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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地下旅館租客多為大學畢業生 百平米住20人

發佈時間:2012年02月06日 11:46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南方日報 | 手機看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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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者按:

  從正月初七開工到現在,上班族還沉浸在歡快的節日氛圍中。在新年的歡樂祥和中,上班族可能不會留意到,在廣州購書中心附近的出租房中,有這樣一群“地下旅館”青年,他們都是從外地來穗,多數是大學畢業生,每天住宿費不到20元,一套100平方米的房子竟住著20個人。

  他們為一日三餐發愁,他們白天四處奔波,晚上蜷縮在被窩裏,沒有夜生活。他們過年如同“過劫”,但他們依然堅守,為的是有朝一日能實現自己的廣州夢。

  他們是漂在廣州的“南漂一族”,他們如何過年,新年有什麼打算,記者試圖通過對廣州購書中心附近的這家地下旅館進行考察,探尋“南漂一族”的廣州生活。

  有的走了,有的還在堅守。對在廣州繼續奮鬥的這群“80後”來説,更多的是無奈和茫然。大學畢業生“高不成,低不就”,“農民工二代”缺少一技之長,幹不了苦力,又不會創業。

  1月30日下午6點,房東陳文又出去“跑業務”了。陳文是“85後”。

  陳文站在天河路興業銀行門口的垃圾桶旁抽著煙。中午,他接到一個電話,兩位從外地來穗的青年需要有個落腳的地方,陳文和他們約好在廣州購書中心“接頭”。陳文舉著從網上花50元買的諾基亞手機向人群中招手示意,然後深吸了一口煙,把煙頭彈在地上,帶兩人到了出租房。

  光著頭,背著單肩包的叫范希,北京來的。一進門,陳文和范希就坐在椅子上談房租,范希的意思似乎是要再便宜一點,陳文不緊不慢地説,“住六人間呢,比外間的貴100元,住久點就便宜,我都是明碼實價,固定好了的。”

  范希選了外間的上鋪,8號床,交了15天共225元的住宿費,就出去了。一直坐在旁邊無所事事的楊曉龍問,“是北京的啊?那還來我們這兒。身份證上寫著是北京的?來幹嘛呢?”

  “他説來旅遊,來玩的。你信嗎?”陳文隨口答道。

  “二手房東”的“二手生活”

  陳文説自己是個“二手房東”,老家在茂名電白縣,這套100平方米左右的房子是2010年夏天從房主那租來的,然後再購置了床、櫃、被子等物品,改造成男女混合公寓。合同是一年一簽,但沒有工商營業執照,屬於“地下旅館”。知道記者的身份時,陳文顯得很緊張,生怕報道後相關部門會來查處。房子的具體租金一直不願透露,説是“商業秘密”。

  房屋是三房一廳兩衛,寬大的床舖使空間顯得逼仄。最裏間是女生宿舍,六人間,每人每月550元,平常房門緊鎖;出來側邊是男生六人間,也是550元一月,裏面堆滿了沒整理的物品;最外的八人間,和所謂的“廳”連在一起,裏屋的房客上下班都得經過,房客看電視也在床舖旁,就顯得嘈雜散亂,所以每月只要450元。

  陳文以“大學畢業生”的身份自居,以及租客多為大學畢業生的身份,又增加了出租屋的人氣。實際上,陳文初中畢業後就再沒讀過一天書了。

  最讓陳文得意的是,2010年夏天,他花了一個多月時間,找到了這塊地處廣州核心卻租金便宜的“風水寶地”。根據網上的報價,2012年2月,出租屋所在樓棟(二手房)價格也達到了1.7萬元/平方米,而同一區域樓盤均價都在2.5萬元/平方米,可見其繁華程度。所以,陳文總是不愁客源,平常20個床位都能住上十幾個人。甚至春節期間,還有房客預訂了床位,租金照付。

  生意不錯,一有空閒,陳文總會去菜市場買點好吃的,總之,頓頓有肉。

  因為有廚房,或多或少減少了租客在食品上的支出。陳文從二手市場買了電磁爐、電飯煲、鍋、熱水器……盡可能減少投入是他獲得更多收益的一種方法。

  有了存款之後,他希望再租3間房,去辦個營業執照,名正言順地走下去。

  進醫院上班是渺茫的事

  堅持了一個多月後,楊曉龍決定繼續等待。他生於1987年,安徽阜陽人,在湖南衡陽醫學院讀的麻醉學,這是他5年裏最後一個假期了。一年前跑到廣州第二人民醫院實習,回去一段時間後,忍不住又在2011年聖誕節那天回到廣州。不過,這次的任務不僅僅是實習,還要找一份穩定的工作。

  他很瘦,顯得頭很大,為此還自嘲是阜陽毒奶粉事件的直接受害者。1.8米的個子,瘦削英俊的臉龐配上一副眼鏡,平時穿上黑色風衣,倒顯得斯文儒雅。現在,他已經“白吃白喝”一個多月了,説是2月上旬就可以去面試,卻遲遲不見動靜。他還在吃老本,就連那臺近4000元的三星筆記本電腦,也是花父母的錢買的。

  坐吃山空也是沒辦法的事,在找到工作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省吃儉用。經常下午1點才見他從裏屋出來,然後煮一碗白粥,就著榨菜或黃豆醬勉強糊弄一頓;他愛吃麵食,一包2.5元的龍鬚麵也能吃好幾天。有時候,也會到天河匯新街市買帶肉餡的餃子吃。

  在他看來,進廣州的醫院上班是很渺茫的事。他海投簡歷,抱著電腦看各大網站的招聘信息。

  “我覺得我不適合醫生這個職業。”坐在大廳的椅子上,他自言自語。

  晚上,幾個還沒找到工作的年輕人坐在椅子上閒聊。

  “到了醫院之後,你能開處方嗎?”一旁的房東陳文插話道。

  “我沒那資格,得考證呢。”楊曉龍正吃著韭菜豬肉餡餃子。

  “你畢業不包分配啊?”1987年出生,16歲就輟學的倪海軍問道。

  “都什麼年代了,我們連找關係、走後門的門都尋不著。”

  楊曉龍顯得有點失落。

  “一個有野心的男人,一定會來廣州的,對吧?”楊曉龍忽然放下飯盒,抬起頭問道。

  櫃子當桌蹲著吃年夜飯

  “有工作的羨慕沒工作的清閒;待業的羨慕就業的充實。”生活總是這樣愛捉弄人。那些睡到正午才起床的男生,每天清晨總會朦朧中聽到高跟鞋“啪嗒啪嗒”的聲音,接著“嘭”的一聲,光線又被阻擋于門外。

  嚴雲,1986年生於湖北棗陽,至今單身。在2009年房地産大熱的時候,在上海“花自己的力氣,賣別人的房子”,做起了房産銷售員。2011年11月,她來到廣州,住進“地下旅館”。

  嚴雲平常不喜歡化粧,卻做起了美容産品的銷售工作。為了省兩元錢的地鐵費用,每天都要花半小時徒步到越秀區寺右新馬路附近工作,“就當是晨練了。”她這樣説服自己。

  “朝九晚六”的日子千篇一律,完全沒有假期可言,連除夕夜都忙到晚上7點才能下班。嚴雲每天早上7點40分起床,簡單梳理之後,8點下樓,在早餐鋪挑了一個2.5元的麵包就開始趕路,提前10分鐘到辦公室打掃衛生……2000元的底薪,通過加班,可以賺到3000元。春節長假7天時間,4倍底薪的誘惑實在太大了,她堅持下來,一個月賺了5000元。

  除夕夜,陳文約了留在廣州過年的5名房客,買了年貨,到住在棠下城中村的老鄉那裏一起吃年夜飯。櫃子當餐桌,蹲在地上吃火鍋。在外過年的眾人感慨萬千。

  “喝杯二鍋頭,辣!”楊曉龍有點淚流。

  老家湖北襄陽的張素平沉默著,他的母親坐在小椅子上緩慢地夾著菜,張媽在深圳已經呆了十幾年,年二十九剛從深圳趕過來。

  “青瓜沾上芥末,爽!大家都不敢吃。”陳文突然咧嘴笑了。

  晚上9點,飯畢,4個男生大搖大擺地在滿地濕泥的街上溜達,抽著煙。冷風瑟瑟,沒有煙花和鞭炮,只有幾個頑童在放“三響雷”,惹得嚴雲捉住張素平的袖子不放。

  群居青年沒有夜生活

  忙碌的工作,略顯微薄的收入,這群“80後”房客忍受著市中心高昂的生活成本壓力,“不管賺多少,能省則省,少吃肉,多吃菜”,是房客們堅持的物質生活原則。而根據2011年中國城市消費水平排名,廣州高居第四,僅次於上海、北京和深圳。

  陳文每次上街買菜,都會路過一家叫“電白海鮮樓”的飯店,“那是我們電白人開的,那一頓得花多少錢啊。不過,他又不會請老鄉免費撮一頓。”他買煙的話,也會專門跑到電白人開的店,一包紅雙喜,便宜五毛錢,只要6.5元。

  大部分房客下班後,偶爾在晚上8點之後,到一家外資超市,買些特價熟食,否則幾乎都不出門。

  “原來從北京來的范希是擺地攤賣兒童玩具的,我親眼見到他在廣場放飛一隻會亮的蜻蜓,‘呼’地飛到天上,又接住了。”陳文發現後,竟然偷偷地躲在花圃後面觀察。

  和范希一起來的李先生,操著地方口音很重的普通話,他推銷保健品,“我們公司的總部在珠海,在香港已經上市了。保健品都是運動員使用的。”

  晚上回到出租房,他給記者看圖片,所謂的“保健被”1.5萬元,枕頭4000元,還有按摩器、被毯……李先生前一個晚上沒回來,向一個老人推銷去了。可惜,他一件産品也沒賣出去。

  手機電視、網絡小説、鬥地主、魔獸世界,出租房裏有免費的網絡可供使用;有時候,大家會圍在只有6個頻道的電視機前,看《尋寶》節目,看《72家房客》;天氣陰冷時,就索性躲進被窩,不一會兒就能睡著。

  1月31日晚,正月初九,陳文從網上下載了電影《那些年,我們一起追過的女孩》。大家都湊在他的二手電腦前看,看一段,笑一段。

  “這就和我初中時候一樣,逃課、作弊、調戲女生。”陳文説得大家哈哈大笑。

  記者手記

  房東被警察帶走 房客被要求搬離

  他們的廣州夢何處能安放?

  房東陳文的話一語成讖。2012年2月2日,正月十一,他被派出所的警察帶走了,原因是無證經營。

  這一天來得過於突然,睡夢中的陳文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街道辦事處的工作人員登記了房客的身份證號碼,陳文辯稱是某諮詢服務公司的員工宿舍,填寫表格時,他甚至忘了“詢”字怎麼寫。民警在屋子裏逛了一圈後,問了房客幾句話,和站在門口的保安下了樓。

  本來計劃住半個月,來自肇慶的李先生有點害怕,直接把房退了。他一早出門,就撞見一夥人要進來檢查。大家都有點氣憤,“廣州這種出租屋多得是,沒想到今天輪到我們了!”陳文站在陽臺上,顯得手足無措。

  半小時後,來了更多的警察和保安。警察把所有睡覺的房客都叫醒,召集到大廳,一一刷了身份證,講了利害關係。拍完照片後,民警就把陳文帶走了。

  陳國站在床邊,身上還穿著睡衣,不慌不忙地説道,“這種事情我見得多了,行政拘留7天左右,就放出來了。”陳國專門做購物卡回收和專賣的生意,每天出門都會往身上拼命噴香水。

  對於“一日之內搬出去”的要求,女生顯得很緊張,溫州瑞安的林慧慧馬上聯絡朋友,希望找個新住處。“好不容易安頓下來,真的不想再搬了。”

  更倒楣的是剛從湖北孝感來廣州的肖梅。她花了15個小時,2月2日淩晨3點到達廣州火車站,回到了在天河的出租房。早上7點才睡下,晚上就要被趕走。因為春節回老家過年,她已被老闆辭退,正準備過完年再找份新工作。

  幾個男房客顯出無所謂的樣子,“我不搬,也不知道要搬哪去,等他們趕走我們好了。”楊曉龍有點破罐子破摔。

  南方日報記者在調查中了解到,隨著廣州越來越多城中村的消失,可供外地青年選擇的住房房租越來越貴,房源越來越少。因此,類似陳文這樣經營的“地下旅館”,剛性需求則越來越大。

  公開數據顯示,警方曾經查處過越秀區礦泉街的一棟樓,樓房裏藏著類似的“地下旅館”122家,個個都沒有經營證照,真可謂“家家開旅館”。

  春節前,團省委曾呼籲,廣東應借鑒外省經驗,將新畢業大學生納入公租房保障範圍。此前,團省委、省學聯針對新就業大學畢業生進行住房狀況專項調查,結果顯示,很多大學生一畢業就成為“蟻族”,生活艱辛,看不到希望。

  廣州市曾表示,2011年將擴大保障覆蓋面,讓不符合經適房購買條件,但存款卻很少的大學畢業生等“夾心層”也能住上公租房。時至今日,記者了解到的情況是,依然沒有幾個大學畢業生成功申請到公租房。這些外地青年要想在廣州市中心區廉價居住,只能選擇“地下旅館”。

  有識之士警告,外地青年在廣州的居住問題越來越考驗基層政府社會管理的智慧。(記者 胡念飛 實習生 蔣昌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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