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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家鑫父不解兒為何殺人 後悔送其自首前沒好好談

發佈時間:2011年08月05日 04:24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新京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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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月3日,藥慶衛在兒子藥家鑫的屋裏,桌上放著藥家鑫的照片以及他最喜歡的濱崎步唱片。本報記者 孔璞 攝

  藥家鑫家的古箏琴譜依然停留在2010年10月23日翻開的那一頁,還有很多東西停留在那一天,比如藥家鑫床上毛絨熊擺放的位置。那天上午,藥家鑫被藥慶衛夫婦帶著到公安機關自首,從此他再未回過自己家,家裏的古箏也再也沒有響起過。

  這個家位於西安東郊,在一座上世紀九十年代的職工住宅樓的五樓。房間裏,白墻,瓷磚地板,大幅的風景畫。

  兒子自首前有何舉動?

  “想吃頓媽媽做的飯”

  背景:2010年10月20日,藥家鑫開車撞倒張妙後,用刀將其刺死。三天后,藥慶衛夫婦只知道兒子撞死人,急著帶其自首。藥慶衛回憶時,不斷重復派出所工作人員的話:你們做得對,給兒子一條生路。

  新京報:藥家鑫出事那天情緒有異樣嗎?

  藥慶衛:我沒感覺到。早晨起來好好的,晚上放學,他發短信説不回來吃飯。我們以為他帶家教,誰知道他開車去送朋友。

  新京報:陪藥家鑫去自首前,他是否有反常?

  藥慶衛:沒有。去年10月20日晚上,我和他媽媽接到他同學通知説藥家鑫撞了兩個人,好在傷得不重,就趕快趕到醫院,陪傷者看病。我們注意到他很難過,以為他是為車禍擔心。

  10月22日我們陪他驗車。在交警大隊,人家把藥家鑫叫進去單獨談話,不讓我們聽。説是因為在他撞人前,有個女的被撞死了,所以找他了解情況。他出來情緒低落,我們安慰他,他不吭聲。我們沒多想。

  新京報:藥家鑫何時告訴你們他殺人了?

  藥慶衛:其實他始終沒説。10月23日早晨,我出去上班,他媽媽在家。9點多,他突然走進我們臥室,跟他媽媽説,“媽媽,能不能再抱我一下。”又説:“能回到過去多好。”他媽媽聽不明白,就叫他有話直説。他就説,在那天事故前,他還可能撞死一個人。

  他媽媽一下子知道事情嚴重,就哭著給我打電話叫我回來。我們一直都以為是撞死人,而不知道他殺了人。

  新京報:自首是誰做出的決定?

  藥慶衛:我。我打車回到家,站在門口,鞋也沒換,叫他們娘倆趕快走,去自首。藥家鑫哭著説,我想再吃一頓媽媽做的飯。我説,別吃了,快去自首。那個時候不是案發的第二天,而是過了兩三天了,我怕再不自首就來不及了。

  新京報:這期間你們夫婦為什麼沒有問他車禍細節?

  藥慶衛:他媽媽聽説他撞死人就哭得話都説不清。送他去派出所的路上,藥家鑫哭得不行,説怕進監獄。我們還能説什麼,就是安慰他。而且兒子從小不惹事,我們也不會往這方面想。就覺得他是交通肇事逃逸。後來他低著頭,哭著走進派出所。誰能想到再次見他就是執行死刑前了。

  為何沒及時道歉?

  “我想按程序來就好”

  背景:藥家鑫案發後,藥慶衛夫婦一直沒有接觸到受害者家屬。曾有媒體報道,藥家128天都沒有道歉。這成為大家的一個疑問。

  新京報:案發後到被媒體曝光中間有一個月,你們做了什麼?因為後來媒體一直指責你們夫婦不和被害人家屬聯絡,不道歉。

  藥慶衛:把藥家鑫送到派出所時,我們還不知道發生什麼,公安人員説偵查階段保密。第二天派出所叫我去拿拘留通知書,上面寫著藥家鑫“涉嫌1020張妙被殺案”,我們才知道事情可能大了。我眼淚一下子出來了,這是事情發生後我第一次流淚。

  新京報:隨後你們做了什麼?

  藥慶衛:立刻找律師,我們也不知道去哪找,只記得我愛人娘家附近有一家律所,就直接過去了。接下來就一直通過律師了解這個事情。

  新京報:律師怎麼跟你們描述案情?

  藥慶衛:他什麼也問不到,每次去派出所人家就説偵查期間保密。我和我愛人每天一個電話,或者跑去律所催,律師也沒辦法,就説叫我們先籌錢,準備賠償,要爭取受害者家屬的原諒。

  新京報:沒想過通過其他途經問問案子具體情況?

  藥慶衛:我2003年從部隊轉業,天天在工廠裏,我是真找不到關係問。

  新京報:為什麼不去找找受害者張妙的信息?到案發地附近可以問問。

  藥慶衛:怎麼問,那一片那麼大,我怎麼問到張妙的信息呢?難道拉住路人問嗎?我只能通過律師來處理啊,這難道不是正當程序嗎?

  新京報:當時沒想過跟張家道歉?

  藥慶衛:見到張家人,我該怎麼道歉呢?我們根本不知道藥家鑫做了什麼,如果全認下來,萬一他沒做,將來就沒法澄清了。

  新京報:後來媒體報道了此事,但家屬仍聲稱你們沒有及時聯絡他們?

  藥慶衛:唉,我不明白,為什麼公安機關跟我的律師説保密,卻把消息告訴媒體?媒體報道後,我看到對方也有了律師,就叫我請的律師路剛和對方律師聯絡,該怎麼處理怎麼處理。我不是不道歉,不拿錢,此前,派出所叫我拿一萬五的喪葬費,我立刻就拿了,只不過因為一時湊不齊錢,第一次拿了一萬二,過了幾天又補了3000元。

  新京報:這個時候為何不去向被害者家屬道歉?

  藥慶衛:我們提出要買點東西去看望老人,但對方律師説先拿10萬慰問金,不然不要來。我當時四處借錢,只借到五六萬,拿不出他要的錢,沒法去。

  新京報:沒有考慮過可以先少拿一些、表達一下你們的心意以及歉意?

  藥慶衛:我覺得人家要10萬,媒體上説我們家富,我才拿三萬過去,人家肯定會生氣。我怕過去了反而把事情鬧大。

  為何不爭取諒解?

  “曾申請高院來調解”

  背景:1月23日前後,被害人張妙的父親張平選電話聯絡藥家,但被挂斷。隨後在一審二審期間藥家鑫始終沒取得張家諒解。

  新京報:當時為何挂斷張妙父親張平選的電話?

  藥慶衛:當時我和我愛人非常驚慌,媒體駐守在我家樓下,給我打了好多電話。我一聽到電話鈴就緊張,陌生號碼都不接,所以可能挂了他的電話。

  新京報:張平選曾説,那個時候藥家如果來道歉,肯定有用。他們要是一開始來給我道歉,一回不行,兩回;兩回不行,三回。你聽到這個話,會後悔嗎?

  藥慶衛:唉,我們在當時真的是沒有辦法。我就想著通過律師傳話,走法定的程序,肯定不會有錯。當時錢湊不夠壓力很大不敢見對方親屬,所以我發了公開道歉信,這也是道歉。

  新京報:你和受害者家屬第一次見面是在什麼時候?

  藥慶衛:我一直催律師聯絡,但對方律師一直説出差,直到快過年才開機。本來想趁過年兩家人見面,也只有推到年後2月25日,在長安縣的飯店裏,見了張平選老人。

  新京報:談的如何?

  藥慶衛:我和我愛人向張平選下跪,表達歉意。也跟他説了我們家的情況,我説家裏一直都在籌款,先帶了三萬元停屍費,希望張妙能夠入土為安。對方雖然沒接受,但是對我們夫婦的道歉是認可的,也同意對後續的賠償事宜繼續由律師之間進行協商。

  新京報:一審和二審期間有沒有努力獲得被害人的諒解?

  藥慶衛:我們請律師申請高院來調解,但法院也沒有調解。

  新京報:一審後沒有想過自己去接觸被害人家屬嗎?

  藥慶衛:我是按照程序走。而且,那時被害人訴訟律師張顯態度非常明確,我們沒法和他交流。這段時間是我們最難受的時候,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只有催促律師,一天天熬時間。

  愛子留何遺言?

  “説是他錯,莫怨別人”

  背景:一個月前,藥慶衛的大哥把藥家鑫的眼鏡頂在頭上,藥慶衛則抱著兒子骨灰,手拿他的相片,他們兩人就這樣去逛了一次世園會,以完成藥家鑫的遺願。

  新京報:兩次審理你們夫婦都沒在現場,為什麼,不想看看兒子嗎?

  藥慶衛:想,但是我心臟不好,兒子傳話説叫我不要去,怕刺激我們。

  新京報:二審判決出來後什麼感覺?

  藥慶衛:我當時在法庭外面,庭審沒有結束,就聽到外面放炮,我愛人説誰家結婚呢,但我知道,完了。

  新京報:什麼樣的心情?

  藥慶衛:沒法描述。我愛人總説,天塌了。天塌了大概就是這感覺吧。覺得人生沒有任何意義了。

  新京報:張顯在網上説,你在二審結束後找過他。

  藥慶衛:我想盡最後一次努力,跟他交流。我跟他説,不是原諒了藥家鑫,他就沒罪了。他依然是個罪人,他要在監獄裏呆最少二十多年。我五十多了,甚至不指望能看到他出獄,留他一條命只是給我們夫妻一個念想,並非就寬恕了他的罪過。

  20多年的刑期,對藥家鑫而言,那種痛苦,是可以與死亡相比的。

  新京報:交流沒什麼效果?

  藥慶衛:是的,他們最終不可能原諒。我們最後只見到藥家鑫10分鐘。那時候在等死刑復核。6月7日上午,突然叫我和我愛人去見我兒子,我們到法院還問復核下來沒,對方不説。我們就進去了,很多警察,那種氛圍,也沒法説啥。

  新京報:並不知道是最後一面?

  藥慶衛:不知道,但猜得到。

  新京報:藥家鑫説了什麼?

  藥慶衛:他説的第一句話是:“爸爸,我愛你;媽媽,我也很愛你。我先走了,等我投胎長大後,你們再走,再投胎做我的孩子,我再好好照顧你們。”

  然後他説他沒做過飛機、輪船,叫我們以後帶上他的骨灰去坐一次飛機和輪船,看一次世園會。然後把他的骨灰“撒到大海裏”。他還有個要求是要捐獻他的眼角膜。

  後面還有一句,他説,叫我們不要怨任何人,一切都是他的錯,他有罪,願意贖罪。他這句話太成熟了,以至於我都不相信是他這個年齡説出來的,他如果説抱怨的話我會好受些。

  新京報:你們對他説了什麼?

  藥慶衛:我們怕他難過,克制著自己別哭得太厲害。跟他説買了件短袖給他,換上吧,這樣到那邊不熱。

  見完面,回到家,就得到消息,執行死刑了。我們趕快回去要屍體,但已經火化了。也不知道他的眼角膜捐了沒有,他的遺願完成沒有。

  藥家鑫為何殺人?

  “我也不理解”

  背景:在藥慶衛眼中,兒子從小到大幾乎沒犯過錯誤。採訪時律師蘭和插嘴説:“或許從小多犯點錯誤就好了,讓他知道犯錯誤並不可怕,也知道犯錯誤後怎麼應對。”

  新京報:你認為藥家鑫為何殺人?

  藥慶衛:這也是我的疑問。我只能回答我不知道。我沒有來得及問他案子的事情,我以為還有機會。我好後悔。

  新京報:會後悔帶他自首嗎?

  藥慶衛:我後悔沒有和他好好談一談再讓他走。我還不理解他的做法,就再也無法理解了。

  新京報:後來在媒體中,藥家鑫提到因為對方是農村人,怕惹麻煩所以殺人,是這樣嗎?

  藥慶衛:我不相信這個回答,大半夜,他怎麼判斷張妙是農村人?而且我就是農村出身,他小時候每年都回農村,他不可能對農村人有歧視。

  新京報:如果讓你猜測,你覺得原因會是什麼?

  藥慶衛:我猜,或許是因為他怕撞傷了人會給家裏經濟帶來太大的壓力,所以鬼迷心竅去殺人。

  新京報:你們家的經濟條件如何?

  藥慶衛:一般吧,我和我愛人一年收入五六萬。主要開銷是他的學費,他學鋼琴,很花錢。家裏沒太多積蓄,車是借錢買的,所以連最初一萬五的喪葬費都拿不出。

  新京報:那為何給還在大學的兒子買車?會不會太寵愛他?

  藥慶衛:他從大二起帶了很多的家教,城東城西坐公交車太慢,到家經常就半夜了,他媽媽心疼他才買的。一開始打算買四五萬的車,但親戚都勸買十萬左右的。

  新京報:藥家鑫在金錢方面會比較在意嗎?

  藥慶衛:他從小有點大手大腳,但做家教後,懂事許多,知道節約了。

  新京報:他小時候犯錯時,你會怎麼教育他?

  藥慶衛:他有點內向,有一陣子愛上網,我打了他,他認了錯,叫我把他關到地下室,晚上鎖門,省得他管不住自己。

  新京報:這意味著他自控力不好?

  藥慶衛:其實還好,尤其是他想做的事,比如彈鋼琴,多麼枯燥,從小到大幾乎不用我們催促,他自覺練習。他減肥也是,半年減了幾十公斤。

  新京報:他平時願意和你們交心嗎?

  藥慶衛:還好,我會給他講道理,我們也會尊重他的決定,比如彈鋼琴,我是反對當做職業的,因為工作不好找。但他堅持,我就答應了。

  新京報:關於遵紀守法這方面的教育,他有缺失嗎?

  藥慶衛:我們對他的教育和大部分父母對自己孩子的教育都一樣,犯了錯要承擔責任,要遵紀守法。他中學上法制課,有一次拿著書回來説我壓迫他,管著他。我陪著他翻了一遍書,告訴他,我是他的監護人,當然要管他,不然他犯了錯就要我來承擔責任。我沒想到,他還是犯錯了,他已經長大了,只有他自己承擔責任了。

責任編輯:王玉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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