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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警為護學生墜崖續:獲救者及發帖記者均遭攻擊

發佈時間:2010年12月23日 04:01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廣州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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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旦學子自發悼念在救援中犧牲的警察。

他們是一群有著豐富戶外經驗的“驢友”。

  12月20日,24歲張寧海的頭七。12月22日,全家團圓的冬至。

  在網同紀念館上,人們用虛擬的紅燭、康乃馨、老白幹和湯圓給這名在冬日寒雨中犧牲的年輕英雄以溫暖。而守候在網上為他祈福的還有18個同樣年輕的血肉之軀。

  一切回歸到本月12日的深夜,由10名復旦在校學生,5名復旦校友和3名校外人士組成的戶外野營隊在暴雨的黃山風景區迷路遇險,併發出求救電話。黃山市相關部門派員搜救,18人全部安全脫險,但24歲的黃山民警張寧海在護送他們下山途中墜崖遇難。

  戶外救援遇險事件在國內外並不鮮見,然而當所有偶發因素匯聚重疊時,卻引發了網民對18個年輕人的道德譴責和對事件真相的種種猜測,並最終演繹成一場輿論風波。而在這場風波中,無論是學生還是發帖記者都沒能倖免,雙方網友的人肉搜索和惡意人身攻擊,將他們的生活連同真相和焦點一起被攪亂了。

  文/本報記者 王丹陽 邱瑞賢 何濤

  圖來自網絡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狀態不好……我告訴你真相遠沒有感恩重要。不要再追查真相了,誤解如果能帶來更多的價值,就隨他去吧。我抄了很多遍《心經》,給自己和大家祈福。”

  這是盼盼發給記者的短信。

  盼盼是網名,復旦大學2006級法學院碩士研究生,是這支18人隊伍的領隊,也是一個2007年就開始戶外探險的“老驢”。他對記者説,所有的問題在逝去生命面前,都微不足道,唯有認錯。

  他們

  一頭“老驢”領著的戶外隊

  在朋友眼裏,盼盼是一個傳奇人物。在國慶,他和4名復旦校友一起開始了“曾經仗劍走天涯”——徒步夏特,這是戶外愛好者眼中的終極夢想。

  “先走烏孫,掉河裏1次,右腳傷,山谷迷路1次,翻齊腰深雪達坂一座,半殘,得知夏特的各種難題,放棄。”最終盼盼和隊友在沒有嚮導的情況下,穿越了烏孫古道,完成了一件值得引以為豪的戶外經歷。在當時的照片裏,盼盼就像你平常生活中見到的戶外分子一樣,一個陽光、豪情、堅強的小夥子。

  在隊友“涼風羽”看來,盼盼是非常值得信任的人,判斷清晰、經驗豐富,尤其是在關鍵時刻。盼盼作為領隊,不僅在整個全程中背起了整個隊伍中最重包,任勞任怨,更是在探路過程中有30多分鐘離隊的孤獨行走,承受住了嚴重的幻聽、幻覺、幻想的戶外“三幻綜合徵”。

  然而,事件發生後,電話的那一頭,盼盼的聲音像一隻受傷的小動物,疲憊、敏感,近於崩潰。在回來上海這幾天,盼盼瘦了20多斤,他説得最多就是我們錯了,錯了,一切在生命逝去面前都無法挽回。

  在意外發生後,盼盼承擔了這支18人隊伍對外的代言人。他不僅開著手機,將所有的短信和電話都回復、接聽,還將自己人人網的賬號狀態從好友改為任何人都可見,接受人肉他的網友們排山倒海的批判。

  記者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盼盼説:“因為我們做錯了,錯了就要承擔。”與盼盼一樣承擔外界壓力的,還有隊伍的壓隊小唐。

  而隊伍裏其他人,也在做著近乎折磨自己的事情。“率先提出報警的那個還在深深的自責,拒絕見任何人;發短信的那個也是因為在隊伍行進過程中的穩重表現而得到所有隊員敬重的哥們。”

  驢友Leche作為隊伍的緊急聯絡人,他在帖子中表示對朋友擔憂,“前兩天復旦有人跳樓,聽到這個消息第一反應是嚇一大跳,以為是隊伍中某個人。”

  準備

  一條相對成熟的線路

  “這兩天降溫,黃山可能要下雪,這樣被抓的幾率變小,但是景色卻讓你不後悔的。”這是當初在微博上傳出的“登山召集帖”。不少網友認為,復旦學生選擇去野黃山,不進入風景區的主要原因是為了逃票省錢。

  然而,登錄復旦日月光華BBS戶外運動版塊,最早有關“野黃山”的網帖出現在11月26日,盼盼在帖子中説,“團了睡袋之後,總歸是想要操練一下的……於是今天就找了下黃山地區的等高線地圖,討論下野黃山的模式吧。”

  在這個帖子中,盼盼還列出了野黃山的7條普通路線,2條速降路線和穿越東海西海的豪華套餐,並標明了各個路線對體力、經驗的要求,以及當地嚮導的個人聯絡資料等。因此,為逃票而盲目戶外的説法並不成立。

  而盼盼早前接受採訪時表示,此次戶外計劃最早開始是清涼峰,後來出於種種考慮,決定放棄清涼峰轉向黃山。

  而沒找嚮導的解釋是,盼盼曾找過三個嚮導,但沒成行。此外,“黃山東海大峽谷穿越路線”比較清晰,每年有很多支隊伍去徒步,是黃山五大穿越路線中最成熟的兩條之一。

  事發後,有網友開始對登山隊的線路、裝備和經驗提出了質疑,歸結為“一群智商高實戰低的學生,不懂戶外就別害人。”

  據了解,在這個隊伍裏,7人有10次以上的戶外經驗,7人有一次以上戶外經驗,並有1人在2009年走過黃山同一條線路,有4個人是沒有經驗的新人,但經過了體能考量。

  隊伍中的公共裝備包括1:50000的高精度等高線地圖,Garmin 60CSx(GPS)。18個人,配備了睡袋、衝鋒衣、軟殼、登山鞋、登山杖、頭燈、手電、雨衣等戶外用品。在出發前,按照戶外慣例,購買了專業的戶外保險,並把各類資料交給了緊急聯絡人。

  “復旦隊伍選擇走這條線,從召集帖上看,事先也做過一些準備,但隊員們心理方面並沒有準備好。壞天氣,行動遲緩,無法走完既定行程,對老驢來説可能只意味著麻煩一點,不能按時下山。”

  戶外網站“磨坊”的一位曾走過野黃山線路的網友分析道,“對新驢而言,自我感覺可能很嚴重,如果領隊沒有及時發現並疏導,心理崩潰的情況下一定會有人尋求外界援助,哪怕這種援助遙不可及。”

  進行

  一場網上接力救援

  “N30 07.663,E118 11.892。

  我已用電話向黃山110報警,景區也已接警,但那邊表示他們沒有GPS,無法根據經緯度準確定位……誰有精細點的黃山電子地圖……當地人能看懂的那種,急。多謝!”

  這是網友“Loche”在12月12日18時07分在“磨坊”發出的《18人在野黃山迷路,求精細示意圖》的帖子。在這個帖子中,一場有關復旦18人隊伍的網上緊急救援正在進行中。這也是一次在網絡傳播中被忽略的救援。

  19時47分,驢友“丁丁”上傳了野黃山地區的等高線圖、地形圖,幫助網友隊伍確定方位。

  20時19分,驢友“黯然銷魂手”聯絡了有黃山活地圖之稱的當地嚮導老趙,“叫景區趕快找老趙去救援,老趙説應該在猴岩附近。”

  20時50分,磨坊戶外救援隊隊員“真柳葉刀”説:“我們已和黃山110聯絡過,他們有GPS,正組織人上山,暫時不需要我們出動。”

  21時,帖主“Loche”回應説,“景區的人還是表示看不懂地圖,我無語了……最新情況, 110已開通了他們的電話GPS,一旦隊伍裏有人打電話至110,他們就能知道確切方位……”

  22時,驢友“上海一刀”説,“已經接到上海救援隊電話通知,做好了出發前的準備工作,隨時待命。”

  12月13日零時,仍在網上守護的驢友“塌兄弟”説:“溪谷下游變數太多,希望他們在原地挺一挺別冒險,再過幾小時就天亮了。”

  此後,網絡上就沒有了救援前方反饋的消息。直到13日早晨7時,“Loche”説:“淩晨3時多人已找到,目前全部18人已安全下山,一切平安。”

  然而此時,參與遠程救援的驢友並不知道,這次事件中,有一名參與救援的警察已經犧牲。他們也不知道,18人隊伍中有人向上海的親戚發了短信救援。

  轉折

  失控的網絡輿論

  “冷漠、市儈,沒人性”的標簽,伴隨著“媒體控制論”和“協會奪權論”、“道德帝批判”等觸目驚心的帖子,最終讓一場意外事故越加擴大,演變成了一場全國性的輿論風波。

  最先引發事件導火索的是安徽和上海的記者微博和個人日記。他們最先接觸了隊伍,並在採訪感受中抒發了有關“學生冷漠”,還“笑著感恩”的內容。

  這些微博和隨後網友挖掘出的復旦校園論壇“媒體控制論”和“協會奪權論”、“道德帝批判”等帖子和截圖,被不斷地擴大報道,並被網友冠以“獲救學生”之名,從而激發了更多網民的潮水般批評和“人肉”。

  其中,比較典型的是“奪權帖”的內容,事實上,對話的兩個人並不在18人隊伍中,其中一人是復旦登協的現任會長,與其對話的人則是前幾任會長,兩人並不存在奪權一説。當事人表示,兩人對話的確如此,但原義被曲解。而“媒體控制論”的作者也不是18人隊伍中。

  與此同時,最先發帖的安徽記者“@淡淡esse香”也在微博中開始了反思,並把之前的微博言論刪除。此前,她也受到了“挺復旦”派網友的人肉搜索和網絡攻擊。

  “沒想到,我寫下的幾句微博,會引發了這麼多的輿論譴責,它並不是我的本意。我不知道,這麼多充滿戾氣的評論,還會有多大的殺傷力,會招致什麼樣的後果?我無法預料。這麼厚的譴責一直儲存在這裡,只會讓過去難以過去。所以,我刪了它們。張寧海的父親説,他不想學生們有心理負擔。老人的寬容,我亦尊重。”

  沒有結尾

  “青春不會散場”

  12月18日,盼盼發佈了《遲到的道歉,一直在行動》的道歉帖,帖子錶示對前期準備、工具使用、信息傳達上他們犯了錯誤,並公佈了初步想法,如內部籌款給犧牲警察的父母、定期探望做二老的兒女等。

  然而網友們並不領情,回帖中依舊充斥著各種人身攻擊的留言。

  許巍的《藍蓮花》是復旦登協的會歌。一位登協會員反思道,其實有太多的東西會阻擋我們對自由的嚮往。比如手中多了的牽掛——還有在我們需要的時候趕來幫助我們的人。

  經典登山電影《絕境雄峰》中,由影星史泰龍扮演高山救援隊隊長蓋博在親眼目睹了隊員因為技術器材的缺陷而掉下懸崖,在心理上留下難以磨滅的陰影。而後為了挽救,蓋博又重回高山,找回了自我……

  然而在現實中,盼盼和他的隊員只是普通人,他們要在未來的人生中承受的是更多來自自我內心的折磨。

  “‘青春’是我在出發前給隊伍命的名字,‘不散場’是我們18個人還會繼續以一個隊伍的形式來完成我們的救贖之路。請大家監督。”

  記者手記

  請給每個人一點時間

  2006年3月18日,在台灣的一起山難救援事件中,受困的台灣大學登山社9名學生在淩晨獲救後,與守候採訪的媒體發生爭執。隨後有媒體以“登山獲救 臺大學生沒人説謝謝”進行了報道,報道中寫道:“這些學生只顧躲避媒體拍攝,談笑風生,卻沒有人向辛苦兩天的消防和救難人員説聲‘謝謝’。”報道從而引發了公眾對登山學生的不滿情緒和諸多爭議。

  隔日,臺大登山社發出聲明稿,試圖指出學生在救援後情緒低落有可能被誤讀,然而由於爭執雙方都保持低調而不願進一步回應,使得這起爭議不了了之。隨後的少數媒體雖然做了後繼報道,也依然無法消除原先報道對公眾的影響。

  這不是一場“羅生門”的故事,産生分歧的是雙方對同樣事件的不同解讀或誤讀。

  在網絡輿論監督強勁的同時,我們是否該想一下,在網絡時代,單一不對稱的傳播關係中,受眾是否能夠獲得均等的機會去掌握兩方的意見,以客觀的角度審視爭議事件的原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