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2月28日，連州西江鎮鐵坑村被盜採者挖得傷痕纍纍。李秀婷 攝

　　韶關非法小煤窯被遏止，連州非法小煤窯開採猖獗：露天煤礦就在車來車往的公路邊，白天不敢開工晚上大肆偷挖，一晚上就能挖走10多車的原煤；偷挖煤礦者以“油茶樹”為名承包山地，卻用來偷採煤礦，更多的是直接開鉤機鏟車進山挖煤。

　　◎西江鎮灶君岩村老村長王江照透露，合同書寫明，“黃百萬”租下200畝山地種油茶，租期為20年。沒想到去年中秋節那天，“黃百萬”就將挖掘機開上了山。

　　◎灶君岩不是唯一一個被煤老闆盯上的“發財福地”。知情人士透露，在連州的西江、龍坪等鎮，光他知道的就有6處私採煤礦。

　　◎由於盜採時不擇手段，大面積的山體被挖空，治理起來更是難上加難。村民對此憂心忡忡：“他們把礦挖完就走了，以後誰來治理？

　　1

　　白天歇工晚上偷採

　　為了掩人耳目，這個煤礦每天晚上7點才開始開採，一直持續到第二天5點

　　去年12月27日，南方日報記者在報料人的指引下來到連州市西江鎮灶君岩村。這個人口約100人的小村莊，擁有3000畝山地。大部分是石山，蘊藏了豐富的碳酸鈣資源，而土山則藏著盜採者們夢寐以求的寶藏——煤礦。

　　靠著391縣道路邊，屬於灶君岩村的一座山內就藏著一個露天煤礦。記者在現場看到，一條新開闢的土路從公路邊蜿蜒進山，寬度僅容一輛貨車出入。厚厚的浮塵上印著貨車和挖掘機新鮮的車轍，路上覆蓋著厚厚的一層煤塵，還散落著一些小煤塊。

　　沿著土路進山，轉過幾個彎後，一座露天煤礦就展現在眼前。整座山已經被挖去大半邊，山腹露出烏黑閃亮的煤塊，裸露的煤層上有挖掘機深深的齒痕。由於是白天，煤礦裏空無一人，但煤場散落的飯盒和礦泉水瓶表明，這是一個正在開採的煤礦。

　　記者從村民口中得知，為了掩人耳目，這個煤礦每天晚上7點才開始開採，一直持續到第二天5點鐘。

　　為了證實這座煤礦正在開採，12月28日1時許，南方日報記者悄悄來到灶君岩村。夜幕下大部分村民已經在睡夢中，但卻是盜採者活動猖獗的時刻。

　　為了不打草驚蛇，記者在靠近礦山的路邊觀察了10多分鐘，就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就看到有一輛裝滿了煤塊的大卡車緩慢地從山上開下來，另有兩輛同樣大小的空車沿著土路陸續進山。記者悄悄走近看到，一輛麵包車停在進山的路口，攔截別的車輛入內，車內有人在監視著路況，隨時通報消息。

　　借著夜色和樹木的隱蔽，記者爬上村後另外一座山，與白天的空無一人截然相反的是，煤礦內是一幅熱火朝天的景象。

　　挖掘機上的探照燈不停掃射，照亮了半邊天。挖掘機轟轟作響，挖鬥不停地在煤層上挖掘，烏黑的煤滾落下來，裝滿挖鬥。

　　在挖掘機旁邊，排隊等待裝煤的貨車裝滿後，就迅速運走。不到1個小時，一輛挖掘機挖出的煤就能裝滿一輛載重30噸的大貨車。

　　12月28日10時許，南方日報記者第3次來到這座煤礦，在整晚的開採後，山內恢復了安靜。但與前一天白天不同的是，路上多了新鮮的挖掘機和貨車轍印，運煤時散落到地上的煤塊煤塵將黃土地染得更加烏黑。

　　走進礦內，一台挖掘機仍然停在礦場內。礦內停著一輛麵包車，一個人躺在車內睡覺。路過的人可以明顯觀察到，經過一夜開採，煤層又往山裏掘進了一部分。

　　2

　　挖煤者只停了3天工

　　停工是因為清遠市政府來檢查，扣押並運走了挖掘機，但是“過了幾天，黃百萬又將挖掘機開回來了”

　　村民們透露，從2011年中秋節那天開始，一些“不知道從哪來的人”聚集到灶君岩村這個山內開始盜採煤礦。借著夜色的掩護，挖掘機和大貨車每天從山中掏走大量的煤，“每天晚上都能聽到挖掘機在響，燈光一直亮著。”

　　由於盜採者雇傭了打手看場，附近的村民也不敢上前制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村裏的山被挖得支零破碎。

　　“每天晚上要挖走10—14車煤，都是二三十噸的大卡車。”灶君岩村老村長王江照對村裏的山被私挖濫採感到十分痛心，但又無可奈何。更讓他感到難受的是，這些人是他“引進來”的。

　　王江照表示，灶君岩村人口少，耕地也少，村民大都很貧窮，只能依靠外出打工賺點錢。村子裏發展經濟只能依靠3000畝左右的山地。灶君岩位於著名的“碳酸鈣之鄉”西江鎮，石山內同樣擁有豐富的碳酸鈣資源，而土山則“非常適合種油茶樹”。唸唸不忘為村裏招商引資的王江照，在去年9月份與一個老闆簽訂合同，將這座山承包出去種油茶樹。

　　王江照透露，老闆姓黃，人稱“黃百萬”，是清遠人。合同書寫明，“黃百萬”租下200畝山地種油茶，租期為20年。沒想到2011年中秋節那天，“黃百萬”就將挖掘機開上了山。

　　王江照説，從中秋節開工到現在，挖煤者只停工了3天。停工是因為清遠市政府來檢查，將挖掘機扣押運走了，但是“過了幾天，黃百萬又將挖掘機開回來。”

　　70多歲的老村長王江照無法阻止這些雇了打手的挖煤者，村民們為求自保更是敢怒不敢言。王江照説，西江鎮裏幹部將情況反映到連州市，“也沒有下文”。

　　就在發稿前，灶君岩村的村民致電記者，稱村內又發現了一處被偷採的礦點。這個礦點位於村內的侯崗山上。村民告訴記者，這個採礦點在去年春節之前就被人挖過，但當時的挖煤老闆挖了幾百斤之後就沒挖了。去年12月29日，村民們又發現，又有一夥不明身份的人開著挖掘機來到這裡挖煤。

　　“他們甚至都沒有跟村裏打招呼，我們村的山已經任人搶奪”。王江照氣憤地説。

　　3

　　露天開採水土流失嚴重

　　灶君岩不是唯一一個被煤老闆盯上的“發財福地”。知情人士透露，在連州的西江、龍坪等鎮，光他知道的就有6處私採煤礦。其中，最大的要數同屬西江鎮的鐵坑村，距離灶君岩村僅7公里。

　　2011年12月28日上午，南方日報記者沿著391縣道來到鐵坑村附近。在距離鐵坑村還有1公里的路邊，有一條土路通向山內。沿著土路步行20多分鐘後豁然開朗，在重山疊嶂內是被挖開的山體和堆成巨大煤堆的煤礦。

　　這些煤礦的面積有好幾個足球場那麼大，都是露天煤礦。有的煤場上還堆放著一些還來不及運走的碎煤。

　　記者數了一下，這四週的山上被挖開的礦口有5處。由於位於深山內，借著重重高山的掩護，這些盜採者即使在白天也敢大肆開採。記者爬上另外一個山頭看到，在一個礦口，一輛挖掘機在不停地作業，旁邊還站著兩個人在指揮。

　　鐵坑村村民向記者透露，山內的這些小煤窯都是從2010年開始開採的。自從鐵坑村的山內被發現蘊藏著豐富的煤炭之後，盜採者就蜂擁而來。有的煤窯挖完後已經被廢棄，目前這座山上還在開採的煤礦仍有3個。

　　與韶關市小規模的人工盜採不同，連州的這些盜採煤礦，都是採用露天挖煤的方式，因此對水土和山體的破壞就更為嚴重。

　　挖掘機將山體挖開後，隨意地將山土堆放在附近，沒有採取任何防護措施，極易造成塌方和水土流失。記者從山上看到，鐵坑村內本來較開闊的河流被流失下來的土石阻斷了，只剩下一股很細小的水流。村民們反映，如今鐵坑村飲用水都成了問題。

　　粗挖濫採對山體也造成了嚴重的傷害。記者走訪附近的山地發現，粗挖濫採後就廢棄的煤礦屢見不鮮，宛如一個個巨大的傷口。挖出來的煤矸石和山土堆積在山上，隨時都能傾瀉下山，造成滑坡和泥石流。

　　2011年5月，連州遭遇大洪災。洪水沖刷著土方，挾裹著奔涌進村內，淹沒了上百畝耕地。村民們透露，這些被泥土石頭淹過的地到如今都不能耕種。村民鄧忠（化名）家是損失最大的一家，家裏所有的菜地全部被淹，至今還有很多山石堆在地裏，他表示這些菜地“只能不種了”。

　　由於盜採時不擇手段，大面積的山體被挖空，等煤炭挖完後礦坑又被隨意廢棄，這些被挖開的山變得坑坑洼洼，恢復起來更是難上加難。王江照對此憂心忡忡：“他們把礦挖完就走了，以後誰來治理？誰還願意再來承包這座山發展生産？”

　　挖出來的煤矸石山土堆積在山上，隨時都可能傾瀉下山，造成滑坡和泥石流。

　　記者手記

　　打擊非法採煤需探索長效機制

　　與廣東韶關、湖南、廣西交界的連州煤炭資源豐富，煤炭蘊藏量達8000萬噸，是廣東的主要産煤縣（市）之一。煤礦主要分佈在九陂、龍坪和保安等鄉鎮。記者連日走訪時看到，在連州通往産煤地區的公路上，來來往往運煤的車將公路染得黑乎乎的。除了從湖南等地運來的煤，還有一部分煤就産自本地。

　　在廣東省2006年全面退出煤炭行業的大潮中，在全省3個産煤市中，連州最先進行煤礦整治。2005年8月份，全市32座非法煤礦即已全部炸封。為了防止這些煤礦死灰復燃，到目前，連州市國土局仍然每個月對這32個被關閉的煤礦進行巡查。

　　連州市國土資源局的公開信息顯示，2010年連州市國土資源局共出動500多人次，炸毀取締非法採煤點50處，查處非法盜煤案6宗，涉案人員6人，下發了多份《責令停止違法開礦行為通知書》，依法保存非法採煤的鉤機4台鏟車兩台等設備。

　　但在利益驅動下，即使政府採取堅決的態度和嚴厲打擊政策，也難以阻擋這些非法煤礦的死灰復燃。記者的走訪就證實了這一點。

　　偷挖者與執法者仿佛在玩“貓鼠遊戲”，由於採挖簡單、成本低廉但利潤豐厚，而且露天煤礦採挖起來更為簡便，可以輕易躲過檢查。在政府執法檢查過後，偷採者能夠重新聚集，繼續偷採。

　　當地知情人士透露，有的煤礦甚至有官員插手，導致執法者無力村民無奈，而盜採者則日益猖狂。

　　如何探索出一套徹底打擊非法採煤的長效機制，需要執法者更多的智慧和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