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蘇省南京市，一家著名民營企業的部分高管利用手中職權，聯合他人通過低價賤賣、一房兩賣、作假賬等方式侵佔公司錢財，致使這家企業近20億元的鉅額財富人間蒸發，2000多名員工面臨失業，700余名業主被套。

　　案發已近三年，由於犯罪團夥作案手段隱蔽狡猾，雖經司法機關多方協力，但為首人員一審判決僅獲刑7年，其餘人員或緩刑、或取保候審，一些主要涉案人員至今毫發無損。企業流失的鉅額資産不僅一分錢沒有追回，還攤上了300余起官司，民企高管的誠信由此受到空前質疑。

　　此案引發民間、學界熱議，各種傳言甚囂塵上。這到底是怎樣的一處羅生門？近日，記者兩次趕赴南京進行調查。

　　犯罪手段觸目驚心20億鉅資蒸發

　　這家被掏空的企業叫力聯集團，是江蘇省著名民營企業，在職職工2000多人，曾連續兩年被全國工商聯評為“中國民營企業500強”，是江蘇省民營企業就業先進單位和納稅大戶。

　　2005年下半年，力聯集團董事局主席翟韶均聘用包一致為集團總裁。此後兩年，翟韶均不在公司主持工作期間，集團日常事務由包一致主持。由於力聯集團旗下資産眾多，包一致盯上了這塊“肥肉”。

　　江蘇十大審計事務所之一的金陵會計師事務所出具的審計報告顯示，包一致主政力聯集團期間，將力聯集團價值1.39億元的力聯會所以5000萬元賣掉，價值高達2.1億元的百富商城僅售8000萬元，價值2億多元的力聯大廈以1億元出售。僅此三項，力聯集團損失就高達3億多元。

　　專案組在審查力聯集團開發的房産項目時，發現包一致及管理層一些人在銷售力聯集團開發的玫瑰園和龍鳳花園兩個高檔樓盤時採用陰陽合同銷售，留在公司的是一份低價合同，購房者手中的則是高價合同，犯罪團夥成員及其親友購買的一些房子根本未付款。

　　力聯集團法務負責人吳先生告訴記者，玫瑰園的建築面積有10多萬平方米，龍鳳花園預留房的建築面積是6.4萬平方米，按照當時的市場行情，市場銷售價格平均為1萬元/平方米，而這兩個樓盤全部銷售後，力聯集團不僅沒有賺到一分錢，反而虧損5億元，以此計算該樓盤銷售價僅為3000元/平方米。

　　審計報告顯示，包一致團夥勾結外部不法商人王北城利用高利貸套取公司資金。王北城原本欠力聯集團5000萬元沒有歸還，管理層竟然向他借了1000萬元的高利貸。案發時，9筆高利貸本金為5000萬元，但本息合計高達1.5億元，據此計算，年息高達200%。王北城還私刻力聯集團及下屬南北公司公章各一套，以陰陽合同低價騙走力聯集團會所、南京百富商城兩處物業，並以虛假合同到銀行騙貸7000萬元，以私刻假公章轉提侵吞全部資金7000萬元。經力聯集團發現後報案，公安機關對其採取了刑事拘留措施。

　　力聯集團下屬大有保險公司的股權被大有保險公司負責人許某某夥同包一致等人用冒充簽名等非法手段合謀侵吞。案發後，江蘇省工商局發出責令改正通知書，責令其更正並歸還股權，而其至今仍然沒有糾正。

　　力聯集團持有的原揚州商行(現江蘇銀行)大量原始股票，未經授權被包一致等人非法轉讓侵吞，使公司損失數億元。

　　審計部門還發現，公司一些鉅額資金流向個人賬戶，其中公司總裁包一致的一筆入賬就是100萬元。

　　審計報告顯示，短短兩年，以包一致為首的管理層，通過低價處理集團優質資産、直接拿走現金、作假賬隱藏銷售收入、故意借高利貸等非法手段，給力聯集團造成直接和間接損失近20億元。

　　大案涉案主犯一審獲刑僅7年

　　審計期間，力聯集團財務總監莫迅指使並夥同出納主管夏南等銷毀大量會計資料，力聯集團下屬的南京南北房地産開發有限公司的財務會計憑證、賬冊被隱匿、銷毀，導致所收1.46億元房款無法核查，截至2008年末應實現收入與財務賬面收入相差3.23億元。

　　莫迅等人銷毀會計資料的行為被審計人員當場制止後，出納主管夏南投案自首，並舉報包一致等3名高管合夥舞弊、侵吞公司資産。

　　2008年11月審計終結後，金陵會計師事務所建議力聯集團向司法部門報案。

　　由於案情重大，審計署南京特派辦原負責人親自將涉案材料移送南京市公安局，引起南京市公安局及省市領導的重視。隨後，南京市公安局經偵支隊受理此案，對涉案人員包一致、夏南等人採取強制措施；此後南京市公安局鼓樓分局與檢察院、審計局聯合成立“11 5”專案組，偵查此案。

　　經過兩年多的等待，力聯集團終於等來了對包一致等人的審判。

　　2011年4月27日，南京市鼓樓區人民法院公開開庭審理了此案。法院認定，包一致將單位錢款人民幣100萬元非法佔為己有，數額巨大，已構成職務侵佔罪。一審判決包一致犯職務侵佔罪，判處有期徒刑7年，責令包一致退賠非法所得人民幣100萬元。

　　記者獲悉，此前，法院已判處出納主管夏南有期徒刑3年，緩刑4年；王北城因私刻印章罪被刑拘，後被取保候審；財務總監莫迅的案子還在審理中。

　　“案件的偵辦過程中，一些看不見的手總是若隱若現，阻撓查辦工作的進行。”力聯集團法務負責人吳先生告訴記者，涉案人員有十多人，目前被追究責任的寥寥無幾。

　　“法院認定的這100萬元，只是包一致侵佔公司鉅額資産的冰山一角。犯罪團夥事先早有預謀，出具了許多虛假房款收據，簽署了若干損害公司利益的無效合同，給公安偵查帶來極大的困難。”力聯集團法務負責人吳先生無奈地説，“王北城因私刻印章罪被刑拘僅十多天后，就被取保候審，致使案件至今無法審理；時至今日已近三年，力聯集團還沒有追回一分錢。”

　　追責不力致力聯集團官司纏身

　　審計報告和“11 5”專案組的審計結果都非常清楚地表明，以包一致為首的高管人員涉案資金巨大，給社會和力聯集團都造成很大影響。記者近日前往南京市公安局和承辦此案的鼓樓區公安分局進一步了解案情。

　　“力聯集團這個案子屬於在偵案件，不能接受記者採訪。”南京市公安局經偵支隊一位石姓負責人這樣答覆記者。南京市公安局鼓樓區公安分局的解釋是，這個案子不是他們一家偵辦的，需要進一步了解。

　　“從2008年立案至今，已經兩年多了，每當案件向深度突破的關鍵時刻，或明或暗、或隱或現，總有一股無形的勢力在阻撓辦案。”當地一位不願具名的官員告訴記者，他認為這裡面有人為因素，也有制度上的原因。

　　“包一致一夥人除了賣掉我們的資産、拿走錢財、留下大筆債務外，還將我們扯進了訴訟的漩渦，現在公司已是負債纍纍，2000多人面臨失業”。力聯集團法務負責人吳先生説，由於鉅額的賣房款和公司十多億元資産被非法侵佔等原因，致使公司開發的樓盤無法按時交付，房産證也辦不出來，至今官司纏身，已引發多起群體性上訪事件，危及力聯集團2000多在職員工的生計。

　　記者從當地法院了解到，力聯集團及其所屬的公司涉及房産糾紛、工程款等各類案件已有300件之多。

　　“目前，還不斷地有債主找上門來，已獲悉尚有100多件債務糾紛未進入訴訟程序。”力聯集團法務負責人吳先生告訴記者，“案子一天查不清楚，我們就無法搞清這幫人到底做了多少孽，到底欠了多少債。”

　　“我們只想早一天結束這場爭議和噩夢，盼望這樁懸疑大案早日水落石出，追回公司資産，為數千員工的生存提供一條出路。”力聯集團董事局主席翟韶均説。

　　北京大學刑法學教授陳興良、清華大學刑法學教授張明楷、中國人民大學刑法學教授馮軍、民法學教授楊立新在論證力聯集團存在鉅額資金去向不明等嚴重涉嫌犯罪問題時一致認為，現有的證據材料已表明，力聯集團之所以發生鉅額資金去向不明等嚴重問題，既與包一致等力聯集團高層管理人員實施的職務侵佔罪、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以及隱匿、故意銷毀會計憑證罪、偽造銀行票證罪、套用銀行資産實施高利轉貸等犯罪行為具有密切聯絡，也與包一致等力聯集團高層管理人員與王北城簽訂一系列無效合同、非法處置力聯集團的大量優質資産等違法行為具有重大關聯。

　　4位專家建議，有關國家機關在查證包一致等力聯集團高層管理人員和王北城的犯罪行為之後，應追究其刑事責任，並認定包一致等力聯集團高層管理人員與王北城簽訂的一系列非法處置力聯集團大量優質資産的合同為無效合同；力聯集團可依法對自己的鉅額損失進行民事追償。

　　本報將繼續關注此案。　(肖黎明 姜東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