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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軍人講述蘇丹維和經歷:已有6人犧牲

發佈時間:2012年06月22日 09:19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解放軍報 | 手機看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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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6年8月,王紹勳(左)和張華一起參加維和成為好朋友。

  引子

  一日,戰友聚會。席間,濟南軍區某車材倉庫主任王紹勳説起他和政委張華係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參軍,同批首赴蘇丹維和,同獲“聯合國和平榮譽勳章”,同稱“藍盔勇士”。這就巧了。更巧的是他倆的妻子是同村的,兒子是同班同學,就連老父親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倆人又同在一個單位當主官,平時互相稱“哥”,工作上是搭檔,生活上是兄弟。

  我説:“這是在戰爭年代才能發生的故事,在你倆身上得到演繹。你好好把你倆的故事給我們嘮嘮。”他打開了話匣子——

  

  先説説俺倆的第一次相遇吧!1996年那會兒,我在後勤部隊汽車獨立營代理排長,張華是野戰部隊基層連隊的排長。有一次,上級賦予戰術背景下緊急輸送彈藥任務,黎明前必須到達演習地域,我受命帶車,他帶兵荷槍實彈負責押運。

  太行腹地,滿載彈藥的東風車偽裝隱蔽等待出發。

  夕陽霞光,黛色山嶺變成一片火紅。運輸編隊趁夜幕在崎嶇山路上疾行。大燈不亮小燈亮,好像一個個螢火蟲。我開頭車,他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半夜時分,車到葫蘆峪,上級指示我們自行選擇路線。打著手電,展開地圖。這裡就是有名的“一線天”,懸崖峭壁,萬丈深淵。傳説穆桂英大戰洪州,兵困馬乏,無路可走,敵人追兵在即,怎麼辦?穆桂英鎮定自若,忽然抽出那把雪亮的寶劍,猛地一劈,山分兩半,豁然出現一條棧道。

  我們是從一線天闖過,還是繞過葫蘆峪走平坦大道?黑暗中,大家心有餘悸,意見不一。我説,這樣吧,俺倆把意見各自寫在掌心上,意見一致就走一線天,不一致就繞道而行。我倆在掌心寫完,攥緊了拳頭,手電光下同時展開,大家一看,3個相同的字赫然在目:一線天。

  就這樣,我們憑著勇敢和智慧把彈藥安全送達基地。上級首長看俺倆任務完成得好,年齡差不多,個頭也差不離,便稱讚地説:“你倆真像一對親兄弟!”

  你別説,首長這句話,還真把我們之間的感情和距離拉近了。

  2006年,蘇丹維和分隊在臘山集結,我和張華再次見面,一時都激動地不知説啥好。我打了他一拳説,華哥,怎麼是你呀?他嘿嘿地笑著,心裏充滿愜意。

  這次出國到蘇丹維和,我任運輸大隊副大隊長,張華任醫療保障組組長。

  臨行前,我倆都在緊鑼密鼓地做準備。我開著叉車一件件裝卸集裝箱,幾天幾夜沒休息,突然暈倒了!住院時我沒有告訴家裏。但很快被妻子王書琴知道了。她哭天喊地:“你身體這個樣子,能不能不去呀!”我和她是一個村上的,青梅竹馬,她怪我,心疼我,我能理解,但最後去不去要由組織決定。我安慰她説,你別急,現在還是集訓期,實行淘汰制,能不能去還不一定呢!妻子剛走,張華就來了。醫療器械物件多,裝卸複雜,他是來向我求教吊裝經驗的。他説王哥,你不能聽老婆的,能去維和可是萬里挑一,軍人一生的榮幸啊!不能退縮!聽他這麼一説,我坐不住了。我説聽你的,我這就出院。

  首批維和部隊先遣隊員出發。我帶領8名官兵經過20多天的海上勞頓、陸路跋涉,率先到達珠爾河左岸。

  戰爭讓這片貧瘠的土地千瘡百痍,斷壁殘垣,蛇蝎橫行,飛機殘骸、炸彈雷區遍佈營地周圍……

  當地居民住的是小窩棚,吃的是高粱粉,孩子們一早就鑽進有果子的灌木林。我看過凱文卡特攝影作品《饑餓的蘇丹》,滿目蒼涼令人吃驚!

  “我們要儘快爭取時間。”我心裏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在大部隊到來之前把營區整出個樣兒來!

  糟糕的是從國內運來的食品,因高溫潮濕而霉爛變質,生活器材在途中顛簸散了架,油漆稀料也被氧化蒸發了。

  面對一堆堆淩亂不堪的集裝箱,我心痛至極。

  我心力交瘁。一邊率領先遣隊員,冒著60攝氏度高溫,頂著難聞氣味歸類處理這些惡臭難聞的東西;一邊協調聯蘇團提供必要援助。

  那天中午,我在吊車上覺著渾身哆嗦,戰友們勸我下來,我堅持著作業,不料又暈倒了,隊員們把我送到醫療隊。醒過來後,我就想著張華説的那句話:“維和可是軍人一生的榮幸啊!不能退縮!”

  瘧疾是非洲最常見、傳播最廣泛的一種疾病,感染後就會發高燒、渾身無力、“打擺子”,人就會有生命危險。各種各樣的螞蟻、多足蟲、變色龍隨時都會爬進你的衣服、鞋子,一不小心就會遭到黑馬巴毒蛇的攻擊。

  隊員們很快感染了瘧疾,有3人連續高燒不退,備用藥品根本不夠用,我心急如焚,把自己的備用藥拿出來,讓病重戰士服用。我給張華發傳真,讓他想辦法從醫院多弄些藥來。告訴他包裝食品不能帶,要帶就帶腌制的幹貨。

  惡劣的天氣,酷熱的高溫,隊員們長時間暴曬,都患上了日光性皮炎,被汗水浸漬,患處感染結痂,痛癢難忍。

  沒有辦法,我們只好白天休息,早晨和傍晚作業,避免烈日暴曬。我是領隊,是兄長,我得替戰友們的健康著想。

  連續23天奮戰,我硬是帶領隊員在灌木叢生的紅土地上,平整出5000多平方米營區,架設了900多米鐵絲網,搭建了簡易炊事操作間、澡堂、廁所和13頂帳篷。由於超負荷連續工作,在吊裝過程中,僅鋼絲繩就用斷了5根。我們頑強拼搏,贏得了聯蘇團長官對“中國速度”的讚譽。

  

  一個月後,大隊人馬到達瓦烏。大家已經認不出我這個副大隊長了,他們看我黑黝黝的,還以為是個“老外”。張華一眼認出了我,他跑過來一把抱住我,雙手顫抖地説:“王哥,你咋瘦成這樣了?”禁不住淚流滿面。

  我反倒樂了,我的好兄弟來了,以後的事就好辦了。

  世界上動人的事往往平凡。工兵、運輸、醫療3支隊伍會合在一起,張華的優勢就顯示出來了。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擺在張華面前是一大堆困難。

  建板房、通水電、修廚房、蓋廁所接踵而至。當務之急就是解決大家的吃、喝、拉、撒、睡。

  為了早日告別悶熱的帳篷,張華每天天不亮就帶著隊友趕到施工場地。雖然板房施工現場與臨時住所近在咫尺,他還是讓炊事班乾脆把午餐送到工地,簡單把飯菜填進肚子,頭頂高溫接著施工。搶速度、趕進度唄!

  連續幾個月烈日烘烤,張華曬得像個黑鐵塔。不久,他感染上了瘧疾。

  身患疾病,身上一會冷一會熱,張華仍然帶病率領隊員們夜以繼日地幹。兩個多月時間裏,他先後感染瘧疾7次,是醫療隊感染瘧疾次數最多的人。他這種寧可豁出性命也不辱使命的工作精神讓我們大家深受感動。我力所能及在各個方面幫助這位共同履行職責使命的戰友兄弟。

  工兵、運輸都是兵馬強壯的小夥子,唯有醫療隊60個兄弟姐妹,有的年紀大,有的是嬌弱姑娘,我就抽調運輸隊員幫助他們。

  “張華,今天我抽幾個壯勞力給你指揮。”

  “謝謝啊,王哥。”他很感激。

  我隱約發現他左腿有點不得勁。開始我還以為是個小毛病,也沒有去細問。

  正當大家冒著高溫,不分晝夜連續奮戰建板房時,突然一陣狂風黑雲鋪天蓋地襲來。

  “沙塵暴來了!”我大喊,趕緊跑去加固帳篷,帳篷是保住了,可建了一半的板房全毀了。

  半個多月心血化為烏有,隊員們傷心地流下了熱淚。擦乾淚水從頭幹起,而這時我發現張華的腿更不利索了。

  我心疼地問:“張華,你的腿是怎麼回事?”

  他這才道出原因。那是在出國前吊裝醫療裝備時,張華的左腳不小心骨折了,打了20天石膏,天天坐在平板車上指揮吊裝集裝箱,一星期下來,拄著拐杖也不能走了。組織上考慮過“臨陣換將”,他卻堅持“舍我其誰”,腳傷沒有完全癒合就到蘇丹維和來了。保護帳篷時由於用力過猛,他的腿傷又加重了。

  我説,張華,你真行。

  他説,王哥,沒啥?你也不容易!

  艱難困苦,砥礪堅強意志。就這樣,我們攜手完成營區建設。終於建起一座迷彩色、寬敞明亮的多功能廳,解決了維和官兵就餐、學習、娛樂等問題。

  張華心細。任務區內蚊蟲、蛇蝎成群出沒,他大膽把隊員宿舍與廚房、餐廳和洗浴間、廁所連成一體,既方便管理又預防感染瘧疾。還為女隊員單獨建立舒適敞亮的淋浴池。

  他的設計被隊員們親切地稱為瓦烏的“星級賓館”,也引得兄弟國家維和部隊相繼參觀學習。

  張華喜歡寫日記。維和期間,條件再苦、環境再差,他都堅持記錄每天的工作經歷與心緒。他的“戰地日記”,承載一名維和隊員子夜與黎明的日子,記錄第一次維和出征的心情與感受,彰顯戰友們戰天鬥地的豪邁激情,也感懷遠離祖國萬水千山割不斷的濃濃情思……

  他日記裏有一段記錄的是我們共同親歷的事。

  一次,張華正在翻騰帳篷,沒想到一大團像臉盆一樣的東西盤在那裏,他正要動手去拿,被我看到了,我大喊一聲:“別動!”這就是黑馬巴毒蛇,我聽當地居民講過,如果被咬傷,必死無疑,無藥可救。張華嚇的夠嗆,感激地説:“好險啊,王哥,你救了我一命!”

  我調侃他:“誰讓咱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兄弟呢!”

  大部隊到達任務區後,由於特殊原因,運輸裝備滯留在距營區近300公里的倫拜克。雨季來臨,運輸機械如果不及時保養檢修,必會受到損壞,影響維和任務的執行。維和部隊黨委決定:立即派人將這些機械裝備運回營區。

  當時任務區交通設施破壞嚴重,大多數道路年久失修不堪使用,戰亂遺留下來的地雷到處都是,而且途經反政府武裝所在地,時有小股持械武裝分子出沒叢林。維和人員初來乍到,對當地交通路況不熟,執行任務的危險性可想而知。

  我向黨委請戰:“我來任務區最早,情況比較熟悉,我去!”

  張華也主動請纓,他是應急戰鬥小分隊隊長,他要和我一起去。

  黨委批准了我倆的請求。隊員們冒雨到達倫拜克。我看見裝備全部泡在1米多深的臭水坑裏,任憑風吹雨淋,真是心疼。

  我二話沒説跳進泥潭固定絞繩,隊員們也一起跳下去動手就捆。

  當我們把裝備拖到乾燥地後,都成了“泥人”。顧不了許多,大家爭分奪秒開始檢修。裝備在泥潭中浸水時間太長,受損嚴重,我一邊協調聯蘇團從瓦烏運送油料,一邊對裝備進行維修保養。

  就在回來路上,遠處傳來一陣爆炸聲,引起人們擔憂。原來途中一所彈藥庫發生爆炸,張華機智勇敢地帶領大家繞過爆炸點,順利返回了營地。

  那天,3支隊伍在一起舉行篝火聯歡晚會,邀請了聯蘇團二戰區司令東寶上校。晚會上,我和張華,一對被運輸和醫療隊分別稱為“老黑兄弟”的戰友,合唱了一曲《我們是兄弟》:

  不管天空是否下雨

  不管長路多彎曲

  我們有勇氣一同努力

  ……

  我們是兄弟

  未來歲月在一起

  我們永遠都珍惜

  不離不棄

  這份兄弟情義……

  一曲唱罷,大家熱淚盈眶。大隊長張勇通過翻譯向東寶上校介紹了我倆的故事,上校由衷地豎起大拇指説:“中國,真棒!中國兄弟,好樣的!”

  

  非洲的月亮又大又亮。

  沒事的時候,我和張華坐在營地榕樹下納涼聊天,聽彼此講那過去的故事,又多了幾分相知和理解。

  小時候,父親教我拉大鋸。他在上,我在下,汗流浹背,從冬到夏。父親是想讓我當木匠,學會一門吃飯手藝。我的家鄉招遠是一片紅色土地,不僅出黃金也出將軍。有一天村上的將軍回來了,我們都跟在他身後跑。將軍非常和藹可親,鼓勵我們長大後都去當兵,他的話在我心裏點燃一團火。

  那年,部隊徵兵,我偷偷報了名。父親發脾氣了,我和他産生了矛盾。當時南方邊境有戰事,村上就有人在前線犧牲了。我家三代單傳,老爺子是擔心啊!年輕人都有報國熱情,我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當兵!

  1986年冬季,我18歲,應徵入伍了。

  張華也是這個時候當的兵。他的家鄉桓臺縣在魯中,我在膠東,飛奔的軍列相遇膠濟線,我們擦肩而過。

  張華和我有所不同。他初中畢業就出門打工,瓦工、木工都幹過,比我吃的苦可多多了。桓臺雖有“北國江南”之稱,但他家裏兄妹多,小的時候,父親幾次都想把他送給人家,他哭鬧著不走,硬是姥姥出面阻攔,才把他留了下來。

  有一天,父親把張華從外面叫了回來,説,娃兒,你去當兵吧,你和老大都就這麼耗著,恐怕將來連個媳婦也找不著哩。這話正對他心思,他把幹活的鋸子刨子統統交給了師傅,離開了“建築之鄉”。

  張華在戰鬥英雄楊根思部隊當導彈射手,他刻苦訓練,很快成為部隊“優秀技術能手”。每次射擊,他都百發百中,因為導彈價格昂貴,他發射的實彈價值百萬,慢慢被大家稱為“張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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