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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旬父親苦尋被騙磚窯智障兒半年未能立案(圖)

發佈時間:2010年12月29日 08:04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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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出門找兒子,何智民總帶著這樣的卡片。左邊是兒子辦身份證時拍攝的大頭照,右邊是兒子的信息。付雁南 攝

  何智民每次都騎著這輛沒有頂棚的三輪摩托車去找兒子。在他身後的硬紙板上,貼著尋人啟事。付雁南 攝

12月19日,劉小平回到東三爻村的家中,家人拿出以前的相片對比。董國梁 攝

  劉小平領著大家來到自己曾經被迫做工的磚窯,尋找一起幹活的工友何文。董國梁 攝

  打從半年前二兒子走丟之後,何智民的生活一下子全亂了。

  在陜西省三原縣的家裏,他的農田再沒認真種過,去附近市場賣菜的活計也做得有一搭沒一搭,甚至,幾個月前就該拾掇乾淨的玉米棒子,現在還堆在房門口的臺階上。

  “我就想尋我的娃。”這個62歲的關中老漢固執地説。儘管,他那個名叫何文的“娃”已經是個35歲的中年人,而且在鄰居們看來,他的娃“腦子不好”,是個智障。

  他只想找自己的兒子。老人把兒子的照片印在身份證大小的卡片上,在路上逢人就發。他還去商店裏打印A4大小的尋人啟事,在電線桿、廠房外墻上“不知道貼了多少張”。

  前些天,他一度聽到希望在敲門。12月18日,在一個三輪車夫的指引下,在鄰近的高陵縣,何智民見到了一個滿臉塵灰的男人,臟兮兮地蜷縮在三輪摩托的車鬥裏。他急急忙忙跑了過去:“這就是我兒啊!”

  可當他手忙腳亂地把眼前這個男人攙起來,靠在自己身上,激動得幾乎要流出眼淚時,卻突然發現,這個五官幾乎被黑色污垢淹沒的年輕人,“不是我的兒”。

  老漢後來知道了,這是一個和自己的兒子一樣,被拐賣到當地磚窯的智障勞工。

  第二天,在媒體和警方的幫助下,何智民聯絡上了年輕人的家人,那是一個同樣為了丟失兒子而焦急萬分的家庭。

  “自己娃沒找到,倒給人家把娃找到了。”滿頭白髮的老漢有些自嘲地笑著説。這個小插曲沒留給他多少時間用來失望,就在第二天,他又騎著自己小小的三輪摩托車,踏上了尋子的路途。

  沒有什麼事比找兒子更重要了

  天還沒亮,何智民就準備出發了。他打開院子的大門,把自己那輛沒頂棚的三輪摩托推出門外。在綠色的車鬥裏,原本用來包裝煤氣爐的黃色紙箱已經被壓成了扁平的硬紙板。何智民拿起紙板旁一個裝有一次性紙杯的塑料袋,用右手的兩個指頭從裏面摳出些麵粉熬成的糨糊,抹在尋人啟事的背面,然後把這張白紙小心地在紙板上貼牢、壓平。

  用家門口堆著的玉米葉子抹掉手上的糨糊,再把貼有尋人啟事的硬紙板用麻繩捆在車鬥上,何智民就騎著自己的“三摩”上路了。從他的家到高陵縣煤礦最密集的榆楚鄉有40公里的路程,對於這位尋找兒子的父親,這段距離相當於在摩托車發動機的轟鳴聲中歷經一個半小時的顛簸。

  大兒媳曾經看到他帶著好幾處傷回家,懷疑他在外面受了欺負、吃了苦,可老漢堅持自己“沒事”,什麼也不説。有時候,找兒子找得太晚沒法回來,他就把三輪摩托停在路邊,自己窩在後面不到兩米長的拖鬥裏,蜷著身子湊合著睡一覺。

  “還好那時候是夏天。”何智民憨憨地笑著説。

  他永遠記得兒子走丟的那一天。6月2日,何文騎著一輛白色的小號自行車出了門,給家裏打回一通電話,説有人要請他去“幹零活”。在此之前,何文的小侄子曾經在寫作業時隱約聽到他接了一個電話,一個女人在電話裏告訴他,有一份活計,每天“包吃包住70塊錢,還給一盒煙”。

  一開始,家人並沒有覺出什麼異樣。這個兒子雖然“腦子不好”,身體卻很棒,常常幫家裏幹農活,幫開挖掘機的哥哥裝車,村裏的鄰居蓋房子,也喜歡叫他去幫忙做些簡單的工作。直到發現兒子晚上沒有回家,手機又一直關機,何智民才發現了問題:“兒子丟了!”

  這個在農村呆了一輩子的老人想不出兒子可能遇到了什麼問題。他猜想,兒子大概找不到回家的路,流落到別的村子要飯去了。於是,老漢和自己的大兒子何安康沿著附近的鄉村一個一個打聽過去。在剛開始的半個多月裏,兩個人跑遍了附近的3個縣。

  為了便於打聽消息,何智民從抽屜裏翻出兒子辦身份證留下的大頭照,塞進香煙盒與透明玻璃紙包裝的夾層裏。於是在夏季的關中農村,時常出現這樣的場景:一個滿臉皺紋的老漢,舉著一盒香煙,湊到旁人面前,滿臉堆笑地詢問著。

  講話的時候,何智民的脊背總會不自覺地彎下來,眉眼間露出溫順的笑意。他的頭髮和鬍子都已經變白,亂蓬蓬地支愣著,環繞著他佈滿皺紋的臉。

  詢問兒子的下落,他幾乎只挑那些和自己一樣的小人物,比如路邊的清潔工,或者那些被稱為“騎三摩的”的三輪摩托車車夫。

  而這些小人物也給了他足夠的善意。在淳化縣,一位村民看見他寫在煙盒背面的“重謝”字樣,連連擺手:“你放心,只要看到了我肯定給你電話,但是我一分錢都不要。”而高陵縣的一位女清潔工則關切地告訴他,在附近的磚窯裏有一些智障工人,“你應該去那尋一尋”。

  在之後的日子裏,何智民把大多數時間放在了那些磚窯周圍。他去村口的商店裏印了“不知道多少份尋人啟事”,四處張貼,包括磚窯的圍墻上。他還專門印了名片大小的卡片,上面有兒子的照片和資料,包括“35歲,身高1.75米,有智障”。後來一個清潔工告訴他,自己曾看見過何文從磚窯裏跑出來,當時滿臉鬍子。何智民連忙在資料上又補上一條“現為串臉胡”。

  他每天清早出門,在路上“逢人就發”這些小小的卡片,並且一點都不覺得辛苦。對於這個老人而言,好像沒有什麼事情比找兒子更重要了。

  你見過這個人嗎?他是我的娃

  卡片已經很舊了,上面還有些圓珠筆的印記。紙張的邊緣被染上了黃色的水漬,其中一道特別長,深入腹地,漫過了上面印著的那張中年男人的臉孔。

  每次出門找兒子,何智民總是隨身攜帶著這樣的小卡片。在距離自己家幾十公里外的鄉村集鎮,他一次又一次地湊到陌生人的身邊,一邊指著卡片上兒子的照片,一邊擠出些笑臉:“你見過這個人嗎?他是我的娃……”

  這些原本陌生的小人物們,慢慢地幫他積累起了越來越多的消息。

  一些消息給他帶來了希望。在淳化縣的棗陽莊,一個開小賣部的中年婦女告訴他,自己曾經看到何文從磚窯裏跑出來,“只穿著一條紅褲頭”。而在高陵縣的楚榆鄉,一個磚窯裏的工人告訴他,何文曾經在這裡做過活,但是現在已經走了。這些同樣做著燒窯、伐磚苦差事的工人們,背著老闆跟他聊天,甚至還悄悄幫他畫出了附近磚窯分佈的地圖。

  而另一些消息,卻讓老人的心都揪了起來。磚窯的工人們告訴他,把何文領來的包工頭“老方”對大家説,何文和其他的智障工人都是自己的親戚,但他身邊的兩個幫手,卻“動不動就打人”。

  村東頭的王老漢曾經把一間屋租給老方和他領著的工人們。這位房東告訴何智民,老方常常把帶來的工人鎖在洗澡間,拿磚頭、棍子把他們的鼻子打得流血。甚至有一次,一個跑出去的“娃”給抓了回來,被打得“快死了”。

  聽到這些話的時候,何智民總是皺著兩道眉毛,苦著一張黑紅的臉。“心疼!”他用濃濃的陜西口音嘟囔著。

  老漢總對自己的一次經歷唸唸不忘。那是4個月前,當他騎著那輛小“三摩”,來到磚窯附近繼續找兒子的時候,一個工人跑來告訴他,何文正在不遠處的工地裏幹活。他急急忙忙地跑過去,卻發現門口有一隻大狼狗擋著,自己根本進不去。

  幾個月後,他仍然會絮絮叨叨地回憶起,自己當時已經看見了工地裏遠遠站著的四五個工人,卻怎麼也分辨不出來,裏面有沒有他正在拼命尋找的兒子。他趕忙跑到距離工地不到100米的派出所報警,可警察卻告訴他,除非帶著目擊證人一起來,否則不能出警。等到他和目擊證人一起,領著警察回到工地的時候,包工頭早已經聽到風聲,領著工人們逃走了。

  這是何智民最懊悔的一次。“當時本來能救出來,可惜卻錯過了。”他清楚地記得,那一天是8月13日。

  現在,這個固執的老人越來越堅信,自己當時遠遠看到的四五個人裏,有一個就是自己的兒子;而且,就是這短暫模糊的一瞥,成了自己與兒子見的最後一面。

  不是我兒子,這可咋交代啊

  隨著天氣漸漸轉涼,何智民的心似乎也跟著慢慢變涼了。他再沒聽誰説起見過自己的兒子,而他在廣為散發的小卡片、四處張貼的尋人啟事上所留的電話號碼,更是從來沒有人打來過。

  “要不就算了。”有人這樣勸他。老漢知道,這話的背後還藏著半句:“反正也是個智障。”他只能固執地堅持著,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父母嘛,哪能不管自己的兒子!”

  就在這個時候,希望卻令他措手不及地降臨了。

  12月18日,正在涇陽縣幹活的何安康接到了一個“三摩”車夫的電話:“找到了,你兄弟在高陵!”

  何安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叫何文?沒弄錯吧?”

  “肯定沒錯。他自己説的,叫何文,家裏有人在開挖掘機。”對方在電話裏説。

  挂掉電話,何安康馬上打給父親。何智民抱著手機激動地告訴老伴兒:“找到了,是咱三原的娃!是何文!”

  因為嫌自己的“三摩”太慢,這位興奮的父親找來同村的外甥,讓他開著車送自己去高陵,接兒子回家。

  按照“三摩”車夫電話裏的信息,何智民來到了土地局門口。車還沒停穩,他就看到一個滿臉都是煤灰的男人蜷坐在一輛三摩的車鬥裏。他遠遠打量了下身形,立刻跳下車小跑了過去:“這就是我兒啊!”

  到了車鬥旁邊,老漢小心翼翼地把“兒子”從車上攙下來,讓他靠在自己的身上。他想仔細看看兒子倚在肩頭的臉龐,卻突然發現,本來個子挺高的兒子,現在站在旁邊竟然比自己矮了。他仔細看了看自己攙著的這個年輕人:“這不是我兒啊!”

  旁邊的三輪車夫奇怪了:“不可能吧,人家自己都説了,他叫何文。”

  何智民也害怕自己眼花了。他使勁兒揉了揉眼睛,仔細看看:“還是不是啊!”

  自始至終,這個全身臟兮兮的男人一直木然地瞪大眼睛,看著周圍。何老漢問不出他的真實身份,自己就慌了:“不是我兒子,這可咋交代啊?”

  他想把這個陌生的年輕人送去縣政府或者民政局,看對方能不能接管。可趕上星期六,不是沒有人上班,就是乾脆進不了單位的大門。

  最後,實在想不出辦法的何老漢只能決定,把年輕人留在原處,等著他的家人來找他。

  到了晚上,折騰了一圈的老漢才一個人回到家。可已經準備好迎接兒子的老伴兒不幹了。“你老了,憨了,還是眼睛瞎了?”老伴兒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罵他,“人家説是兒子,你咋不拉回來呢?”

  挨了罵的何智民心裏也七上八下起來:“難道我眼花認錯了,真把兒子給扔在路邊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這個一晚上沒睡著的父親騎著自己的小三輪摩托又跑去了高陵縣。在原來的地方,那個年輕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老漢更慌了神。他騎著車子,一路向清潔工打聽,一個多小時之後,才在縣城中心的“東方紅”十字路口找到了那個年輕人。

  他跑過去,把對方扶到自己的車上坐好,仔細地詢問了一會兒,這才弄明白。這個年輕人叫劉小平,他曾經跟何文在同一個磚窯一起幹活。他告訴何老漢,在磚窯裏的時候,他和何文約好,誰先逃出來就要通知對方的家人,好把人救出去。昨天是因為“頭腦不好”,被人一問,光記得何文,倒把自己的身份給忘了。

  問明白了這些,何智民給老伴兒打了電話,告訴她,找到的的確不是自家的兒子。電話那頭的老伴兒又哭了:“那咱娃還是沒尋著啊。”

  何老漢嘆了口氣:“沒事,咱繼續慢慢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