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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貧搬遷的合陽樣本

發佈時間:2011年05月26日 15:42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中國新聞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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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項目沒土地、富人搬了窮人難遷、補助款成了“唐僧肉”??陜西合陽縣的搬遷亂象和尷尬局面,或許在將來更大規模的移民搬遷中都將遇到。

  文、攝影/本刊記者 王維博 (發自陜西合陽)

  搬還是不搬?50多歲的鄧興運一直在猶豫。

  鄧興運家在陜西省合陽縣乳陽村一組。由於乾旱少雨,縣裏自2009年就開始組織村民們整體搬遷。但至今計劃仍未能實施。

  5月22日,午後的太陽烤著黃色的土地。鄧興運家,黃土壘的厚厚的院墻,墻上掏一個兩人寬、一人多高的門洞,就算進出的大門。靠北沿坡掏了兩孔窯洞,院子裏,鄧興運忙著給花壇裏的紅薯苗澆水,從春節至今就沒下雨,苗都一巴掌長了,還沒辦法下地。

  站在門洞外,可以看見對面坡地上的小麥只有幾公分高,“如果有雨水,這時候早長到人膝蓋高了。”鄧興運比劃著,紫黑的臉上看不出表情。

  今年絕對是個乾旱的年份,但這樣的年份在當地並不罕見。

  地處關中東部的合陽,歷來乾旱少雨,全縣除了黃河邊的洽川和金水、徐水河谷一小部分農田可以灌溉外,垣區的莊稼幾乎完全依賴於下雨。乾旱甚至造成許多村莊人畜用水都有困難。村民們或六七個人一班在深五六十丈的水井裏去絞,或用笨重的木桶來回跑十多裏挑水。村民們惜水如油,有“ 寧給一個饃,不捨一碗水”説法。

  由於雨水少,每年只能種一茬冬小麥,4月份收了之後,地就要閒著半年,等到10月份再種,鄧興運説。去年10月1日種的小麥,到年底也沒見到雨,清明前一天下了一場小雨,一點濕地皮的雨星子。在少雨的季節,每場雨的日子村民就記得特別牢。

  鄧興運一家四口人,種了13畝,基本上靠天吃飯。最多的時候一畝能收400斤小麥,今年估計只能收一半,200斤,按現在的糧價一斤一元錢,只能收入200元。

  從鄧興運的家往後面山上走去,山坡的最高處有一座禹皇廟。缺雨的時候經常有村民爬上去長時間求雨。

  相較于山上的乾旱,幾裏之隔的山下,因為有水渠與黃河灌渠相通,一年可以種上兩季,小麥和玉米。

  乾旱少雨,加上交通不便,山上的村民開始一點點往下挪。五六年前一組還有43戶,現在只剩下22戶住在山上。

  即使剩下的村民也大多選擇外出打工。鄧興運家住在村頭第一排,七八個土壘的院子,只有最東邊和最西邊兩戶家裏有人,其餘的人家都關門閉戶,門鎖上落了一層灰。整個村子,除了有兩頭年老的黃牛拖長聲音哞叫兩聲,一片寂靜。

  搬走的村民主要是在外面買了房子。鄧興運介紹,附近村子裏有空的舊房,村民就去買下來,在當地,一所舊的平房只要兩三萬,更老的房子或者土房幾千塊錢就能買下來。

  “人都快走光了,剩下我們一兩家更沒辦法住。”鄧興運説,他不得不搬。兒子2007年剛結婚,娶兒媳花了六七萬,聽説要去山下買房子,全家人愁眉不展。

  移民房變成了違章建築

  2009年初,縣裏扶貧辦開始組織乳陽村一組整體搬遷。鄧興運找親戚湊了四萬五交給村裏。兩個月之後,在縣城附近蓋的移民樓因為違章被推倒了,此後,房子的事情就一直擱淺。

  在距縣城約兩公里的太樂移民新村,約80余塊平房地基已打好,水泥預製板堆在一旁。

  其中有四塊地基上已建起了毛坯房,但最邊上的兩間已被推倒,紅磚散落一地。

  這片地基從南到北共有九排,每排約有八九戶。每戶均由三間平房外加一個院子組成,前後兩排房子兩兩相對,一家門朝南,一家朝北。為了節約土地,兩排院子中間通常會留一條兩米寬的“衛生巷”以堆放垃圾。

  一位太樂村的王姓村幹部證實説,這片地原來是太樂村的耕地,2009年以每畝六萬元的價格賣給了乳陽村作為移民房的宅基地使用。

  顯然,這樣的買賣並不合法。2009年8月20日,因為太樂村“私自賣地”,合陽縣國土資源局會同公安、城建等部門對在建移民房進行了強拆,並在縣電視臺曝了光。

  事實上,乳陽村的移民搬遷源於中國自2005年起開始實施一項 “以工代賑易地扶貧搬遷試點工程”。2005年12月,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出臺《國家以工代賑管理辦法》,提出政府投資建設基礎設施工程,受賑濟者參加工程建設獲得勞務報酬,以此取代直接救濟。

  依託這一政策,各地陸續出臺易地搬遷扶貧項目。

  在陜西省,地處渭北旱垣東部的合陽,因屬典型的旱作農業縣成為陜西省最早一批試點縣。

  據合陽縣以工代賑易地扶貧搬遷辦公室的統計,自2005年至今,合陽已分批建成搬遷戶住房1136戶,“爭取”國家資金2200萬元。

  按照最初的計劃,乳陽村作為2008年的搬遷計劃,準備將鄧興運所在的一組整體搬往6里之外的路井鎮旁邊,國家按分每口人2100元給予建房補助。但後來由於二三兩個小組村民的參與,搬遷地點改到合陽縣城附近。

  全家遷往40里之外的縣城,地怎麼辦,以後的生活怎麼辦?鄧興運説,剛開始一組的村民極力反對,但幾番討論下來,人數佔多的二、三組村民佔了絕對意見,村委會決定搬到合陽去。

  “只有有錢人才會願意搬到縣城去。”鄧興運説,挪到路井鎮是最實際的方案,一來村民可以回來種地,二來孩子在鎮上讀書也更方便。這幾年,孩子越來越少,連上幼兒園都要到6里之外的路井鎮,很多人只好在鎮上租房,專門照顧孩子,如果能搬得近一點,可以省下一筆不小的費用。

  “主要是計劃跟實施脫節。”合陽縣經濟發展局以工代賑辦公室搬遷負責人張崇昌説,搬不搬,搬到哪,以村民自願為原則,乳陽村的搬遷就是由於大量二三組的村民要求參與搬遷,最終選在縣城旁邊。但項目批下來,卻沒有土地指標可用。

  張崇昌介紹,實際搬遷中,同一個村內進行安置,土地基本上不成問題,但是跨村跨鄉鎮就很難。太樂村的地在縣城規劃中是預留的工業用地,作為移民搬遷肯定不行,加上兩個村之間私底下賣地,因此最終被叫停。

  這樣的問題並不是孤例。一份合陽縣以工代賑辦提供的內部調研報告中顯示,土地問題已成為易地扶貧搬遷工作的瓶頸,“國家嚴禁在耕地上建設住宅,各村又沒有公共用地,搬遷中的土地就難以解決。”

  土地指標無法解決,令乳陽村的搬遷工程進退兩難,據鄧興運估算,按現在的建材價格,光建房就得五萬,加上買宅基地的錢,連房帶地已漲到六七萬元。當年交的四萬五千元早已遠遠不夠建房。

  搬富不搬貧?

  搬遷的另一個尷尬是補助少,個人出資的部分太重。結果造成有錢的搬了,沒錢的只能等。每戶四五萬元的建房款,在靠天吃飯的農村是一筆鉅款。22戶村民中,就有13戶因為交不起搬遷款而無法搬遷。

  77歲的李桂葉就是交不起錢的住戶之一。李桂葉有兩個兒子,老伴去世後,老人跟著大兒子住,後來大兒子去渭南工作,小兒子也成了家,偌大的院子只剩下她一個人。

  “能搬走的都是那些交得起房款的人,剩下的村民怎麼辦?”老人念叨著。

  即使是交了錢的搬遷戶中,也並非都是急需要搬的,甚至産生了虛報和私下轉讓的行為。

  據陜西省發改委《關於合陽縣2008年以工代賑易地扶貧搬遷試點工程實施方案的批復》:“路井鎮乳陽村一組50戶、230人,集中安置在該村南1.5公里公路邊42戶、184人,插花安置8戶、46人”。

  該村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村民反映,一組實際只有30多戶,不到180人,這明顯屬於虛報;上述村民稱,多出的指標被二組或鄰村村民“冒名頂替”,有的搬遷戶甚至私底下轉讓指標套取補助款,更有甚者,一些“吃商品糧”的國家工作人員也借村民的名義佔用宅基地。

  類似情況在防虜寨鄉高家坡村移民點也有反映。作為2009年的搬遷項目,高家坡村上報搬遷40戶、236人,集中安置到城關鎮北街5組,但該村實際在北街5組建房子的不到20戶。一位當地村民告訴《中國新聞週刊》,在高家坡安置點建房的村民有37戶,其餘的宅基地均被以1.5萬~2萬元不等的價格私下轉讓。

  負責全縣易地扶貧搬遷工作的張崇昌説,由於兩個安置點離縣城很近,不排除有村民私底下轉讓,包括轉讓給國家工作人員,“這種私下的轉讓很難監督” 。

  張崇昌舉例説,有的村民子女到外地上學工作,或者女兒出嫁了,但戶口仍留在村裏,搬遷的時候往往不止一套住宅,新房建成後往往會將多出的房子以“出租”或“借”的名義給親戚朋友住,但戶主仍然是其本人。

  對於乳陽村的實際建房數與按上報戶數不符的問題,張崇昌説,最初上報的的確只有乳陽一組的50戶,後來二組三組的村民有人提反對意見,因為同屬於一個村,縣裏原則上也同意他們搬遷,但最終的房屋驗收及發放補助仍將以當初核定的五十戶為準,多出的戶數並沒有補助。

  補助款成了“唐僧肉”

  坊鎮靈井村是2008年易地扶貧搬遷試點項目,上報搬遷100戶、520人。靈井村,全村482戶,總人口2020人,耕地面積4020畝,村子三面環溝,一面靠坡,進出一條路。

  與其他村的移民搬遷不同,靈井村是因大面積滑坡的受災移民。

  2003年8月,合陽遭遇歷史罕見的長時期暴雨,位於縣城10公里的靈井村村東和東北方溝堤大面積滑坡崩裂。沿溝邊居住五組六組村民房屋倒塌十幾間,就連院子裏也出現很大裂縫。

  村民雷進民回憶,當時連陰雨,白天村民就發現地面出現了裂縫,當晚,雷進民聽到轟的一聲,幾十米長的一段滑坡已滑下30多米深的溝裏。最近的滑坡離村民的大門只有1米左右。

  2008年,合陽決定將原來住在溝沿邊的六組整體搬遷到村南一公里處的空地上。作為為數不多的避災移民,這次採取的是村民自建,政府補助的方式。

  按當地政府的規定,房子建好後,經驗收合格,國家將給每戶一萬元補助款。但兩年之後,當村民的房子陸續建成,不僅補助沒有全部到位,每戶還被額外收取了2500元的宅基地費。

  一位姓張的村民説,政府承諾每戶一萬元的補助,實際上每戶僅得到搬遷補助7700元,遠低於國家的補償標準。部分原來的老院子沒來得及騰出來的,甚至只領到了3000元。此外,村民還被要求上交2500元的宅基地費用。

  搬遷戶還要自購地皮?大部分搬遷戶對此不解,上述姓張村民説,村裏用來安置的土地本身體就是六組的土地,並沒有新佔土地,而且新建房每戶佔地面積只有4分多,而村民們原先住宅佔地大多比這個面積大,搬遷後原宅基地交給了村集體復耕,耕地不僅不會減少反而增加了。

  一萬元縮水成了7700?張崇昌解釋稱,國家組的建房補助標準是按人口數,但自建房一般按戶補助,縣裏便將該村的建房補助平均分攤以後是每戶一萬元。但是由於集中居住需要基礎設施投入,因此最終定下來的標準是每戶8000元。

  至於村上收每戶2500元宅基地費,是在項目實施之前,經濟發展局以工代賑辦曾要求退給農戶,但由於該村村委會幹部長期空缺,至今村上事務仍由鎮上一位副書記代管。這個問題目前還沒有得到解決。補助款變相“縮水”的現象同樣出現在洽川鎮申東村、南菜園村的搬遷中。

  與靈井村的補助款“縮水”不同,在申東村、南菜園村等移民點,補助款被以宅基地平整費、管理費、押金等方式剋扣。

  在洽川鎮申東村移民點,建房補助標準每戶8000元。但在領取補助時,每戶實際只得了4000元。村委會給村民的解釋是,扣下 4000元用來給每戶安裝大鐵門和窗戶及平整宅基地。

  同屬洽川鎮的南菜園村在搬遷之初就向每戶收取3300元押金,房子建成後村裏不僅扣下了500元“平整地基費”,還扣了300元“管理費”。

  該村一位姓張的村民告訴《中國新聞週刊》,村委會同樣給每戶都配上了大鐵門、不銹鋼護欄和塑鋼窗戶,“沒説多少錢,只説等發搬遷補助時一起扣”。

  補助款成了唐僧肉。這讓剛上任的合陽縣經濟發展局“以工代賑辦”主任仵立峰深有感觸,“代賑辦在實施搬遷時需要依靠村鎮幹部,但在給搬遷戶兌付補助時,基層總想打補助資金的主意。”為此,他計劃下一步“統計到人,發卡到戶”。(實習生李敏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