業的培訓工作，只有幸福在線開展了“婚姻家庭諮詢師”培訓工作。而據他們了解，目前還沒有其他培訓機構申報開展該職業的培訓資質。

　　只要報名必先交培訓費

　　對於省職業技能鑒定中心的解釋，張言、劉樂等人並不認可。

　　他們給記者提供了在和市職業技能教研鑒定中心通話當天，與省職業技能鑒定中心工作人員的通話錄音。

　　錄音中，他們問：“我是想著參加婚姻家庭諮詢師的考試，問問怎麼報名？”

　　省職業技能鑒定中心工作人員回答：“你目前只能去那個幸福在線報名去!”“‘幸福在線'是河北省的一個培訓機構，目前只有這一家可以報。”

　　張言他們問：“就是説以後從市裏都不能報名，是嗎？”工作人員回答：“對，目前是這樣的！”

　　他們按照省職業技能鑒定中心工作人員提供的號碼，撥通了幸福在線的電話。

　　這家培訓機構的工作人員在電話中告訴他們，要繳納3800元培訓費。

　　當他們告訴培訓人員，根據相關規定，他們的條件是可以不經培訓直接報名的。這名工作人員卻解釋説：“我們這塊所有學員必須接受國家規定的培訓課時以後才能給你報考。”工作人員還對他們強調：“因為咱們是省廳批下來的，是目前河北省唯一有這個培訓資質的學校。”

　　在張言等人看來，停止他們原本在石家莊市職業技能培訓學校的報名，是有關機構和人員幫助“目前河北省唯一有培訓資質的學校”幸福在線“借機斂財”。

　　對於張言等人的這一懷疑，楊玉華回應説：省人社廳職業技能鑒定中心始終堅持“考培分離”原則，無任何人員及其親屬介入幸福在線培訓學校的任何工作。

　　報名者舉報幸福在線私下偽造其學歷證明

　　6月22日，看著記者手中的“成人高等教育畢業證書”複印件，李五芹一臉詫異地驚呼：“這怎麼可能？！”

　　面對標有自己名字和貼著自己照片的“成人高等教育畢業證書”複印件，李五芹堅稱：自己只是初中畢業，從沒有向任何機構和部門提交過什麼“成人高等教育畢業證書”。

　　記者手中的這張“成人高等教育畢業證書”複印件是楊玉華向記者提供的。

　　去年7月，李五芹在幸福在線報名參加了“婚姻家庭諮詢師”的培訓和國家職業資格全國（省）統一鑒定。

　　楊介紹説，這是李五芹在幸福在線報名時，提供的學歷證明複印件。這張證書表明，李五芹在2004年通過函授學習，修完了河北經貿大學法律專業的專科教學計劃，李五芹為大專學歷。

　　記者看到，這張“成人高等教育畢業證書”雖是複印件，倒也清晰，但是校長簽名和證書編號等辨認證書真偽的關鍵信息卻頗為模糊。

　　李五芹回憶説，她在幸福在線報名時除了繳納培訓費、書費、報名費之外，只提交了身份證複印件和4張照片。

　　“報名時，沒説初中學歷不行！”李五芹強調，“之前朋友來報名也沒有要大專學歷證書。”

　　去年11月考試前，李五芹的准考證發了下來，在文化程度一欄上印著：大學專科。對此當時她並沒有在意。

　　李告訴記者，雖然聽了幸福在線的培訓課程，但去年考試她並沒有通過。而今年5月，她又交錢參加了補考。“覺得補考也過不了。”她感覺自己學著實在吃力。

　　在和幸福在線的同學聊天時，李五芹得知，《婚姻家庭諮詢師國家職業標準（試行）》要求，只有大學專科及以上學歷者才能申請參加“婚姻家庭諮詢師”（三級）的考試。

　　於是，感覺“被騙了”的李五芹，將此事反映給媒體，同時也向河北省人社廳舉報。

　　6月21日，楊玉華在接受記者採訪時強調，報名考試者必須提交畢業證書等學歷證明，而且“要驗原件”。

　　記者注意到，在其給記者出示的李五芹“成人高等教育畢業證書”複印件的右下角寫有“原件已查”的字樣。楊玉華解釋説，這是該中心工作人員在確認原件真實後所簽。

　　對於記者提出當時是否發現“畢業證書”有何異常？楊玉華強調説，各種國家職業資格全省統一鑒定的報名者眾多，而工作人員實在人手有限，同時學歷核實的計算機系統還不是很完善。

　　幸福在線負責人面對媒體也同樣堅稱，這張畢業證書複印件的原件是李五芹提供的。

　　李五芹指著“成人高等教育畢業證書”複印件反駁説：“畢業證書”的簽發時間是2004年，上邊所貼的照片卻是她2011年為了到幸福在線報名，在位於所住社區照相館所拍攝證件照。“當時一共洗了8張。”她回憶説，“第一次考試和補考，每次各四張，全部交給了幸福在線！”

　　李五芹告訴記者，她懷疑為了使其能順利參加考試，掙得培訓費，有人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製作和提交了假“成人高等教育畢業證書”。

　　目前，三方各執一詞，這份“成人高等教育畢業證書”從何而來，是真是偽，似乎還是一個謎。

　　被曝光後並未收斂

　　6月21日下午，記者以報名者身份來到幸福在線一探究竟。

　　記者自稱是教育心理學專業本科畢業生，詢問工作人員可否報名參加“婚姻家庭諮詢師”（三級）的考試。

　　一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可以報名參加考試，但要交3800元的培訓費。

　　根據《婚姻家庭諮詢師國家職業標準（試行）》規定，報考該職業三級的考生，需具備的申報條件為（具備以下條件之一者）：1.具有相關專業大學專科及以上學歷證書。2.具有其他專業大學專科及以上學歷證書，連續從事本職業工作1年以上。3.具有其他專業大學專科及以上學歷證書，經本職業三級正規培訓達規定標準學時數，並取得結業證書。

　　由於《婚姻家庭諮詢師國家職業標準（試行）》中對考生申報條件中的“相關專業”尚沒有明確，河北省參照《心理諮詢師國家職業標準》三級申報條件中規定的“心理學、教育學、醫學專業”對“婚姻家庭諮詢師”考生的“相關專業”進行確認。

　　而“教育心理學”本科畢業生是可不經培訓直接申報“婚姻家庭諮詢師”考試的。

　　當記者提出這一問題時，這名工作人員依舊堅持：不管學什麼專業都要經過培訓。“通過培訓，取得河北省人社廳頒發的‘培訓結業證'後才能參加考試。”

　　她強調，要想參加“婚姻家庭諮詢師”考試，目前河北省只能在該培訓學校報名。“僅此一家，別無分號。”培訓費是3800元，三人以上可享受九折優惠。

　　這名工作人員還告訴記者，培訓分網絡課程和面授課程，兩者內容差不多。只要交了培訓費，不聽面授課程，也能取得“培訓結業證”。而這3800元還包括提供實習機會，但去不去實習，學員自己説了算。

　　在記者探訪幸福在線前，其誤導“婚姻家庭諮詢師”報名者參加培訓等行為已被當地媒體曝光，可直至6月21日，記者發現這所河北省人社廳核準的、目前河北省唯一開展“婚姻家庭諮詢師”培訓工作的培訓學校卻依然固我，沒有絲毫收斂。

　　到底是哪個部門來監管這些培訓學校？這所培訓學校存在的問題為何遲遲得不到糾正？

　　河北省職業技能鑒定中心工作人員告訴記者，由於實施考培分離，“婚姻家庭諮詢師”培訓機構的資質認證和監管工作，不屬河北省職業技能鑒定中心負責，而是由河北省人社廳職業能力建設處負責。

　　河北省人社廳有關工作人員告訴記者，由於該處負責同志外出調研，無法就此接受記者採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