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日，長壽汽車站附近，6歲多的男孩小華（右一）正在玩電腦，姐姐和弟弟圍著他看。 重慶晨報記者 李斌 攝

　　長壽女子張慧終於找到了自己被拐走5年的兒子。然而因為長年的尋親，已家徒四壁。可是，找回來的兒子因為長年生活在海邊，吃慣了海鮮，更喜歡吃肯德基。這位貧困的母親怎麼努力，都無法達到兒子的生活水準。5年尋親的路上，張慧輾轉了幾個省，擔過河沙、洗過出租車，但她咬牙堅持下來。如今，孩子回來了，她才發現，一個曾經破碎的家庭，要重新粘合在一起，還有許多路要走，這可能比尋親的路，更難。並不是孩子不懂事，當年他被拐賣時，甚至不記得母親的樣子。作孽的，是那些人販子。

　　愛吃海鮮的兒子，她供不起

　　長壽女子張慧多年來，苦尋被拐的兒子，在公安部這次打拐行動當中，兒子小華（化名）找到了。張慧向外侄女借了2萬多元錢，滿懷激動地趕到福建，接回了兒子。這原本是一場大團圓結局，然而昨天，當重慶晨報記者在長壽汽車站附近的一家小店找到張慧時，發現這個團圓的故事背後，還有一個母親的酸楚。

　　兒子不會説家鄉話

　　小店老闆是張慧的外侄女，張慧只是個打工的。走進店裏，三個小孩正圍著一台舊電腦玩遊戲，正中間是一個有雙大眼睛的小男孩，他就是這個故事的主角小華。2006年6月2日，小華1歲多時被拐走，現在快7歲了。

　　小華玩起遊戲來得心應手，比起一旁8歲的親姐姐和4歲的親弟弟，強了太多。小華還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哥哥和姐姐。小華玩遊戲，姐姐和弟弟在一邊看，偶爾弟弟伸手去碰鍵盤，小華會立即用普通話呵斥，嚇得弟弟立即縮手。

　　張慧在一旁看得直嘆氣，“小華不會説重慶話，被拐走時還沒學會説話呢。”張慧在福建晉江市磁灶公安局領到兒子時，就發現小華很佔強。“沒有辦法，現在只有叫姐姐和弟弟讓著他，讓他慢慢習慣這邊的生活。”

　　小華回來後，這個家庭並沒有大家想象當中的大團圓結局。小華總是埋怨這裡生活上的種種不習慣，最讓小華不滿的是家裏居然沒有車，還要走路去店裏。而這個店也不是自家的。為此，小華已經和母親張慧吵過一次架。“他説話一快了，普通話都不講，就講福建那邊的話，我也聽不懂。”張慧説。而現在小華回到長壽家裏，才幾天時間。

　　一瓶喝不起的營養快線

　　因為長期尋找被拐的小華，這個家已經很貧困，張慧平時捨不得給孩子買飲料喝。見到有客人來，張慧到隔壁小超市買了3瓶冰紅茶。對於這樣的飲料，小華的姐姐和弟弟表示出了強烈的興趣。而小華抬頭看了一眼，一臉的淡定，繼續他的遊戲。

　　“小華喜歡喝營養快線。”張慧説，他的養父母是開超市的。小華回來後經常説的一句話就是，“我買零食和飲料從不花錢”。小華回到長壽那天，張慧投其所好，為小華買了一瓶營養快線。但是小華仍對此不滿意。他告訴張慧，過去自己都是喝大瓶的營養快線。張慧説：“大瓶很貴，媽媽買不起。”沒想到小華回了一句：“才11塊5，哪貴。”這句話讓張慧很難堪，她不知道如何向剛回家的兒子描述：一家人為了尋找他，花光了所有的錢，甚至還借了很多的錢。

　　媽媽真的買不起海鮮

　　由於長年生活在海邊，小華已經習慣吃海鮮。對於張慧能提供的食物，小華總是不願意吃。回來兩天，小華沒有正常的吃過一次飯。“這兩天，兒子瘦了。”張慧心痛地説，但是海鮮啊，她怎麼買得起。

　　此外，小華最喜歡的食物就是肯德基，上週四晚上，看到小華實在不願意吃飯，張慧的外侄女到街上去給小華買了一個肯德雞全家桶。這才讓小華開了胃。

　　小華還喜歡吃小籠包子，週五早上，張慧專門到街上去給小華買來了小籠包。但是小華吃了一個就説這個味道與自己在福建磁灶吃的不一樣，然後把剩下的肯德基吃掉了。

　　不怪兒子，只恨人販子

　　生活習慣上的不同，讓張慧很痛苦。自己的兒子，怎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對於這一切，張慧更加痛恨拐走自己兒子的人販子。“要不是他們，這5年，我不會受這麼多苦，家裏也不會窮成這個樣子。”張慧説。

　　張慧記得，那個拐走自己兒子的人販子，是個會説四川、重慶一帶方言的男人。而從福建警方得到的消息，賣掉自己兒子的，是一對年輕的夫婦。“我從來沒有這樣恨一個人，我希望他們被抓到”。張慧説。

　　兒子是找回來了，張慧要解決的麻煩還很多。而這些麻煩，很多已經超過了張慧的極限。對於未來如何，張慧説她不知道。找到兒子時那種心臟都要跳出來的興奮已經過去。張慧甚至對找回兒子，讓兒子回到自己身邊是對是錯，都已經産生疑問。

　　當年，那兩個拐走小華的人販子，你們是否知道，你們親手毀掉的一個家庭要重建起來，是多麼的艱難。

　　5年，兒子和媽媽只隔著40分鐘的路

　　5年前，小華被拐走了。他到底是怎麼被拐的？昨天，張慧進行了回憶。而最讓人唏噓的是，5年啊，張慧找了幾個省，可被拐的兒子，離張慧當年打工的地方，其實只有40分鐘車程。

　　在菜市場被老鄉拐走

　　2006年兒童節當天，張慧在福建省晉江市磁灶鎮的一個磁磚廠裏上連班。因為倒班的需要，她必須連上18個小時班才能休息。

　　6月2日早上10點，張慧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了租住地。見到媽媽回來，13歲的大兒子小天對媽媽説:“我抱弟弟出去玩會。”小天帶著小華在爸媽打工的廠裏玩了一陣，決定回家。走到廠門口時，遇到了一個很瘦的年輕人，那人也是説的四川話，他告訴小天，大家都是老鄉，一起到菜市場去玩。只有13歲的小天，在喝了那人買的飲料後，就相信了他。

　　三人到了菜市場，在裏面走了幾圈後又到了出口。瘦子突然告訴小天，他買了魚忘記拿了。讓小天幫忙去拿一下，那人抱著小華在市場門口等。結果，魚沒拿到，出來後小華和老鄉都不見了。

　　絕望中，兒子竟然找到了

　　張慧發瘋一樣從家裏衝了出去，沿著磁灶鎮的幾條街找兒子。她驚恐地發現，無論她如何回憶，都再記不起來小華長什麼樣子。而因為經濟不寬裕，他們還沒來得及給小華照一張照片。

　　她只能回憶起一點細節，那就是兒子小華的右手臂被燙傷過，留有幾個疤痕。這也成了當時尋找自己兒子的唯一線索。

　　5年時間過去了，就在深深的絕望當中，今年6月23日，張慧突然接到電話，是磁灶公安局打來的，一位張警官在電話裏告訴張慧，兒子小華找到了。張慧滿懷期待地趕到了磁灶。但是這一次，她沒有見到小華，只是再次被抽了作DNA鑒定的血樣。

　　7月24日，回到重慶的張慧又接到警方電話，可以去領孩子了。夫妻二人再次來到了磁灶公安局，警察告訴他們，第二天上午接孩子。那一晚，張慧根本就沒有睡著。

　　7月25日，張慧在公安局的會議室裏等著兒子小華。她再次試圖回憶兒子的樣子，但是仍無法想起。到了10點，從會議室外突然走進來一個小孩子。看見這個小孩的一瞬間，記憶像潮水一樣涌了回來。她可以立即確定，這就是小華。張慧衝上去，把小華抱在懷裏。然後又立即拉起小孩的右臂，上面有著幾處淡淡的疤痕。兒子，真的回來了。

　　5年，他們只隔著40分鐘

　　張慧終於知道了兒子這5年的下落。小華和媽媽打工的地方，只有40分鐘的車程。原來，小華被拐走後，被一對年輕夫婦賣到了與磁灶鎮相鄰的一個鎮上。那個吳姓家庭在鎮上開有一個超市。當年尋找兒子時，張慧還去貼過尋人啟事。她不相信這個家庭沒有看到尋人啟事。

　　小華在那裏住了幾個月，然後就被送回了吳家的老家，一直生活在那裏，也是一個山區，但是家裏有車、有四台電腦，生活條件相當優越。而這個地方，離張慧打工的那個磁磚廠只有40分鐘的車程。這40分鐘，差一點就成了小華與媽媽的咫尺天涯。

　　小華找回來了，他與媽媽一道去了北京，還與公安部長見了面，合了影。張慧説，她很感謝公安部，很感謝警察。如果沒有打拐行動，自己與兒子也許隔著那40分鐘的車程，永無見面之日。

　　擔過沙、洗過車，尋子跑遍幾個省

　　不到7歲的小華，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拐賣後，親生媽媽張慧這5年是如何度過的。這5年地獄般的煎熬，已經超過了大多數人承受的極限。我們現在寫出來，他也一定看不懂。但是，他總有看懂的一天，但願，他會理解自己的母親。

　　晉江：瘋找2個月無音訊

　　兒子丟了，這對於張慧的打擊是巨大的。在最開始的兩個月裏，她不上班，一大早就到街上去找兒子。一直要找到天黑才回租住地。

　　夫妻倆在晉江一條街一條街的找，在晉江周邊的村鎮找。但是都沒有音訊。

　　這樣的尋找，持續了2個月的時間。直到大兒子小天出事。那天他們仍在外面找小華，突然接到姑姑電話，小天的手被機器切了。張慧跑回廠裏，正看到小天蹲在地上，手上、地上全是血。送到醫院後，小天的四根手指頂部無奈切掉。

　　在一旁看的張慧，感覺手術刀直接切在了自己的心上。在這之後，張慧開始一邊工作一邊尋找。

　　杭州：上尋親電視節目

　　2008年，眼見在晉江磁灶找不到孩子，張慧開始懷疑兒子被拐賣到其他地方去了。

　　這一年時間裏，晚上張慧就在杭州汽車北站洗出租車。白天，就滿大街地尋找兒子。她看到杭州電視臺有一個節目，就是幫助尋找親人的。於是她去參加了節目。希望兒子能看到媽媽還在找他，希望收養兒子的家庭能與自己聯絡。

　　福州：一邊擔沙一邊尋子

　　2009年，張慧與丈夫又到福州市一邊打工一邊找兒子。而這一次的工作是擔河沙。由於這是計件工種，擔多少得多少，張慧有更多的時間找兒子。

　　廣州：騎自行車街上到處看

　　2010年，張慧又趕到了廣州，在一家水泥廠打工。下班後，她常騎著一輛自行車，在廣州的大街小巷轉，希望能遇到兒子。

　　然而這樣的尋找，註定是徒勞無獲的。代價卻是這5年期間，老家的房子因為年久失修已經開裂，家裏除了大門，其餘房間連門都沒錢裝。

　　重慶晨報記者 馮超 實習生 向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