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議中的“豪華樓”

老雙峰水庫辦公樓

　　“原有的辦公樓又不是危房，現在又做一棟新的；總共才三五個管理人員，新的辦公樓卻有28間辦公室……”江西宜豐縣雙峰水庫除險加固現場施工人員告訴記者。

　　2007年6月上旬，宜豐縣雙峰水庫經省、市、縣水利技術專家鑒定，進入病險水庫名錄，並獲中央財政為支持重點小型病險水庫除險加固項目建設而設立的專項資金扶持(以下簡稱“專項資金”)，其二期除險加固專項資金高達2214萬元。

　　為防止專項資金被用於與除險加固無直接關係的其他工程，國家發改委和財政部明確規定，辦公及管理用房等不能納入除險加固工程的投資。

　　江西宜豐縣水務局為何無視規定，挪用專項資金興建別墅式辦公樓呢？當地財政、監察、審計等職能部門對此又是什麼樣的態度？

　　三五個人要用28間辦公室？

　　墨綠色的墻腳瓷磚、乳黃色的外墻瓷磚、梅紅色的琉璃瓦……造型別致的辦公樓在蒼翠群山的環抱中顯得耀眼。

　　“很快就要完工啦！”幾名施工人員正在做一些挖溝、平整地面等掃尾工作，他們感慨道，“真有錢啊！原有的辦公樓又不是危房，現在又花180萬做一棟新的；總共才幾個管理人員，新的辦公樓卻有28間辦公室……”

　　緊挨著新辦公樓後面不足50米處，新法制報記者注意到，有一棟三層的磚瓦結構辦公樓，那就是老辦公樓，另加一棟廚房。老辦公樓與廚房之間的空地上，有一口小小的人造池塘，池塘中有假山。

　　“舊的辦公樓其實做的時候也是蠻洋氣的，現在也能用。”居住在雙峰水庫附近的村民告訴新法制報記者，“平時雙峰水庫就是3個人輪流值班，最多的時候也就是5個人。”

　　除險加固工程竣工後建辦公樓

　　距離新辦公樓約300米，就是雙峰水庫大壩。一座高大的景觀石豎立在入口處，景觀石的右側是一座倣古亭子，亭子旁邊有倣生水泥圍欄。大壩壩面臨水一方，有一道大理石防護欄，背水一方等距離地立了一排倣古路燈。一些工人正將大片原本覆蓋在地面上起綠化作用的草皮鏟掉，這些草皮已經死亡。這些跡象似乎表明，宜豐縣水務局有意將雙峰水庫園林化。

　　記者走近大壩半腰處一棟外表嶄新的小房子，卻發現這棟房子僅僅只是做了表面裝飾處理，它的裏面仍保持原樣，陳設顯得十分簡陋：一台老式三葉吊扇、一張架子床……正在值班的水庫管理人員告訴新法制報記者，這是發電房，工人在這裡值班，負責放水、發電，值班人員證實説：“雙峰水庫一年四季一般都是三個人輪流值班”。

　　“你們很快就要住進新的辦公樓裏啦！”記者打趣道。

　　“我們做事的人哪有這麼好的福氣住這樣的洋房子哦……”值班人員有點自嘲地説。

　　在雙峰水庫一個拐角處，有塊“工程簡介”公示牌。這塊立於2009年9月15日的公示牌清楚表明：除險加固後該樞紐工程的主要建築物有主壩、副壩，新建輸水隧道、放空涵管及灌溉發電涵管、溢洪道等。本加固工程共分為四個部分：主壩工程、副壩工程、輸水工程和溢洪道工程。工程計劃工期是2009年9月5日至2010年12月31日。新法制報記者注意到，辦公樓並沒列入其中。

　　據查，雙峰水庫二期除險加固工程總造價為2124萬元，已于2010年11月底竣工，宜春電視臺曾對此進行了報道，但當時的電視畫面上，並沒有出現目前正在興建的辦公樓。

　　建辦公樓用的是專項資金

　　“我不知道花了多少錢，不知道辦公樓有多大面積、我也不知道要建這個辦公樓，沒有開會……”在宜豐縣水務局一間門框寫有“副局長辦公室”字樣的辦公室裏，一位自稱姓彭的副局長告訴新法制報記者，“但建這個辦公樓確實是用於水庫管理人員辦公、住宿之用。”但彭副局長説不清將有具體多少管理人員入住其中。

　　“那建辦公樓的錢是哪來的呢？”記者問道。

　　“這個我可以告訴你，建辦公樓的錢是水庫除險加固專項資金裏面的！”彭副局長並不贊同是建辦公樓，他糾正新法制報記者，“不是辦公樓，是水庫管理樓，因為辦公樓聽起來更像樓堂館所一樣……”

　　彭副局長説，中央專項資金是明確規定不能用於建辦公樓，但並沒有規定地方自籌資金不能建辦公樓。他也表示，拿不出自籌資金就可以建超規格辦公樓的相關文件。

　　出於綜合開發水庫旅遊資源的需要？

　　隨後，該縣水務局局長鄒啟明接受新法制報記者採訪時，卻道出了建豪華辦公樓的用意。

　　“現在私人做房子動不動上百萬，一個單位做棟辦公樓花個一兩百萬算什麼豪華？”鄒啟明對於記者説到的“豪華辦公樓”表示不認同。

　　“建築面積大約800平方米吧，總造價不會超過200萬！”鄒啟明説，“説實話，若是雙峰水庫管理人員辦公的話，三五個人確實不需要這麼大的辦公樓。但水務局是出於綜合開發雙峰水庫旅遊資源的角度考慮的。因為，自從政府提倡清水養魚之後，雙峰水庫沒有人願意租賃養魚了，這樣雙峰水庫就沒了收入，水庫的維護就沒了資金，因此，水務局就抓住中央專項資金支持雙峰水庫除險加固這個機會，把雙峰水庫當作一個旅遊項目先期開發出來，辦公樓算是其中的一個基礎設施。然後，向全社會招商引資。其實，我們還是很節約的，辦公樓剛完工，就有很多傢具經銷商找上門推銷産品。為了省錢，我們水務局決定自己派車、派人到南康傢具城去選購。我們找算購買10萬元傢具。傢具這兩天就會運回來！”

　　“除險加固變成旅遊開發，這不是跟水利部、財政部、發改委的相關規定相違背嗎？”新法制報記者問。

　　“上面也有這個意思，要將雙峰水庫打造成省級風景區。我們是朝這個目標發展的。”鄒啟明説。

　　“以前那棟舊的管理樓，不能使用了嗎？”

　　“沒有大的會議室，食堂也不行……”鄒啟明回應道。

　　新法制報記者在水務局同時聽到另外一種聲音。有工作人員稱雙峰庫區夏季氣溫比縣城平均低4～6攝氏度，適宜休閒消暑，“建這樣一棟辦公樓，方便有關領導來檢查指導防汛工作和召開防汛會議服務！”

　　然而，這種説法尚難以證實。

　　相關部門的監督與審查

　　“我們確實沒有到雙峰水庫現場去過！”宜豐縣財政局經建股股長周梅蘭接受記者採訪時説，“我們只審查他們的申報程序。”

　　周梅蘭告訴記者，雙峰水庫二期工程總造價為2124萬元，分為中央專項資金1265萬元，其餘為省、市自籌。其中，中央專項資金與市級自籌資金設在縣財政戶頭上，省級部分200余萬元不在縣財政賬戶上。

　　周梅蘭向記者詳細講解了專項資金的撥付程序：“按規定，我們要對整個工程的資金使用情況進行監督，但實際上操作起來難度很大。因此，我們只對他們的申報程序進行嚴格的審查。雙峰水庫除險加固工程項目部每月或每季度會有一個資金申報表交到縣財政局。這份申報表上一定要有項目部、工程監理公司、水務局、縣發改委四個單位的公章以及相應的負責人簽字。我們針對這個申報表進行核查，公章與簽字缺一不可。核查通過後，我們將專項資金直接打到項目部的賬戶上。”

　　“新建的辦公樓的造價是多少呢？所使用的資金係中央專項資金還是省、市自籌部分？”記者問。

　　“印象中沒有單列出來……”周梅蘭稱，“我們只是對資金髮放的申報程序進行核查，至於資金該不該用，應是當初相關部門立項、報批、審批時就要進行審查的！”

　　2009年12月中旬，雙峰水庫除險加固工程向全社會進行公開招投標，縣監察局對此進行了監督。那麼，縣監察局對於水務局利用專項資金興建與除險加固無直接關係的辦公樓一事，持什麼態度呢？

　　“我們只對招投標的形式進行監察！”監察局何書記與況副書記告訴記者，“也就是説只對參與招、投標公司，比如建設單位、施工單位、監理單位的資質進行審查、監察！”

　　況副書記進一步解釋：“原則上，我們對整個工程都可以管，但現實管不了。”

　　不過，兩人坦陳，宜豐縣監察局以前更多的將精力放在對教育、工信、醫療等領域的監察，也查處了一批人。“我們今後工作的重點將轉移到那種資金密集型、金額巨大、涉及面廣的行業進行專項監督。比如，我們將啟動對水利方面的專項檢查！”

　　“這麼大的工程，我們只有獲得上級審計部門的授權，才會對其進行審計！”宜豐縣審計局辦公室易主任就此接受新法制報記者採訪時説：“但現在，我們還沒有獲得授權！”

　　同時，易主任也解釋，即使要對雙峰水庫除險加固工程進行審計，也必須在縣財政局出具了初審報告之後，審計局只是最後把關！

　　對違規的漠然

　　為防止地方政府將專項資金興建投資被用於與除險加固無直接關係的其他工程，國家發改委、財政部、水利部等部門出臺了文件，明確辦公及管理用房、防汛道路改造、觀測通訊和控制系統等不能納入除險加固工程的投資，審計部門也對此進行了審查。

　　2007年11月，江西省審計廳在對全省病險水庫除險加固工程項目資金使用和建設管理進行審查時，查出宜春市8座水庫非主體工程用中央補助資金共計1441萬元。

　　2009年6月18日，審計署公佈“554座病險水庫除險加固工程審計調查結果”，其中“抽查的371座水庫有四分之一的投資被用於與除險加固無直接關係的其他工程，如辦公及管理用房3.82億元……”

　　雖然有多道防線阻止違規現象的發生，但記者在宜豐縣城採訪時發現，當地職能部門並沒有將“挪用專項資金建豪華辦公樓”當成一件嚴肅的事看待，只是強調“形式監督、程序監督”，而對於活生生的現實，卻顯示出漠然。

　　鄒局長稱將雙峰水庫包裝成旅遊産品對外招商。但水務局為何要花十萬元購買傢具？新建的辦公樓最終是水庫管理樓、旅遊基礎設施、還是休閒場所？這仍是一個疑問。(記者李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