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起審計風波中，頗受指責的飛達公司。

■製圖/陳琮元

　　龍年春節前夕，一則《湘西驚曝“史上最牛家族審計案”》的網帖在網上瘋傳。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人大代表、農民企業家田茂平實名舉報州建設局原官員鄒純科涉嫌偽造政府公文，與妻弟段飛國進行“家族式審計”，導致由他承建的城北大道工程審計三年未決，遲遲拿不到工程款。

　　1月31日，記者趕往當地進行調查。■文/圖記者 黃海文

　　1月31日下午，鳳凰縣，城北大道旁。連日陰雨後，陽光初現，田茂平陰沉著臉。

　　身為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人大代表、鳳凰縣總商會副會長，這個過去風光無限的農民企業家望著來往的車直髮呆。他腳下的這條路，是他耗費4年心血、投資幾千萬建起的，但就是這條路讓他陷入了幾近破産的困境。

　　一條道路改變人生

　　事起2004年初，鳳凰縣為使城市擴容提質，決定從鳳凰二橋北端至鳳大公路王家寨接口處修建一條高規格的城北大道。因工程難度大，且須承建方全額墊資，鳳凰縣建設局發佈招標信息後，竟無人敢接手。

　　田茂平在當地建築界小有名氣，經反復權衡，他決定啃下這塊硬骨頭。2004年8月，田茂平挂靠重慶天字實業集團有限公司，拿下該項目的承建權。隨後，項目破土動工，後來隨著工程擴大，田茂平因資金不足先後向鳳凰縣信用聯社貸款和社會人士借債共4000多萬，每月須承擔利息70多萬元。2008年6月，工程順利竣工，整個工程經鳳凰縣建設局審核：造價共118577949.82元。

　　如今，寬敞的大道旁，幾個商住小區早已建成，新修的城北汽車站也已投入運營。街道繁華，但田茂平卻陷入了“泥潭”。

　　七次審計，結果各異

　　城北大道工程完結後，鳳凰縣建設局于2008年10月初將工程決算書送達鳳凰縣審計局審計。在田茂平看來，只要審計結果一齣，他就能拿到政府財政劃撥的工程款，足夠還清那些借款、支付工人工資了。但他説：“沒想到，這只是噩夢的開始。”

　　因城北大道工程造價高，鳳凰縣審計局稱沒能力在規定時間內完成審計，就請示州審計局政府投資審計中心把關。該中心科長劉學軍讓鳳凰縣審計局把此業務委託給湖南飛達工程造價諮詢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飛達公司”)審計。2009年1月5日，飛達公司總經理段飛國給田送來一份審計表，表上審定金額為6575萬元，審減金額為5282萬元。

　　此後，因不認可審計結果，田茂平多次向鳳凰縣、州的主管單位反映情況。不同的審計結果也在田的一次次“反映”中出爐：2009年3月18日審定數據為7828萬元;2009年5月19日審定數據為8130萬元;2009年8月26日審定數據為7500萬元;2010年1月16日審定數據為8590萬元;2011年8月2日審定數據為8835萬元，最近一次是2012年1月17日公佈的審定數據為9200萬元。

　　交通干擾費該不該計取

　　七次不同的結果，在田茂平看來“沒有一次是合法的”。

　　他説，2009年1月第一次審計時，飛達公司法人代表段飛國約他在吉首市一家茶樓見面。田茂平説，段向他出示飛達公司審計的《鳳凰縣城北大道建設工程審計匯總表》時，就曾暗示“只要給我兩三百萬元，我就可幫你擺平”，但田説此事因他拒絕而告吹。

　　因對第一次的審計結果存在異議，由鳳凰縣審計局&&開始著手協調。而田對審計結果最大的爭議在於：交通干擾費和土石方費的計取問題，僅這兩項費用涉及工程款達2000多萬元。

　　田茂平向記者出示他與鳳凰縣建設局簽訂的《承包施工合同書》，其中約定：“工程造價按95《湖南市政工程單位估價表》為主計算”。按此條款規定，像鳳凰縣城北大道這樣的公路建設是計取交通干擾費的，但鳳凰縣審計局和州審計局不認同。

　　隨後，州審計局政府投資審計中心發函至州建設局造價站尋求政策依據，造價站出具了一份《州建價【2009】3號》文件，該文件依據《湘建價【2006】18號》文件規定答覆投資審計中心不計取交通干擾費。

　　“出身”神秘的“3號文件”

　　記者在《州建價【2009】3號》文件答覆函上看到，其中時任造價站站長的鄒純科為文件審核人，造價站工程師向先平為文件答覆人。

　　2月2日下午，向先平明確告訴記者“這份文件我根本沒簽字，不知是怎麼弄出來的，也不曉得鄒純科請示省造價總站沒。按規定，如頒布這一文件，應該有4份，省造價總站1份、州造價站1份、當事人雙方各1份。但不知什麼原因，這份文件檔案裏沒有。”據向先平回憶，鄒純科曾拿著這份文件兩次找她簽字，均被她拒絕。

　　鄒純科如今已擔任州房産局局長。3日上午，記者電話採訪了鄒。針對這份文件，鄒純科説：“當時，造價站接到州審計局就城北大道工程是否計取車輛干擾費的諮詢報告後，我請示了省造價總站，按政策規定制訂了《州建價【2009】3號》文件。向先平簽了字的，找到文件原件就知道。不過，造價站沒原件了，不知怎麼弄丟的。審計局應有原件，你可去查。”

　　但記者在鳳凰縣審計局採訪時，該單位僅向記者出示了《州建價【2009】3號》文件複印件，不肯出示原件。

　　多方舉證

　　三年審計未決“不正常”“家族審計”確屬實

　　在三年的審計過程中，田茂平稱自己時常痛哭。他説，因審計未結束拿不到工程款，他三年來僅欠銀行的利息就達2500余萬元。因無錢結清農民工工資，債主多次衝進田家打砸，在今年春節前，田家再度遭一群討債的農民工上門打砸。

　　但在田茂平看來，他也終於摸清楚了背後的黑手所在——飛達公司涉嫌家族式審計。作為親眼目睹城北大道“前世今生”的見證人，鳳凰縣政府調研員、城北大道工程指揮部副指揮長麻秀貴明確表示田茂平反映屬實。

　　調查：審計背後暗存親屬關係

　　記者查閱湖南省工商局門戶網站——湖南工商紅盾信息網發現，湖南飛達工程造價諮詢有限公司法人代表為段飛國。據悉，段飛國即鄒純科的妻弟。此外，麻秀貴拿出一份鳳凰縣政府出具的《鳳凰縣關於落實重慶天字實業集團有限公司信訪問題的情況彙報》材料，該材料也稱“親屬關係屬實”。這一情況也得到鄒純科的親口驗證，他告訴記者：“我老婆確實在飛達公司上班。”

　　記者就此事採訪了飛達公司法人代表段飛國，他也明確告訴記者“姐姐在公司打雜”。此外，段飛國否認拿著審計報告表做要挾向田茂平索賄，他説：“田茂平找到我一名朋友約見我，我開始不知道，去後才知道是田茂平要跟我見面，他主動提出給我80萬，讓我在工程審計時多關照，我拒絕了，事後也向鳳凰縣審計局反映了此事。”

　　審計局長:3年審計“不正常”

　　2月1日下午5時，鳳凰縣審計局局長龍曉慧接受了採訪。

　　面對記者，龍曉慧坦承，按審計法有關規定，工程審計必須在3個月完結，城北大道工程審計3年沒有結果，“確實是不正常”。他同時解釋，這種“不正常”主要是因為委託方(指鳳凰縣建設局，記者注)和施工方不配合導致的。“他們材料準備不齊全，每一次審計都不斷補充新的材料。”

　　而對於《州建價【2009】3號》文件真假之爭，龍曉慧語氣堅決地認定“這個文件是合法的，我們最後一次審計也是依據這一文件”。

　　為進一步核實情況，2月2日上午，記者撥通了州審計局局長萬波平的電話，説明來意後，萬稱正在開會拒絕了採訪。事後，記者撥打了州審計局政府投資中心劉學軍的手機，劉也拒絕了記者的採訪要求。

　　而值得玩味的是，據麻秀貴介紹，2010年8月11日，省信訪局、建設廳、州政府辦等十余部門在鳳凰縣政府六樓會議室，為城北大道審計事件開了一個聯席會。麻秀貴出示的會議記錄結論為：“(城北大道)行車干擾費請示了國家建設部，土石方都應該算。明確：一、(田茂平)上訪屬實，有理上訪;二、(審計局)在一個月時間內拿出審計結論，一個月付清(指工程款)。”

　　但為何問題至今懸而未決，在麻秀貴看來，關鍵在於“審計部門個別領導心術不正，因為審計部門核減工程款，核減部分按規定是有提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