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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瞭望》:西藏超越“不變”的進步

發佈時間:2011年07月11日 20:46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瞭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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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0年過去,西藏的經幡佛號依然,西藏百姓對於幸福生活的追求不變,雪域高原的內部發展與外部交流永不停歇;在進行中的“巨變”裏,西藏迎來了歷史上最好的惠民發展時期

  在雪域高原夏日的陽光下,拉薩小昭寺路上的商戶,正把一面面五星紅旗插上門首;日喀則的數條街道,大規模的翻修綠化;阿裏獅泉河鎮廣場上,100多人的鍋莊連日來正在歡快的演練中……一切都在説明,2011年的夏天,對於西藏來説有著不同的含義。

  《瞭望》新聞週刊記者從拉薩飛抵阿裏,再自阿裏起始,沿219國道一路逶迤而行,從阿裏到日喀則,再回到拉薩。十余日馬不停蹄地穿行,數千里雪山湖泊相伴的路途,記者所留意的,是西藏的變與不變。

  依舊飄揚的經幡

  和平解放已60年,西藏巨變,眾多群眾信仰藏傳佛教沒有變。甫入西藏,一路經幡仍在,佛號依然。

  在拉薩最著名的八廓街北面,與大昭寺相距不足千米,是一條頗為熱鬧的商業街——小昭寺路。如果説八廓街已逐漸演變為外來旅遊者的“觀光街”,那麼這裡更能體現拉薩當地百姓真實的市井生活。

  正午的拉薩,陽光白得耀眼,但小昭寺路上依然熙熙攘攘,飄揚在街道上空的旋律,是香港BEYOND樂隊的老歌。

  從小街直入百十米,右手邊並不起眼的大門內,便是大名鼎鼎的小昭寺。1300多年前,唐文成公主和尼泊爾尺尊公主入藏嫁給吐蕃之王松讚幹布,各帶來一尊等身佛像,為供奉它們,大昭寺和小昭寺同時在當年的荒地上建了起來。小昭寺坐西朝東,面朝大唐的方向,據説是文成公主悲思家鄉而設計的。寺內原供奉的釋迦牟尼12歲等身像,係文成公主由長安攜帶進藏,後在金城公主時期被移至大昭寺,而將尼泊爾尺尊公主攜帶的另一尊釋迦牟尼8歲等身像迎至小昭寺,成為小昭寺的主聖。

  進了寺門,時間、空間仿佛瞬間轉換。在轉經廊道上隨著人群的流動前進,鼻中是酥油和藏香混合的特殊氣息,耳邊是轉經人籠罩一切的喃喃念誦,猶如行進在一條幽暗而深邃的甬道中。一位藏族老阿媽在釋迦牟尼8歲等身像身後的墻壁下站定,理一理灰白的髮辮,將雙手、額頭緊貼在墻壁上,默默祈福。與本刊記者同行者均非信眾,但都屏氣凝神,虔誠信仰所營造出的莊嚴氣氛如有質感,觸手可及。

  如此景象,在西藏處處可見。

  在距離小昭寺不足千米的八廓街上,是這樣的景象———右手轉經、左手數珠、口中喃喃、神色虔誠、順時針緩緩移動的信徒為數眾多;不知來自何地的轉經人,在密密麻麻的人流中一步一叩,磕著長頭從人們的腳下匍匐而過,對身邊的繁華世界視若不見。

  在距離小昭寺近2000公里之外的阿裏地區札達縣托林寺,依然是這樣的景象——一位藏族兄弟,輕手輕腳地托著一盞酥油燈供奉佛前,隨即雙手合十默念片刻,長叩在地。一片酥油燈搖曳的火光下,高高在上的菩薩寶相莊嚴,拜服於地的人同樣也有著肅穆安詳。

  “對超乎現世的追求是人類先天的慾望之一”。著名哲學家馮友蘭在《中國哲學簡史》第一章中便開宗明義。如何滿足這一先天的慾望?有人求諸上帝,有人求諸真主安拉,而對藏族同胞來説,更多的滿足則來自於信仰藏傳佛教。

  在馮友蘭看來,“每種大宗教的核心都有一種哲學。事實上,每種大宗教就是一種哲學加上一定的上層建築,包括迷信、教條、儀式和組織。”而“哲學是對於人生的有系統的反思的思想。在思想的時候,人們常常受到生活環境的限制。在特定的環境,他就以特定的方式感受生活,因而他的哲學也就有特定的強調之處和省略之處,這些就構成這個哲學的特色。”

  在不同的環境下,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方式感受生活,從而選擇了不同的超越物質生活之上的精神生活。眾多群眾信仰藏傳佛教,便是源於這樣有跡可循、簡單樸素的道理。

  多元的幸福追求

  與不變的經幡佛號一樣,還有一點不會變的,是西藏百姓對於幸福生活的追求。正如中央社會主義學院黨組書記、第一副院長葉小文所説,他們執著地追求和嚮往天堂的幸福,其實與追求和實現現實的幸福並不矛盾。

  每天早上8點不到,在日喀則市區最熱鬧的“東方紅”藏茶館旁邊的街道就停滿了車輛,三五成群的藏族、漢族群眾走入茶館。幾顆紅色五角星貼在窗戶上,茶館裏人頭攢動,藏語寫的菜單貼在墻上,人們或喝甜茶,或吃藏面,悠然自得。

  “我幾乎每天都要來這裡喝茶,這麼多年來飲食習慣沒甚變化,變化最大的就是穿衣和交通。”格桑指著自己身上的深色西服説,“我在扎什布倫寺做導遊,工作的時候穿上藏袍,很多遊客和我合影。”

  “以前吃不飽穿不暖,自己的父輩最清楚。沒有民主改革,就沒有現在的生活,我們很多人心裏都是一樣想的。”説這話的時候,格桑看著正對面的毛澤東、馬克思、列寧等領袖畫像,在他背後的墻上,供奉著班禪畫像。

  同樣是在日喀則,僅上過三年小學的農奴之子群培次仁,如今坐擁5.8億元財富,是西藏億萬富翁之一,麾下名為“達熱瓦”的企業囊括酒店、工廠、房地産、青稞酒廠……“達熱瓦”藏語意為給農奴主牧馬的人——解放前,群培次仁的父母都是“住在農奴主馬廄後面的朗生(奴隸)”。

  在西藏各地,和群培次仁一樣,越來越多的藏族農牧民正在創造愈加矚目的財富,從吃不飽飯到“糌粑大王”,從揮著洋鎬的農民到舞臺明星,從家徒四壁到身家過億的商界巨賈,“達熱瓦”早已是財富、團結、進步的象徵。

  這也和新中國首位藏人類學博士格勒自上世紀80年代中期就開始在藏區實施田野調查的結果類似。他的研究結果顯示,在解決溫飽問題的基礎上,西藏地區經商的人正在逐漸增多,農牧民的活動範圍逐漸從帳篷、村落擴大到鄉和縣,甚至擴大到那曲、日喀則、拉薩等城鎮市場。

  但是,這些變化並不意味著藏區農牧民已完全接受了商業經濟的價值觀,相反,許多農牧民即使家裏生活綽綽有餘也依然保持著強烈的傳統價值觀,信佛向善,仍據守他們的行為準則,而中共黨員身份更讓許多人引以為榮。

  群培次仁就是一名老黨員,他的藏式新房中既有香爐佛龕也有毛澤東的畫像,另外最多的就是各種類別的榮譽證書。“我信奉神靈,也感激解放我們的人,而且要創造財富幫助那些困難的人。”群培次仁説,“我是一名老共産黨員,能幫助大家是我的榮幸。”截至2010年年底,達熱瓦集團已經在扶貧、捐資助學、改善文教衛生條件、修繕公路橋涵、抗洪搶險、地震災區救助等社會公益事業上捐款捐物折合人民幣超過2000萬元。

  同時,格勒還認為,從發達國家和中國內地的工業化發展來看,這一歷程往往會使人們流去情感、流去人與人的緊密關係,古老的互助傳統將弱化,在強大的市場力量面前,人們遭受的心理打擊和創傷將無法避免。

  近幾十年,內地在經濟發展之後,物欲與身體欲氾濫,現代化進程在一定程度上被扭曲為無法滿足的慾望陷阱,喪失了幸福的感受。這些年,為重尋精神家園,內地上下已付出更多努力。

  在日喀則的薩嘎縣,一位藏族老人向記者抱怨,現在年輕人忙於工作、忙著賺錢,和家裏人見面的時間都少了,“還有,好多規矩都不管了,看著生氣。”

  一首據説是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的小詩如此寫道:

  這佛光閃閃的高原,

  三步兩步便是天堂,

  卻仍有那麼多人,

  因心事過重,

  而走不動。

  在這片神聖而純凈的雪域高原上,人們在追求多元幸福,同時也和其他地方的人們一樣,有著人世間不可避免的煩惱和憂愁。

  但格勒依然樂觀,在昆明召開的一次大型學術會議上,他曾表示:“現代化自17世紀開始就成為全世界不可阻擋的潮流,各個民族沒有退路,只有向前走。西藏可以作為人類社會的試驗田,為全球的現代化道路探索一種新的可能性,既實現物質富裕的基礎又獲得精神上的滿足。”

  從未停歇的交流與發展

  儘管雪域高原相對封閉,但其內部的發展及與外部的交流從未停歇。作為多元一體中華文明的一個分支,其自身也是多元一體,開放包容的心胸造就了博大精深的底蘊,現今的西藏文明正是在歷史長河中不斷變化生發出來的。

  被稱為“世界屋脊的屋脊”的阿裏所見證的諸多歷史變遷,正為這交流與發展做了鮮明的注腳。

  如今,從拉薩出發,經過近兩個小時的飛行,便可抵達阿裏地區。入住的賓館,名為象雄大酒店。本刊記者向賓館的藏族服務員詢問象雄的來歷,這個幾次在餐廳裏工作著就唱起歌來的小姑娘笑瞇瞇地説:“那是阿裏的一個很古老的國家。”

  今日的阿裏地區,是古象雄的故地。據史料記載,今阿裏地區札達縣、普蘭縣即為象雄國中心轄區。藏族遠古時期的主體文化——苯教,其發祥地便是象雄。

  苯教相傳約于公元前5世紀由古象雄王子辛饒米沃奇創建,是植根于雪域高原原始時期的一種“萬物有靈”的原始宗教信仰。它起源於原始初民對於天地、山川、日月、星辰等大自然的變化和存在有著不可思議的神秘感,對於天災、瘟疫、風雨、雷電等等現象不可理解,於是對自然萬物産生了敬畏和崇拜心理,逐漸演化成為宗教。

  佛教傳入西藏後,苯教曾與佛教有過激烈的衝突。直到公元8世紀中葉,吐蕃讚普赤松德讚在主持進行佛教與苯教的辯論之後,宣佈苯教落敗,佛教遂成為吐蕃的官方宗教。

  儘管佛教獲得了優勢地位,但此後苯、佛之爭並未停息。吐蕃末代讚普朗達瑪獲得政權後,滅佛興苯,史稱“朗達瑪滅佛”。但不久朗達瑪即被佛教僧人刺殺,吐蕃從此陷入分裂。藏傳佛教所稱的“前弘期”——從松讚幹布時佛教傳入吐蕃至朗達瑪滅佛,至此結束。

  歷史總是如此巧合,佛教的再興竟然也要從阿裏起步。阿裏這塊土地,既孕育了苯教,又給了藏傳佛教薪火相傳的又一次機會。

  出阿裏地區札達縣托林鎮,沿曲折迂迴的象泉河西行,十余公里車程後,古格王朝遺址便出現在一座300多米高的黃土坡上。整座城堡據險而建,洞穴、佛塔、碉樓、廟宇、王宮有序佈局,自下而上,依山迭砌,直逼長空,氣勢恢弘壯觀。公元10世紀前後,朗達瑪的子孫在吐蕃崩潰後逃往阿裏,正是在這裡建立了古格王朝。

  古格王朝遺址的年輕講解員告訴記者,古格王朝在藏傳佛教“後弘期”的發展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從公元10世紀開始,由於僧人們的不懈努力,以及古格王朝的積極傳教活動,佛教再次在藏地興起,藏傳佛教寺廟恢復,僧人猛增,香火興旺,進入了“後弘期”,並日漸成為大部分民眾的信仰。

  苯佛之爭這段公案延續千年,時至今日,苯教為了適應佛教在西藏的勢力不斷壯大的形勢,為了自身的生存和發展,直接或變相地吸收了佛教的許多內容和形式。同樣,佛教為了實現“本土化”,也從苯教那裏吸收、借鑒了不少祭祀儀軌等內容。這樣,苯教與藏傳佛教之間,已經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

  苯教、藏傳佛教的千餘年來的碰撞、融合,也正是西藏文明延續發展的一個縮影。沒有一種文明、一種文化可以作為“化石”僵硬不變地生存。非要如此,其結果只能是被慢慢抽取生機和活力,窒息而死。

  西藏文明的生命力,在於永不停歇的內部發展與外部交流,在於適應發展、變革,還在於與發展經濟、改善生活的同步共進。

  進行中的“巨變”

  “巨變”是許多藏族群眾包括遊客向本刊記者描述西藏和平解放至今60年內説得最多的詞。

  美國紐約州立大學藏學家譚戈倫夫在《現代西藏的誕生》中指出,人類平等是佛教教義中的一個要素。但是,不幸的是這未能阻止西藏人建立自己的等級制度。

  國務院新聞辦公室在2009年發佈的《西藏民主改革50年》白皮書中如實描述了這些事實:舊西藏通行了幾百年的《十三法典》和《十六法典》,將人分成三等九級,明確規定人們在法律上的地位不平等。“法典”殺人賠償命價律中規定:下等下級的人如婦女、屠夫、獵戶、匠人等,其命價僅為草繩一根。

  舊西藏不是傳説中的“香格里拉”,95%以上的人名副其實地命如草芥,生活在日日夜夜的恐懼中,這樣的地方難以被稱為“人間仙境”。

  “一個鐵匠,在舊西藏就是‘賤民’,家人世世代代抬不起頭來”日喀則拉孜縣拉孜村村民、手工藏刀製作者普達瓦説。

  西藏自治區檔案館保存的《不準收留鐵匠後裔的報告》記載:1953年,堆龍德慶縣一個鐵匠的後裔在十四世達賴喇嘛身邊做事。當十四世達賴喇嘛發現他是鐵匠的後代後立即將其趕走,並命令凡是出身金銀鐵匠、屠夫等家庭的人均是下等下級人,不能在政府裏做事,不能和其他等級家庭通婚。

  而現在,54歲的普達瓦是拉孜村藏刀技藝的第六代傳承人,製作藏刀給普達瓦一家每年帶來了四五萬元的純收入,既受到了國家的政策支持,也成為了村裏很受尊重的職業。

  在日喀則白朗縣嘎東鎮貴熱村的糌粑廠裏,49歲的羅布丹增正忙著指揮工人建造廠區辦公樓。他皮膚黝黑,臉頰上有著明顯的高原紅,穿著一身黑色西褲和灰色夾克,挂在腰間的皮卡車鑰匙和家裏大門、廠房鑰匙在走路時碎碎作響。

  參觀廠房後,羅布丹增將記者帶到自家的藏式新房前,兩層高、800平方米的新房氣派大方,50平方米的大客廳寬敞明亮,裝飾著精美的藏式圖案,電視、冰箱等各種現代化家電一應俱全。陽光從窗子灑進來,他的妻子宗吉在客廳一角緩緩紡線。

  在舒適的藏床上喝著甜茶,羅布丹增説,“在舊西藏,只有噶廈政府的貴族們才能用‘四梁八柱’,現在我這個農奴的兒子也住上這麼氣派的房子了。”

  有專家認為,西藏誕生更多富翁是必然現象。因為舊西藏是領主莊園制的農奴社會,財富自然集中在極少數人的手中。民主改革之後,人身獲得解放,財富觀念也逐漸在藏族百姓中間形成,這使得創造財富成為可能。

  “在舊西藏,財富主要集中在極少數貴族、寺廟手中。昔日農奴們的翻身、發展、致富得益於國家對西藏人民的優厚政策。和平解放西藏、民主改革、改革開放、扶助農商,沒有這些就沒有西藏農牧民的今天。”在採訪中,身為西藏自治區工商聯副主席、西藏自治區政協委員的群培次仁一直強調政策對他的幫助。

  針對西藏起點低、條件差的特殊情況,60年來中央在人力、物力、財力、技術等方面給予西藏大力扶持和特殊照顧。“中央的一系列政策促進了西藏經濟社會的發展,還給我們農牧民提供了創造財富的好機會,現在是西藏曆史上最好的惠民發展時期。”群培次仁説。□《瞭望》新聞週刊 陳澤偉 吉哲鵬 張欽

責任編輯:黃田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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