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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8人漁船黃海沉沒 相關部門因無捕撈證拒調查

發佈時間:2010年12月06日 02:08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新京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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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巍(圖中身份證),28歲,遼寧開原人。

安景龍(圖中小照片),48歲,遼寧莊河人。

郝言嶺(圖中小照片),58歲,遼寧莊河人。

李天福(圖中小照片),42歲,遼寧莊河人。

  漁船“遼東運2033”第一次正式出海,再沒回來。船上至少有8人,近100天過去,家人沒有他們的消息。家屬們希望“生或死”有個明確結果,不過報案“處處碰壁”。對於這條無捕撈證、未年檢、船籍未過戶的船隻,沒有相關部門認為調查事故屬自己職責範圍。記者調查發現,在管控政策下,這樣的黑船在黃海邊不少見。相關部門稱監管存在現實難度。而對於海邊村民來説,上船幹活是他們主要經濟來源,雖然不斷有人在海上沉沒。□本報記者 劉剛 山東、遼寧報道

  這是一艘改裝而成的燈光捕魚船。

  船長33米,鐵殼,船身深灰黑色。船號“遼東運2033”。

  燈光捕魚船靠燈光誘捕。它要行駛在漆黑的大海上,靠兩束巨大的燈光吸引魚群,然後下網捕魚。

  漁民們説,夜越黑效果越好,月圓夜反而不能作業。月圓之前,漁船一般都會回港休息。

  “遼東運2033”起航前,大部分船員家屬都接到了電話。他們説會在半個月後、中秋節前回家。

  8月31日上午10點,“遼東運2033”從山東石島出海。

  這是這艘燈光捕魚船的第一次正式出航。

  駛入大海後,再無消息。

  【出海】

  8個男人和一條船

  8月31日,是黃海渤海休漁期的最後一天。第二天12點,為期3個月的休漁期將結束。

  漁民們説,開海後的第一網被看得很重,有人形容“一網魚蝦一網金”。

  從記者的調查看,“遼東運2033”上至少有8人。

  船主是47歲的潘福華,原是遼寧莊河市(大連下轄縣級市)人。年輕時在遼寧一家國企做過船員,在國外做過輪機長。回國後買過一條木船捕魚,船去年沉在了海上。

  潘福華的堂兄潘福多介紹,潘福華在“遼東運2033”上投入很多,買船就花了63萬元,還買了全新的漁網、燈具。“這些錢大多是借貸的。”潘福多説,遇上收成好的年頭,預期兩年能回本。

  船上的大副是58歲的郝言嶺,莊河市大鄭鎮人。他也是船上年齡最大的。

  郝的老伴莊桂英説,要不是欠了一屁股債,他不會出海,“海上都是受罪的活”。莊桂英説,“老頭子常説,再幹2年把債還完了,再不幹了。”

  上船前,郝言嶺在黃海邊林生船廠做木工。潘福華力邀他,5個月開工資2.8萬。

  船員裏有48歲的安景龍。大連莊河市栗子房鎮協成村人。船上還有同村42歲村民李天福。

  安景龍原本在別的船上幹活。據安妻介紹,潘福華開的工錢(半年)高1000元,於是他專門跑去補缺。家裏兩個女兒的學費靠他掙,大女兒安曉迪讀高專,一年學費2萬,小女兒在讀中學。

  8人裏最年輕的是謝巍,28歲,遼寧開原人。有個21個月大的女兒。

  他是由岳父王財介紹給潘福華的。其妻王珊珊説,他出門前説好,半個月後上岸。

  在“遼東運2033”出海前,石島漁港電焊工李玉林曾在船上工作了5天。他回憶,還在船上見過一個叫金成萬的朝鮮族男子和兩個部隊轉業的小夥子。

  8月31日上午9點,船起航前,王財去送女婿。謝巍説了句“爸,我出海了”,便上了船。

  這一天,莊桂英接到郝言嶺電話,説半月後回來。

  王財記得,當天天氣晴好,港內無風。

  他看見潘福華站在船頭,兩人還揮了揮手。

  當天10點,中央氣象臺發佈預警,受颱風“獅子山”等影響,黃海海域有7至9級大風中心風力10至14級,提醒海上船舶注意避風。

  沒有人知道“遼東運2033”是否收到了預警信息。

  這艘船在天氣預警的同一時刻,起航了。

  【失蹤】

  出海後再無消息

  離港前,“遼東運2033”在山東榮成市(威海下轄縣級市)石島漁港,停泊20多天。

  據王珊珊等人講,船8月6日從莊河出港,中途試了次網,網破了。8月10日船到石島漁港休整。其間,更換了漁網和船的電機。

  潘福多説,漁船多是兩艘一起出海,相互有個照應。而“遼東運2033”是隻身出海的。

  船出海次日,安景龍的女兒,23歲的安曉迪注意到一條新聞。9月1日,一艘漁船在韓國泰安西格列飛島以西68海裏處,與韓國HC海運公司一艘1250噸級貨輪相撞後沉沒,船員全部失蹤。

  安曉迪説,自己當時擔心了一下,隨即想“海那麼大,船那麼多,不可能是我爸的船”。新聞看過也就過了。

  半個月很快過去。

  9月22日,中秋節,安曉迪和母親沒接到電話。撥打安景龍的手機,無法接通。母親説,可能還在海上,沒有信號。

  安曉迪説,父親最多時候曾在海上待了一個多月。她們也就繼續等待。

  船員安景龍和李天福所在的莊河市協成村,是一個站在家門口能看到大海的村莊。

  老村支書李慶榮介紹,村裏1500多人,人均年收入不足5000元,主要靠男人在海上掙錢。全村勞動力410多人,常年漂泊在海上的有300多。

  要秋收了,在莊河市大鄭鎮大郭屯村,58歲的莊桂英有點急了。她等著郝言嶺匯錢回家,好雇人收莊稼。

  每次打電話都不通,莊桂英覺得“心裏整天七上八下的”。

  國慶節期間,安曉迪每天給父親發短信,每條都顯示發送失敗。打電話,提示已停機。她和母親意識到:出事了。

  安曉迪説,她回憶起此前的新聞,懷疑當時韓國船撞沉的或許正是父親所在的船。

  據莊河的船員介紹,莊河一帶燈光捕魚船習慣在80漁區附近海域作業。從海圖上看,這裡位於石島東部海域,緊鄰威海以北港口到韓國釜山的商船航線。而韓國船隻與漁船相撞地點,在附近海域。

  11月24日,中國駐韓國大使館一名領事告訴記者,9月1日事發海域只發現一件救生衣,上面有中文,判斷是中國漁船,但沒有船隻和船員信息。目前國家海事、漁政部門正調查此事。

  【尋找】

  “搜救已無意義”

  其實早在9月初,有關“遼東運2033”出事的傳聞,就在離莊河200公里外的山東石島漁港傳開了。只是,身在遼寧的家屬們不知情。

  在山東石島漁港,海産代理商婁殿軍,曾四處打聽潘福華的消息。

  潘福華的船是從他手裏買的。11月21日,婁殿軍説,潘福華向他借了15萬元用來更換電機,並答應將捕的魚交給他代理,衝抵借款。

  “奇怪的是,一個星期過去了,兩個星期過去了,一條魚都沒等到。”婁殿軍介紹,魚在船上最多放5天,漁船捕魚後會交給海上收購船,然後繼續作業。

  婁殿軍托海上收購船打聽,傳回消息:沒見過“遼東運2033”。

  海上,另外一條燈光捕魚船“遼莊漁65087”的船主李保河,跟婁殿軍一樣著急。

  11月21日,“遼莊漁65087”上的一名船員李軍昌説,8月31日中午,他們從莊河出港,中途,潘福華用無線電聯絡過李保河,雙方約定在80漁區附近海域碰頭。

  9月2日,李保河的船到達約定海域,沒見到潘福華的船。

  “潘福華船上的通訊設備齊全,對講機、衛星電話都有,但全不通。”李軍昌説,李保河曾四處尋找,最遠找到福建海域,沒結果。

  “船上食物頂多維持一個月。”婁殿軍分析,船員出海時都穿著短袖,不可能在海上堅持到現在,“肯定出事了”。

  在遼寧莊河,安景龍家人“慌了神”。安曉迪説,家人突然發現,船主是誰、家在哪,一概不知。

  10月13日,漁船失蹤的消息傳到相鄰的協成村後,莊桂英才知道出事了。

  按船號,家屬們推測船籍在丹東東港。

  10月14日,郝言嶺的兒子和侄女找到東港海事處。對方回復,查不到相關信息。

  再到丹東海事局。在這裡,家屬們得知,船主潘福華的妻子劉華9月下旬已報警。

  11月24日,丹東海事局監管處處長李志説,家屬的確報了警,但對漁船作業區域、人數、出事海域,都不知情。

  李志説,船隻出了事故,海事部門接到報警後都會立案並進行搜救,但前提是有確定時間和地點。他説,報案時間很關鍵,超過72甚至120小時後,從理論和技術上講,“搜救已無意義”。

  “家屬説,漁船習慣做法是到80漁區作業,但這局限于習慣,並沒有目擊者看到。”李志説,劉華報案時已和漁船失去聯絡快一個月,海事部門無法展開搜救。

  他説,丹東海事局登記有“遼東運2033”的信息,但船主顯示為孟慶東,看不出與潘福華的船有關係。

  他説他曾找過孟慶東詢問船的下落,孟只説“船沒了”。

  【“黑戶”】

  相關部門“查無此船”

  “但凡帶漁字的部門,我們都跑了,跑到嗓子説不出話,答覆都是跟他們沒關係。”11月24日,潘福華的妻子劉華説。

  她説,潘福華很少跟她講漁船的事,出海前沒説過船要去哪、船上幾個人。

  據家屬們講,丹東海事局説出港地不在丹東、船員戶籍不在丹東,丹東報不上案。

  在莊河,家屬們也沒報上案。11月29日,莊河漁監副監督長衣琳告訴記者,船不是從莊河出港,船籍也不在莊河,沒法調查。

  家屬們又趕到山東石島,再次“碰壁”。石島漁監和海事部門答覆,沒有這樣一條船報過港,而船籍不在山東,船員戶籍也不在山東,無從查起。

  11月22日,石島漁港監督部門回復記者:“查無此船”。

  他們並不知道,8月10日這條船進了石島漁港,又在8月31日出了港。

  石島漁港有北方最大漁港之稱,榮成市漁港監督辦公樓設在港邊,離碼頭不足百米,樓頂上可觀漁港全景。

  家屬疑問:“這麼大一艘船進出港,主管部門怎麼會視而不見?”

  榮成漁監辦公室劉主任説,“我們人員設備有限,不可能每條船都了解”,他説,更多要靠船主自覺報港。

  他介紹,榮成108個港口,常年靠港船隻幾萬條,而全市共2條漁政船1條漁監船,漁監人員70人。他説,檢查靠港的船還行,對於停在海上規避檢查的船,力不從心。

  按規定,漁船進出港須向漁監和邊防報港。家屬們後來得知,船沒靠岸,只在石島港內拋錨停泊,離岸百米。

  安曉迪説,大家在尋找中發現,“遼東運2033”可能是條黑船。

  “船沒過戶。”海産代理商婁殿軍説,那本是一條海上運輸船,他在2008年買下,今年2月轉讓給了潘福華。

  這不是“遼東運2033”的第一次易手。

  婁殿軍説,這條船是莊河人張喜勝從孟慶東手上買下,他又從張手上買來。

  根據規定,船舶買賣須經主管部門批准,辦理過戶手續。不過,“遼東運2033”幾次轉手都未過戶。

  11月24日,丹東海事局“遼東運2033”的檔案顯示,船舶登記時間為2007年,登記人孟慶東,至今無産權變更信息。

  【“潛伏”】

  大量三無船存在

  潘福華買下“遼東運2033”後,一個春天都忙著改裝。

  據婁殿軍介紹,改裝地在莊河海邊的林生船廠,用了幾個月時間改成燈光捕魚船。

  “這是私自改裝。”莊河市漁政部門人員説,海上運輸船歸交通海事部門管理,要改裝成捕撈漁船,首先要到市政府申請船網工具指標批准書,獲批後才可以改造。而《遼寧省漁船管理條例》還規定,更新、改造漁船,“不得擅自改變作業性質和作業類型”。

  “遼東運2033”沒有年檢信息,也查不到它有捕撈證。

  “有錢也辦不到捕撈證。”婁殿軍説,農業部對全國海洋捕撈漁船船數和功率實行總量控制,“600馬力以下的近海捕撈漁船,辦不到新的捕撈許可。”

  2003年,農業部漁業局印發文件,要求減少全國海洋捕撈漁船船數。從2002年底的222390艘,壓減到2010年的192390艘,船數減少3萬。“雙控”的背景是,捕撈強度過度增長,大大超過漁業資源可捕總量。

  莊河漁監副監督長衣琳介紹,2008年開始,莊河加大對“三無”船整治力度,要求“逐村、逐戶、逐船”清理。

  根據大連市的政策,清理出的“三無”船納入特殊漁船管理,交部分管理費後,可發放臨時捕撈許可,允許在大連海域作業,但不享受國家惠漁政策。

  根據莊河提供的數據,到2009年莊河有正規漁船1500余條,“三無”捕撈船近400條。

  11月21日,在莊河栗子房鎮協成村,一名老村幹部介紹,協成村有漁船40多只,正規船不超過20隻。有部分船什麼證都沒有。

  “不辦臨時捕撈許可,大多是為了規避稅費。”莊河一名有25年海上作業經驗的船長分析,養一條350馬力的正規漁船,不包括船員工資,光各種稅費每年約4萬元。臨時捕撈許可費用相對低一些,不過很多船主認為,同樣交費卻不能享受燃油補貼,“還不如偷著幹”。

  【監管】

  黑船管理“存盲區”

  上述船長説,類似潘福華的“三無”船,在黃渤海沿海並不少見。

  他認為,漁民謀生手段單一,而造船難度低,是黑船屢禁不絕的原因之一,此外,也有監管不力的現實。

  協成村一名老村幹部説,岸上有檢查的,不過海上難見到執法船。即使無證船被抓住,一般交幾萬罰款也就算了。

  莊河漁監部門相關負責人否認“罰款了事”的説法,不過他坦陳三無船監管存在盲區。

  據介紹,三無船是各地監管難點。例如丹東幾乎每年都搞專項整治,但到去年底,納入“特殊漁船”管理的,仍有827條船。

  莊河漁監副監督長衣琳説,他們正式編制23人,下設7個港站,每站配2至3人。管轄範圍有漁港43座,戶籍港各類漁船3500余條。最少一個站管200條船,多的上千條,“也有管不過來的時候”。

  衣琳説,人員之外,設備和經費也捉襟見肘。莊河海岸線215公里,海域440萬畝,在兩條快艇半月前到位前,到港口檢查無交通工具,即使發現非法船隻,也只能眼看著跑掉。

  “治理黑船的難度,除了船不靠港,還有很多。比如錯峰進港:黑船晚上進港天亮出港,專門躲避檢查。”11月22日,山東榮成漁監辦公室劉主任説,本地漁船還好管理,最難管的是類似“遼東運2033”這樣的外省籍漁船。

  11月10日,威海下發《威海市外省籍海洋捕撈漁船管理工作規程(徵求意見稿)》,要求外省籍漁船在指定港口停泊,必須接受漁監和邊防公安監管,進出港必須辦理簽證。

  不過榮成漁港監督工作人員認為:“是否具有可操作性,誰都説不清楚。”

  【求助】

  “別讓我爸沉睡海底”

  據莊河漁監副監督長衣琳介紹,黑船出了事故,後續事宜往往私下解決,而不尋求漁監部門幫助,他們擔心被追加罰款。

  據介紹,在當地不管是有證還是無證漁船上,船主與船員很少簽合同。船主都是鄉親,出了事,大多不會不認賬。但若船主也出了事,家屬也就別無他法。

  劉華説,潘福華與船員間沒簽合同也沒買保險。她説船員流動性大,一般不買保險,“這趟船還出海,上岸説不定就不幹了”。

  不過,據記者調查,黑船本身就買不了保險。

  衣琳介紹,漁業部門有互保協會,手續齊全的正規船隻,可分別為船體和船員辦理保險,如遇事故,會有保險公司理賠。但辦保險需要船隻的産權登記、船檢登記、職務證書、捕撈許可、航行簽證,“五證缺一不可”。

  莊河市協成村老村支書李慶榮回憶,幾年前村裏一條黑船載了7名船員出海,遇惡劣天氣沉了。船和船員都沒買保險,船東也死在了海上,最後不了了之。

  他擔心,這可能也是“遼東運2033”船員的命運。

  “可能找不到你爸了。”安景龍的妻子四處尋找後,11月13日給女兒打電話説。

  當晚,安曉迪在網上發帖請求網友幫助。

  “沒有結果的結果誰可以接受啊!我只想知道爸爸死在哪了,怎麼死的……別讓爸爸不瞑目的睡在海底了。”安曉迪呼籲尋找失蹤的船,“一船的人啊。有個結果我們就心安……”

  11月19日,郝言嶺的老伴莊桂英眼窩深陷,“你不知道,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抹著眼淚説,她很清楚在海上失去聯絡意味著什麼。

  在協成村幹了44年村支書的李慶榮,從沒聽説過失蹤的船還能再找到。

  對於漁民來説,海難並不陌生,在莊河協成村,10年來,已有22人死在海上。

  在10月19日,郝言嶺出海的第49天,莊桂英借來1200元,買回一口棺材,按當地“影葬”的風俗,將郝言嶺的衣服放進去,埋葬了。

  李慶榮説,村裏每一兩年總會有“影葬”的人家,“這是漁民的命”。

  安曉迪説,自己每天都會打一次爸爸的手機。

  近百天了。電話從沒通過。

  悲劇還在重演。據遼寧省海洋與漁業廳的漁業安全快訊,10月19日,一條木質黑船載著8人,從丹東安康水塢出海。10月25日晚,漁船失去聯絡,至今下落不明。

  備註:另三名失蹤者為金成萬、黃夢強、王殿鎮,年齡、地址不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