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習生 梅麗英 本報記者 包敦遠 文/攝

　　昨天淩晨4時14分，杭新景高速浙江杭州建德更樓段發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造成3人死亡2人受傷。其中一名8歲小女孩當場死亡，兩歲的小男孩被送醫急救。

　　事故現場，這輛大貨車撞壞護欄，衝下路基，車上貨物撒落一地。據事故車上的乘員介紹，大貨車是從無錫拉貨到廣州的，當時車上有5人，3名大人2名小孩。而車上裝有35噸貨物，比核載的25噸超載了10噸。

　　最近一個月來，超載引發的貨車事故頻頻發生，慘烈的一幕還未在腦海中逝去，又一齣新的慘劇上演。都説做貨運一行，是把腦袋係在褲腰帶上的高危職業，為什麼還有這麼多的司機，甘願冒著超載的風險上路？

　　最近，記者走近兩起超載事故中的肇事司機。而今的他們，除了自責、悔恨之外，還陷入無助的徬徨。

　　壓垮錢江三橋的最後一個貨車司機：

　　還開貨車，就逃不掉超載的危險

　　人物追訪一：

　　夏權斌，40歲，江西人。杭州森凱汽車運輸公司司機，駕齡20年。

　　事故回放：

　　7月15日淩晨，夏權斌駕駛一輛半挂車通過錢江三橋引橋時，導致引橋塌陷，兩根板梁坍塌。半挂車涉嫌嚴重超載。

　　幾天前，記者來到夏權斌一家租住的地方，這是城北的一處農居點，他們家住頂樓四樓。房間裏奇熱無比，雖然有兩台風扇哐當哐當地吹著風，但熱氣始終驅散不去。

　　五口人擠一間10平方米的出租房

　　房間裏，有一張高低鋪的木板床，一家五口人全擠在這張床上。兩個女兒坐在地板上寫作業，臉頰漲得通紅通紅，額頭上還冒著豆大的汗珠。

　　夏權斌還有一個兒子，他妻子説，孩子去同學家吹空調了。雖然夏權斌家也有空調，但是很少開，只有在晚上實在睡不著了，才開一會兒。

　　正在家裏養傷的夏權斌，戴著一頂太陽帽，蓋住了大半個臉，低著頭一言不發。許久以後，他才摘掉帽子，長嘆了一口氣。“我真的沒有辦法了，我也不想冒著生命危險去開不安全的超載車，但是我們一家人總要生活下去啊！”記者終於看清，他的右眼還是腫的，青紫青紫的。

　　為了多賺錢　才開起了貨車

　　5年前，夏權斌從老家江西來到杭州，第一份工作是給留下鎮的一所高校開校車，每月工資2000多塊錢。這點錢並不夠生活開支，一個學期後，他開始另找工作。這以後，他換了很多個單位，全是當貨車司機，開的都是挂車。他知道，開這種車危險，全都是超負荷運行，有時還會超載好幾倍。但是，每個月能賺到3000多塊錢。

　　夏權斌説，家裏有三個孩子，兩個女兒在老家讀初中，小兒子在杭州上小學，兩個女兒只有過暑假了，才能來杭州和父母團聚。夫妻倆覺得欠女兒太多，所以想在其他方面儘量彌補。

　　兩個女兒每人每學期要2000多塊錢的學費，加上住校的生活費，兩個人一年要花掉一萬多塊錢。“眼看著就要開學了，他們的學費還沒有著落，他爸現在又不能去工作，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夏權斌的妻子説著説著，就開始抹眼淚。

　　司機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

　　夏權斌説，自己對這次事故負有一定責任，“畢竟超載了，畢竟違規上了三橋。我倒不怕接受相關的處罰，可是將來如果還開貨車，肯定擺脫不了超載的危險。”

　　他無奈地攤攤手説：“不超載是不可能的。我只是一個開車的，他們給裝多少就是多少，不裝直接下崗，我們司機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

　　這段時間，夏權斌也給同行打過電話。“以前一塊開車的司機很多都‘歇業’在家了。因為現在查得很嚴，就算出去拉活，也賺不了幾個錢了。”他嘆了口氣，“如果以後不開車，另謀出路，可我沒錢沒技術，每個月賺三四千塊錢，幾乎不可能了。”

　　人物追訪二：

　　謝聖軍，27歲，安徽潁上縣人。駕齡兩年。

　　事故回放：

　　7月10日10點35分，謝聖軍駕駛一輛重型自卸貨車，途經余杭東湖南路時，發生側翻，將同向車道上一輛等候紅燈的越野車壓成鐵餅，造成車內人員一死一傷。肇事車輛核載12.5噸，但車上的沙石泥土實際稱重超過40噸。

　　7月22日，記者在余杭看守所見到了謝聖軍，當他雙手戴著手銬愁眉苦臉地出現時，記者明顯能感覺到他的自責與無奈。

　　他一開口就説：“我打完方向，其實車子已經停下來了，但沒想到它還是慢慢慢慢地翻倒了。如果不翻倒，人就不會死，我也不會進來。”

　　超載三倍害死人的27歲司機

　　那天，5歲的兒子從安徽老家來看我 一直沒能看上兒子一眼

　　事發那天，謝聖軍到妻子的叔叔那裏去玩，恰巧有個活，沒人開車，他就被派上了用場。

　　“當時綠燈突然變成紅燈，如果我不打方向，很可能直接碾過前面的車子。所以，我一邊向左打方向，一邊剎車，車子已經停下來了，但左輪壓到了綠化帶上。整輛車慢慢慢慢地翻倒過去，速度很慢，大約有兩三分鐘。”謝聖軍説。

　　那天，是謝聖軍5歲的兒子從安徽老家到杭州的第一天，等兒子想找爸爸時，他已經被拘留了。“到現在我還沒有看到過兒子，我很想他，覺得很對不起他！”説著説著，謝聖軍哽咽了。

　　今後再也不敢開貨車了

　　幾秒鐘後，他説：“現在想請求死者家屬原諒是不可能的了，但我一定盡最大的努力，給他們一些補償。”

　　謝聖軍用力抓著腦袋説：“我害死了別人，也害了自己坐進牢房。”

　　他還坦言，這輛車不僅超載，而且還經過了改裝，“前後四個輪胎的地方各加了一塊鋼板，可以承載更多的重量。”

　　事故車輛的主人是謝聖軍妻子的叔叔，事實上，謝聖軍自己也擁有一輛車，同樣是重型自卸車。

　　這輛車子是謝聖軍兩個月前和岳父合夥貸款買來的，5月底剛從老家開到杭州來。他説：“這輛車每個月不僅要還一萬塊錢的貸款，因為請了個司機，每個月還要付給駕駛員4000元的工資。我還沒仔細算過賬，但從5月底到7月初這一個多月裏，我花光了帶來的3萬多元，還借了幾千塊錢。”

　　“如果不超載就賺不到錢，現在我又弄成這副樣子，估計家裏人是要把這輛車子賣掉了，我以後也不敢開貨車了。”謝聖軍最後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