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説法]男生宿舍裏的罪惡(2010.11.10)

    主持人：2010年9月16日的晚上，在貴州省一個山村的中學裏發生了一件令人憤怒又不能理解的事情，一名初中一年級的女同學被強行帶到了初中三年級的一個男生宿舍，在這個宿舍裏，5名男同學對她實施了性侵犯。

    我們趕到貴州時，受害女生小蘭的家人正帶她到醫院做身體檢查，因為擔心那一晚的遭遇會對小蘭的身體造成傷害，可是小蘭説什麼也不願意去面對醫生。無論大家如何勸説，小蘭還是十分抗拒身體檢查，一個人跑出了醫院 ，姐姐説出事之後小蘭的狀態讓他們很不放心。為了不讓小蘭的心理再次受到傷害，我們沒有急於展開採訪，而是按照心理專家的指導，與小蘭相處了幾天，直到她自己願意向我們傾訴，願意告訴我們那天晚事發生了什麼。

    這件衣服是表姐送的生日禮物，粉紅色的有個蝴蝶結，出事那天早上這件衣服小蘭是第一次舍得拿出來穿，可是沒想到當天晚上就出事了。為什麼在學校裏會出這樣的事兒呢？我們來到了小蘭的學校，這是一所山村中學，來讀書的都是周邊村子的孩子有的村子離學校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因此住校的學生很多，小蘭就是住校的初中一年級的學生，她就住在這棟宿舍樓裏。來開門的是學校聘請的宿舍管理員董阿姨，她是第一個發現小蘭出事的，在事發的第二天早上5：30 ，董阿姨看見小蘭一個人蹲在宿舍樓外面。一個大姑娘家穿臟褲子，丟不丟臉？聽了小蘭的敘述，董阿姨眼淚掉下來了。

    事發當晚，小蘭下了晚自習回到宿舍準備休息，晚上22：00，她突然覺得有點餓，便一個人跑到食堂去買炒粉，排隊的時候突然有兩個初三的男生把她拉出了食堂，這時候小蘭還沒有意識到危險正向她靠近。

    小蘭説這兩男生是初三的學生小濤和韋浩（化名），比自己高兩屆，以前也見過面，

    小蘭以為他們找她只是為了聊天就跟著他們出了食堂。可是接下來兩個男生竟拉著小蘭出了學校來到了一個山坡，途中小蘭也掙扎過，可怎麼也擺脫不了比自己大兩三歲的男生。小蘭拒絕了談戀愛的要求，小濤和韋浩卻並沒有放過小蘭，雙方僵持了半個小時後，小濤和韋浩又拉著小蘭去了自己所住的男生宿舍。這是學校裏惟一一個不在宿舍區的學生宿舍，事發當晚小蘭就被拽進這個宿舍，當時除了小濤和韋浩兩人，屋裏的其它18個學生已經準備睡覺了，我們找到了幾個宿舍裏的男生，他們目擊了之後發生的一切。

    看到一個女生被拽進了自己的宿舍，一些男生開始嬉鬧興奮起來，小濤和韋浩把小蘭推倒在一張床上，這時上鋪的一個叫國豪（化名）的男生跳了下來。國豪的一番話讓宿舍裏的氣氛驟然升溫，男生開始把侵犯小蘭的行為當成一種展示勇氣的行動，有人大聲的起鬨、慫恿，也有男生開始躍躍欲試參與到其中。在國豪的&&下，當晚一共有5個男生對小蘭實施了侵犯，一直到早上5：30，小蘭趁男生都睡著了才從男生宿舍裏跑了出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被宿舍管理員董阿姨看到了，董阿姨去政教處跟政教主任講，隨後他們向校長彙報此事，學校報警。

    主持人：當地公安在接到報警之後迅速介入了調查，當天就以涉嫌強姦罪將5名實施性侵犯的男同學刑事拘留，但是這樣的事情發生之後，我們自然會産生太多的疑問，這5名男同學平時是怎麼樣的為什麼當天晚上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除了他們，另外15個男同學那天晚上在幹什麼？他們為什麼沒有人出手相助小蘭呢？當天晚上出現了這樣的事情，老師難道一點都沒有察覺嗎？請您跟隨我們記者的調查，一步一步揭開這所有的疑問。

    記者在學校了解到，被警方抓走的5個嫌疑人都是初三同一個班級的學生，他們當中最大的17歲，最小的15歲，教了他們3年的班主任得知了他們的消息之後，幾天都沒有睡著覺。班主任老師和班裏的同學都覺得5個被抓走的學生離犯罪這兩個字似乎還很遠，誰想到他們竟會做出如此惡劣的舉動，那麼這5名嫌疑人為何要去侵犯小蘭？記者來到了當地的公安局希望能夠採訪到他們。出於對受害人的保護，公安機關沒有接受我們的採訪，有關5名嫌疑人的很多疑問我們還無法得到直接的答案。不過我們找到了一個叫小斌（化名）的學生他在當晚的心理變化，也許能解釋5名嫌疑人的犯罪動機。因為他開始的時候也參與了一些欺負小蘭的行動，但後來由於害怕及時停了下來。

    小斌説自從第一個欺負小蘭的國豪得逞後，他就在想別人能做，自己為什麼不能做呢？但當他抱住小蘭時小蘭的反抗很是厲害，他突然感到害怕了，就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小斌説當時根本沒有去想他的行為是否已經觸犯了法律，他也説不清自己為什麼會跟著別人學，只是當時心裏很衝動管不住自己，他也很慶倖自己在最後一刻突然清醒了，沒有繼續下去，而其他5個學生卻沿著犯罪的路滑了下去。如果説那5個犯罪嫌疑人和小斌是由於平時法律意識淡漠一時衝動做了錯事，那其他14個男同學呢，他們都是大小夥子了，其中不乏在老師眼中品學兼優的孩子，可是為什麼當天晚上沒有一個人挺身而出呢？因為怕被報復，小斌等一些男生當晚選擇沉默，沒有溜出去去找老師。

    記者了解到，當天晚上除了5名參與行動的男生之外，其他的男生有3種心態，一種是事不關己的冷漠，一種是有是非觀念卻缺乏站出來的勇氣，而最後一種最可氣的就是跟著起鬨看熱鬧，全不把女同學小蘭的痛苦當回事。那個時候小蘭多希望能有人能幫助她一下啊，可是一屋的男生竟然沒有一個人能站出來，小蘭説自己終於感覺到了什麼叫絕望，什麼叫做恨，希望他們受到嚴重的懲罰，最嚴重最嚴重的懲罰。

    就連學校的老師都承認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邊真是教育的失敗，可是我們對學校還有疑問，當天晚上小蘭在男生宿舍一共呆了6個小時，在這6個小時裏負責宿舍管理的老師一點都沒有察覺嗎？

    負責管理宿捨得董阿姨告訴我們，實際上事發當天晚上，她查過三次女宿舍，早就發現小蘭沒有回宿舍了。後來為何沒有找她呢？董阿姨説找了，教室樓、村民家附近等都找了，但是她怎麼也沒想到小蘭會在男生宿舍裏，而那個男生宿舍又不歸她負責，於是她把小蘭不在的情況告訴了當天晚上值班的老師。我們也找到了這位值班老師，他説當晚他也去過案發的男生宿舍查過三次房。第一次進的時候22：00左右，寢室裏有一部分學生還在外面玩。第二次查房當時不在的兩個男生就是拉小蘭到宿捨得小濤和韋浩，那個時候他們正在校外的山坡上糾纏小蘭，後來23：20左右，老師又去了趟案發的宿舍，那個時候小蘭剛剛被拉進了屋裏，裏面還十分吵鬧。敲門的時候，學生把門抵住了，值班的老師停在門外這裡站了幾分鐘，沒有吵鬧聲便走了。

    那個時候屋內的小蘭多麼希望老師能夠進宿舍裏來，那樣她就不會有接下來痛苦的經歷了，那時男生們的惡行還都可以來得及制止，就在大家指責值班老師不負責任的時候，值班老師説發生了這樣的事兒自己也很委屈，因為管理宿舍不是他的職責，因個人平時工作就比較認真的，主動承擔起職責的範圍以外的事情。老師們説發生案件的男生宿舍一直處在無人管理的狀態，這也許就是嫌疑人膽大妄為的原因之一，因為他們已經知道老師是不會來管的。

    小蘭的家人認為學校在這件事上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我們在採訪中也發現進出學校非常自由，經常看到附近的村民牽著牛帶著狗在校園內穿行。從採訪當中我們可以看出，學校在平時的管理方面肯定是有問題的，可是出了這樣的事情把板子都打在學校的身上顯然有失公平，因為還有社會和家庭的責任。小蘭指引我們去的是小斌的家也就是那天晚上開始想欺負小蘭後來又停下來的男同學，讓小蘭傷心的是小斌其實和他是一個村子的，而且還有點親戚關係，在那個可怕的晚上小斌沒有去幫助小蘭還參與到其中。得知小斌在學校的所作所為，父親揍了小斌一頓，而且還帶著他到小蘭家去道歉，小斌一直跪在小蘭家的門口，直到小蘭父母原諒了他，對於小斌的父母來説，這事兒也就算過去了，他們覺得小斌就是小，不懂事而已。

    小斌的爸爸説家裏窮，生計都顧不上，哪有空去教育孩子孩子送到學校就應該由學校來負責，持這樣觀點的家長不止小斌一家，我們和老師一起來到了韋浩的家，從拉小蘭去效外的山坡再到後來在宿舍裏實施侵犯，韋浩一直都參與其中。

    老師曾沒收過一個孩子的手機，從這個手機裏邊發現了有黃色視頻，找到了他家長，他家長來到學校之後總覺得好像有點不大以為然，覺得學校小題大做了。老師説提到青春期的性啟蒙教育，別説他們鄉村中學了縣裏的一些中學，也沒有一個老師有能力教這方面的課，也找不到一本有關的教材，而在當地的中學課本中跟性啟蒙教育沾點邊的只有一頁內容。學校老師説性啟蒙的知識都沒有，只是講了人的生殖而已，有些老師上課羞于啟齒，男生有時候哄堂大笑，女生就把頭埋住不好意思。這就是我們性啟蒙教育的現狀，如今小蘭要面對的是如何重新開始生活，如何讓自己的痛苦記憶漸漸地淡去。

    主持人：我們歡迎青春期性心理研究專家鄧軍老師，還有來自中國政法大學的馬皚老師。兩位都是專家，可能對這種事情有專業性的看法。

    鄧軍：但是我想作為一個普通人，他們的反應都是一致的，現在的孩子怎麼了？那麼這個事件中有慾望、衝動、然後付出行動的（男生），那麼有在那兒事不關己然後在那兒觀望的（男生），還有一些是加油叫好的（男生），那麼我覺著這三種人群，從心理學這個角度講，我認為從本質上它是一致的，這個本質就是性衝動，實際上他們都是在想宣泄，通過這種途徑然後宣泄自己的性衝動。整個的這個我看案件過程中，幾個環節我認為它都是缺失的，比如説我們在知識性地給他們傳遞的時候，至少我們要告訴他們性與性行為，實際上它是有原則的，不是無原則的，那麼這個原則可能就是就是自願原則、私密原則、無傷害原則還有平等等等，那麼這些意識顯然在這些孩子中間，我覺得起碼的他是不懂。

    主持人：據您了解，在全國的範圍內，我們的性教育的狀況怎麼樣？

    鄧軍：那麼我們在2005年的時候對北京市豐臺的一所中學、初中生600個學生進行的一次調查，600個孩子中，187人對婚前性行為持贊成的態度，佔接受調查人數的31.7%，那有147人持反對的態度佔23%點多，還有呢44.4%的人認為只要一見鍾情就可以發生性行為，還有一部分、少數的一部分就認為，只要給好處那麼就能夠發生性行為。我覺得這個就是其實已經給我們青春期的性教育包括教育部門敲響了一個警鐘，孩子們自我保護的意識根本就沒有。

    主持人：一個連圍墻都沒有的學校，一個不得不辟出一個教室做宿舍連廁所都沒有的學校，你讓它開展性教育，這個它現實嗎？

    鄧軍：那麼我們説性教育，不在於他學校的條件，我們説性教育如果我們給它制定，很系統的教學大綱，在孩子的成長中保駕護航，伴著他們，實際上這是一個不可缺失的一個教育。

    馬：其實呢在這個案件當中，它不光是一個我們説到的這種性衝動的問題，道德意識的缺失是目前我們整個環境當中所面臨的一個更大的問題。就是孩子們像這一類案件當中，缺少基本的憐憫、缺少基本的同情、缺少基本的對一個女孩子的尊重，連這種底線都沒有，那麼為什麼沒有？可能就要拷問我們的環境，要拷問我們的管理，要拷問我們的家長的一些責任了。

    主持人：本案當中有一個男生一開始也參與了前期的性侵犯的準備的工作，後來戛然而止、懸崖勒馬了，他覺得這個事情很嚴重？

    馬：對，出現了這種犯罪的行為中止的人，那麼這個時候正如他自己所説，是什麼讓他意識到這個事情不能做，是什麼讓他由最初的激情和狂熱降到了一個零點，其實就是他看到了事件的危害。所以説你想我們碰到一個事兒，這個事兒是對還是錯，應該怎麼來應對，靠什麼，都靠以往的這種最基本的知識、經驗的輸入，比如咱們的媒體做更多的宣傳，能夠讓更多的人從這些典型的案例當中知道基本的標準是什麼。

    主持人：我們得知小蘭所在的那所學校的校長在這件事情之後已經被撤職了，而5個涉嫌強姦的男同學也已經被批捕了，小蘭也轉了學，開始了新生活了。前兩天，她給我們這期節目的記者發來了一條短信，短信裏邊説我現在好好學習，如果有一天我考上大學的話，一定請你來送我。從這條短信當中我們隱約可以讀到小蘭似乎已經漸漸地走出了當時那個心理的陰影了，我們希望她的夢想能夠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