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2月下旬，河南安陽的王先生心裏很煩，他已經在鄭州、安陽兩地間奔波了十幾天，但仍然沒能從鄭州警方手中領回自己被盜的車輛。

　　2011年年底，王先生購買了一台價值25.78萬元的越野車，並購買了中國平安保險公司安陽分公司的車輛全險。

　　2012年2月2日7時，王先生發現車丟了，隨即報案。兩天后，他接到了鄭州警方通知，案子破了，車找到了。公安神速破案，王先生從心眼裏感激警方。

　　於是，王先生帶上證件，從安陽來到鄭州市公安局文化路派出所，辦理車輛移交手續。然而，一位警官説，按照有關規定，王先生提車前，要支付獎勵費3.8萬元。

　　王先生不解，警察不就是為人民辦事的嗎，怎麼破案還要獎勵費？車子從丟失到找到，前後不到72小時，就要3.8萬元？經過一番諮詢，王先生得知，警方收費要求有據可查。

　　1992年，中國人民保險公司、公安部聯合下發《關於追查歸還被盜保險機動車輛的通知》，保險公司領取被盜車輛後，在獎勵費項下，按被盜車輛的保險金額給予破案公安機關一定比例的費用，以補充偵查費用的不足。

　　1994年，公安部和中國人民保險公司再次聯合下發《關於加強被盜搶保險機動車輛追查歸還工作的補充通知》，要求對追回被盜搶保險機動車輛的有功單位和個人給予獎勵，比例是本市內追回的按10%獎勵；本省內追回的按15%獎勵；跨省區追回的按20%獎勵。獎勵經費由退回贓車的公安機關領取，協作辦案的由公安機關內部解決，主要獎勵破案有功人員和提供線索的人員。

　　車輛被盜搶

　　破案後取車需付“獎勵費”

　　王先生不想拿這個錢，向警方討個説法。

　　民警對王先生解釋，這個錢應由車輛投保的保險公司出。於是，王先生找到保險公司。保險公司表示：你先墊付，讓鄭州警方出個票據，我們這兒再以其他方式報銷。

　　王先生和鄭州警方溝通後，得知警方不可能給他開發票。保險公司負責人則説，不給發票，蓋章收據也行。

　　王先生得知，這個錢最終是從自己保單中出，因為會影響自己在保險公司的信用度，下次交保費時不但不能享受優惠，還得提高保資。

　　這樣一直折騰了十幾天，因為3.8萬元錢沒有到賬，王先生無法提出自己的車。

　　河北滄州市的李先生和王先生一樣，也是被警方要求交獎勵費的。

　　2010年11月24日早晨，李先生發現停在樓下的汽車不見了。報警後，警方立案偵查。李先生通知保險公司後，一位理賠員趕到現場，告知他如果兩個月之內被盜車無法找回，公司將按照車價的80%賠付。

　　一個月後，李先生接到河北保定市警方通知，車找到了。

　　保定警方提出，按照《關於加強被盜搶保險機動車輛追查歸還工作的補充通知》，他們應獲得車價15%的獎勵費。但保險公司對此要求並不認可，向警方出具了一份2010年河北省公安廳、中國保監會河北監管局下發的有關打擊盜搶汽車的文件：“如被盜搶的車輛是投保車輛，公安機關在三個月內追回被盜搶車輛的，應立即通知車輛承保公司，並及時將車輛返還車主”。保險公司稱，文件上面沒有要求保險公司支付警方費用的規定。

　　保定警方一位副隊長説，如果失主沒有車輛保險，警方破案之後無條件返還，但如果車輛有保險，按照規定保險公司應該支付獎勵費。

　　警方和保險公司各執一詞，李先生至今無法取回被盜車輛。

　　2011年1月21日晚，家住北京市豐台區的小秦將轎車停在小區外路邊被盜。次日，小秦接到河北涿州市公安局刑警大隊通知，案子破了。當天，小秦隨北京警方趕往河北涿州。

　　涿州警方表示：被盜車輛沒有繳納盜搶險，警方無法從保險公司收取獎勵費，小秦的奧拓轎車價值為兩萬元，希望其個人支付獎勵費。

　　小秦支付了500元後，開車離開涿州。

　　小秦認為：警察拿著納稅人的錢，應該保護其財産，怎麼還要再向納稅人收費呀！

　　18年前立規

　　“獎勵費”用於補充辦案費

　　對於保險公司如何就被盜車輛向公安機關支付辦案經費和獎勵，中國人民保險公司與公安部曾多次聯合發文做出規定。1992年，中國人民保險公司、公安部聯合下發《關於追查歸還被盜保險機動車輛的通知》，保險公司領取被盜車輛後，在獎勵費項下，按被盜車輛的保險金額給予破案公安機關一定比例的費用，以補充偵查費用的不足。具體辦法包括補充費用的比例，由各省、自治區、直轄市保險分公司和公安廳、局協商制定。對於跨地市案件的補充費用的比例或數額，可由地、市公安、保險部門協商解決。

　　1994年，公安部和中國人民保險公司再次聯合下發《關於加強被盜搶保險機動車輛追查歸還工作的補充通知》，要求對追回被盜搶保險機動車輛的有功單位和個人給予獎勵。通知要求，公安部門追回被盜搶保險車輛返還保險公司或車主後，保險公司應給予獎勵。具體比例應按追回被盜搶車輛的實際價值（即變賣收入價）計算。原則是本市內追回的按10%獎勵；本省內追回的按15%獎勵；跨省區追回的按20%獎勵。獎勵經費由退回贓車的公安機關領取，協作辦案的由公安機關內部解決，主要獎勵破案有功人員和提供線索的人員。

　　1994年的《補充通知》，即是警方收取“獎勵費”時經常援引的文件。

　　行政許可法出臺

　　“獎勵費”有索賄嫌疑

　　對此，法律界人士指出，上世紀90年代，中國人民保險公司作為國有企業還承擔著一定的政府行政職能，為儘量減少保險公司的賠付壓力，從辦案經費上為公安機關增加辦案動力和保障，出臺《補充通知》是可以理解的，《補充通知》對公安機關刑偵辦案與保險公司理賠之間，起了一個指導性作用。如今十幾年過去了，該通知精神未必適應形勢發展的需要。

　　《行政許可法》實施以後，各種有悖行政許可法律精神的內部規定都應進行清理。退一步講，即使該通知合法有效，也是公安部與中國人民保險公司雙方之間的內部協議，其支付主體為保險公司，與投保人無關，對失主根本沒有法律約束力。警方收取的獎勵費只能由保險公司支付，根本無權要求車主“一手交錢，一手交車”。

　　法律界人士指出，按照1994年的《補充通知》，失主雖然事後可向保險公司申請報銷所“墊付”的獎勵費，但如果保險公司依照協議條款評估失竊車的實際價值，這個差價由誰承擔？失主沒有理由在警方與保險公司之間充當“冤大頭”。另外，如車主沒有購買盜搶險，保險公司也不會對車主理賠，這筆獎勵費純屬車主掏腰包。即便保險公司可以報銷，但羊毛出在羊身上，相關支出早已打入了保險成本，算進保費中，最終還是會由全體投保人共同買單。

　　鄭州大學法學博士劉靜指出，其實早在1998年，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國家工商行政管理局聯合下發了關於依法查處盜竊、搶劫機動車案件的規定，其中第16條規定，各地公安機關扣押或者協助管轄單位追回的被盜竊、搶劫的機動車應當移送管轄單位依法處理，不得以任何理由扣留或者索取費用。同在1998年，公安部出臺的《關於重申堅決禁止公安機關亂收費、亂罰款、亂攤派的通知》中明確指出，公安機關在辦理刑事和治安案件中，要嚴格依法辦案，嚴禁收取立案費、辦案費。

　　所以，打擊犯罪，追繳贓物併發還受害人是公安機關的法定職責，失主領回被盜搶財物無需向公安機關交納任何費用，警方也不能以任何藉口向受害人索要破案獎金。如果公安機關不履行職責的話，將涉及行政不作為。警方即使要對破案有功的人員進行獎勵表彰，也應該用財政撥款或者辦公經費，不能向企業或受害人索取，更不應要求車主預先“墊付”。還有，公安機關日常支出由公共財政負擔，收取獎勵費，容易讓人産生警察做本職工作也要給予額外獎勵的錯覺，會讓公眾質疑，有損公安機關公正的形象，公安機關也有索賄的嫌疑。

　　顯然，索取“獎勵費”的做法與公安部的有關規定不符。

　　劉靜説，今天看來，1994年的《補充通知》問題多多。如果警方追回被盜搶車輛就要給予獎勵，那破獲其他案件是不是也要獎勵？消防隊滅火是不是也該獎勵？辦別的案件沒獎勵費，盜搶車輛案卻有很大的油水，在利益驅動下，難保警方不厚此薄彼，影響其他案件的正常偵破。更可怕的是，獎勵費會不會延伸到其他領域，成為警方亂收費的藉口呢？破案有獎勵，要是車子追不回來，納稅人是不是也應該向警方索賠呢？

　　劉靜認為，獎勵應該出於自願，而非強迫。警方顯然是把獎勵當成了理所當然，不交獎勵費就不讓取車，無論是《刑事訴訟法》還是《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定》，都沒有失主取回失車要交獎勵費的規定。從維護公安部門自身形象的角度看，哪怕是保險公司或車主出於感激心理自願出錢獎勵破案有功人員，警方也應該謝絕。

　　河南鼎盛律師事務所律師李陽質疑，這些年來，保險公司和車主交納的獎勵費應該不在少數，獎勵費的去向令人生疑，是補充進辦案經費，獎勵破案有功人員和提供線索者，還是讓有關人員私分了呢？警方是不是應該向社會公開獎勵費的具體用途呢？

　　劉靜也説，如果説當年出臺這一規定，是為鼓勵公安機關破案，並考慮到基層公安機關辦案經費嚴重不足的無奈之舉，那如今在公安部門的辦案經費已得到財政保障的情況下，獎勵費嚴重損害了公安機關的形象，極易滋生腐敗，應該早日取消。今後，如果車主再遇見此類索要“獎勵費”的問題，車主可讓警方出示1994年《補充通知》未失效的依據，也可以向上級主管機關提出行政復議申訴，由上級機關進行審查，還可以向當地紀檢監察等部門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