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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東紫金血鉛污染嚴重 官方血樣檢測數據遭質疑

發佈時間:2011年05月31日 01:59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中國經濟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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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月20日傍晚,廣東省河源市紫金縣臨江鎮三威電池廠六七米寬的大門口,仍然還被附近的村民運來的泥巴堵著,“封鎖”了。

  5月17日晚,紫金縣新聞辦公室通報,因為血鉛污染事件,該縣已對三威電池有限公司立案調查,企業法人已被刑拘。

  根據紫金官方公佈的數據,截至5月19日,對三威電池廠附近500米範圍內的村民累計進行的1468份血樣檢測中,發現有136人血鉛超標,其中達到鉛中毒判定標準的有59人。

  當然,這一數據招致當地村民的懷疑,他們認為,現實被數據低估了。

  脾氣暴躁、愛咬人的新生兒

  鄧良騎著一輛很有些年頭的國産摩托車搖搖晃晃地從大嶺村出來。因為太窮,村裏幾乎沒有一條好路,全是坑坑洼洼的泥路,太難走了,摩托車被卡住停下,正好與往村裏走的記者遇上。

  鄧良的兩個孩子因為血鉛中毒在河源市裏住院排毒。他正要趕去給兩個孩子和陪護的老婆送晚飯去。他的兩個孩子,一個才8個多月,另一個不到兩歲。

  他的8個多月的小兒子一直厭食,手腳老是忙個不停,即使馬上要睡覺,也停不下來的,直到累得堅持不住。

  他大哥的兩個兒子和大嫂也都因血鉛中毒住院了。其中,他大哥3歲大的兒子情況最嚴重,血鉛指標達639微克/升,超過正常值12倍。

  “3歲的小孩,上樓梯沒有力氣,走不動,老要人抱。飯吃不下,也長不高。”

  同是大嶺村的何慶群家比鄧良家好不了多少。

  何慶群的兩個兒子及她兩個小姑的三個孩子全都在醫院裏排鉛毒。

  5個孩子分別在2歲到9歲之間。

  何慶群的婆婆和最小的小姑在醫院裏照顧5個孩子,她老公負責送飯,她在家照看著小店,另一個小姑夫婦倆在珠三角打工。

  何慶群的小兒子還不到3歲,體弱,情況比較嚴重。“體檢結果出來以後,我就沒有吃過一頓好飯,睡過一個好覺。”她很擔心,小孩會留下後遺症。“害怕鉛排不出來,也害怕用藥排鉛之後,鈣和其他營養流失嚴重,他的身體會越來越差,因為原來身體就已經很差了。”

  這些天,何慶群不斷回憶,第二個孩子從懷孕到現在兩歲半的三多年時間裏,她和孩子吃盡了苦頭。“我懷孕的時候症狀就已經出來了,兩個多月的時候很怕保不住。生的時候,生不出來,要剖腹,生出來以後養得也很辛苦。月子裏,孩子很難帶,脾氣一直很暴躁,動不動就發脾氣、咬人。”

  她越回想越難過,不禁悲從中來,泣不成聲。

  小姑的小女兒很愛哭,吃一頓飯要一個多小時,一發脾氣就咬人。幾個小孩在一起,爭玩具,就抱在一起互相咬,脾氣很暴躁。“打架不是用手的,抱著就咬,咬胸部,咬大腿,哪方便就咬哪。我兒子的背部現在還有很多印痕。”

  毗鄰的前進村的村民最早帶小孩去驗血,“驗出的結果是200多微克/升,從廣州拿了1000多塊的藥就回來了,醫生沒有要求住院”。

  何慶群他們沒有料想到自己的孩子遠比這個要嚴重。

  被懷疑的“檢驗結果”

  在大嶺村,何慶群家是較早自發帶孩子去檢驗的。

  5月初,何慶群的老公帶著孩子在河源市婦幼保健院檢驗。但到了約定的拿檢驗結果的時間,“醫院説,沒有結果,並且主動提出來,要不把化驗的錢退給我們。”

  這讓何慶群他們感到很不解。第二天,十來個村民相約著一起去醫院,“一起去吵,結果才把化驗報告給了我們。”

  後來,河源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下稱“河源市疾控中心”)統一組織的檢驗結果與村民之前自發檢驗的血液中鉛含量的結果相差“一兩百(微克),太大了”。

  “你説,我們應該相信誰的呢?我們都懷疑疾控中心的化驗結果是不是真實的。”

  何慶群拿出了他們家人的一共4份來自河源市疾控中心的血鉛檢驗報告,告訴《中國經濟週刊》:4份報告中,僅有一份個人信息正確,其他3份報告的個人信息錯得荒唐。

  何慶群,女,38歲。檢驗報告中書:何慶群,男,36歲。

  何慶群的婆婆——黃兆群,女,56歲。檢驗報告中書:黃兆群,男,42歲。

  何慶群的公公——鄧其泉,男,60歲。檢驗報告中書:鄧其泉,男,36歲。

  4份檢驗報告中,血樣檢測顯示均未超標,鉛含量的檢驗結果在130微克/升~250微克/升之間,低於成人的參考值400微克/升。

  “你説,這個問題嚴不嚴重?這樣的報告,你説我們應不應該相信?”

  何慶群家不是個案,這樣的錯誤大量地出現。在距離三威電池廠最近的大嶺村,多位村民向《中國經濟週刊》出示了同類錯誤的檢驗報告:20多歲的男青年被通知要到醫院住院排鉛,結果到醫院一看,那是2歲兒童的檢驗結果;村裏不少人根本沒有去抽血檢驗,卻收到了自己的檢驗報告書;一些沒有抽血檢查的孩子直接被送到了醫院住院排毒,一些孩子抽血檢查了,卻遲遲沒有檢驗結果。

  “我兒子都已經16歲了,檢驗報告上寫我老公的年齡是22歲,我們家裏每個人的檢驗結果都小于20微克/升。如果是你,你信嗎?”一位40多歲的婦女問。

  《中國經濟週刊》就村民的質疑採訪了紫金縣衛生局局長賴仕良,他解釋説,檢驗報告上的個人信息雖然有誤,但每一個名字對準的檢驗結果確保是正確的。發生錯誤的原因是,在抽血樣的當天,場面相當擁擠,每一個村民報上姓名,抽完血離開,血樣上貼著姓名送檢,這是不會出錯的,但個人信息是在檢驗完之後補上的,這一塊的工作做得不夠細緻。

  村民還是不相信。他們懷疑的不只是血樣的檢驗結果,還有飲用水的檢驗結果。

  紫金縣政府方面公佈來自河源市疾控中心的水檢驗結果顯示,三威電池廠區和附近村民的飲用水173份抽樣檢查全部合格。

  廠區附近,桂林村的一位村民告訴《中國經濟週刊》,村民分別把自家的井水抽樣送給檢查小組,其中,有村民特意偷偷地從三威電池廠的排污口取了一個水樣,貼上自家的標簽,同樣送給檢查小組,“出來的檢查結果居然是,這個樣本的水也能喝。你讓我們怎麼相信他們?”

  何慶群説,排污口附近的土地上種的稻穀,淘完米的水是黑的。“去年一年幾乎沒有下過一場雨,後面的排水溝排出的水臭得熏天。但5月初,下過幾場大雨,都沖走了。加上停産了這麼些天,現在看已經不明顯了。”

  據周圍的多位村民反映,在過去的幾年裏,每到晚上大約八九點鐘,廠裏就會排放“毒氣”。當地人所稱的這種“毒氣”,每到晚上,就瀰漫在周圍村子的上空,“味道很刺鼻,眼睛都睜不開”。

  這種“毒氣”也會“侵蝕”他們的水井。周圍幾乎90%的村民都喝自家的井水。但慢慢地,他們發現,從井裏打上來的水,放到第二天后,桶底就會出現“一層白白的沫”,他們懷疑這與廠裏排放的“毒氣”有關,並開始感到擔心,一些家裏經濟條件稍好的村民自己花錢安裝了自來水,但大多數的人還是捨不得花錢,即使也擔心。

  2009年前後,他們曾多次向當地鎮政府反映,“但最後都不了了之”。無奈之下,距離“毒氣”排放口最近的那幾戶人家,不堪忍受,只好到其他地方去租房子住。

  誰在違規?

  正是這樣一個離村民居住區不足百米的電池企業,一直以這樣一種排放方式與周圍的村民共存了數年之久。企業又是如何通過環評得以合法存在的?

  “三威電池廠是在2005年立項、2006年審批、2007年驗收的。”紫金縣主管環保的副縣長黃廖火接受《中國經濟週刊》採訪時表示,那時候他尚未上任,“不太了解當時的情況。”

  他可以回答的問題是:當時的環評、審批和驗收都由河源市環保局負責的,縣裏無權負責。市場投産之後的監管則由縣市兩級環保部門監管實行監管。

  “在環評、審批和驗收的整個過程中,是否存在造假違規的情況?從目前造成的結果來看,答案是確定無疑的。”河源一位不願具名的官員分析。

  而在監管方面,黃廖火認為,縣一級的監管已經盡到了責任。

  “原則上一個季度監測一次,但是我們有時候會多一點。”紫金縣環保局局長賀良先告訴《中國經濟週刊》,他們環保部門監管出來的結果都是達標排放。

  如果排放達標,那麼污染的結果如何造成?

  “例如,企業會不會偷排?會不會採取其他措施來違規違法排放?我們的監測工具、設備等硬體的能力是否跟得上?我們監管有監管的責任,但是企業肯定有違法違規的行為。我們也沒辦法24小時都在這裡監管你這個企業,還有其他很多企業,監測設備不可能都擺在你這裡,我們走了,企業你白天在幹什麼?晚上在幹什麼?”黃廖火解釋説。

  然而,按照環評批復要求應設置500米的衛生防護距離,但目前的距離不足百米。兩級監管部門在監管過程中為何視而不見?

  黃廖火無言以對。

  三威電池廠的一位工作人員向《中國經濟週刊》透露,當年縣政府曾承諾將工廠周邊500米以內的居民移走,“但三四年過去了,當時的領導早就走了。”

  黃廖火説,當時把這個廠招進來的是上一屆縣委書記。

  紫金縣的官方網站顯示,紫金縣現任縣委書記葉振雲2003年至2006年間擔任紫金縣縣長。

  事發之後,紫金縣政府已經表態:對所有超標者進行免費治療。

  自發檢查的結果出來以後,村民們去找廠方談,“對方一直在推。政府也沒人去管,我們就把泥巴塞到廠門口,整個村莊的人一起去攔路,不許他們出貨。”何慶群的老公每天晚上蹲在那裏熬夜,守著不讓廠方把泥巴鏟走,“怕他們把設備搬走,他們走人了,我們找誰要錢治病呢?”

  事情越鬧越大,那時候,河源市委書記陳建華也親自帶隊下來處理了。“市委書記來了之後,所有的事情進展得很快。市委書記沒有來之前,下面的官員一直在推。”鄧良説。

  何慶群他們現在提出,希望政府為那些中鉛毒較嚴重的孩子買一份醫療保險,“萬一孩子長大了留下後遺症,也可以有個保障。”

  但站在政府的角度,黃廖火表示:調查結果由專家權威發佈,“專家建議我們政府應該怎麼樣,我們就怎麼來應對”。

  貧困縣的出路在哪

  河南南陽的小周和愛人一起打包準備離開這裡回家鄉了。

  他們租住在大嶺村的村民蓋的出租屋裏。前一個星期,從三威電池廠辭職了。老闆是他們河南老鄉。在他們看來,老闆很好,每月給他們開2000多塊的工資,且從不拖欠。他們的同事也大多是河南老鄉。

  當地人因此很有意見,“他們都不招聘我們本地的人。”

  河南人對當地人亦無甚好感,甚至吝于對鉛受害者表示同情,“他們這樣的目的不過想要點錢罷了,之前當地的地痞也時常這麼幹,之後向老闆勒索,動輒幾萬。”小周説。

  在這對夫妻看來,當地民風並不十分好。

  “平時在小賣店買點什麼,不喜歡了,想退,沒門兒。一個星期前剛剛交了一個月房租170塊錢,現在我們回去,房東一分錢也不肯退給我們。”小周説,她的一個女老鄉,摘了一個村民家的4顆龍眼,對方要求賠400塊,最後找人調解,才200塊了事。

  但在村民看來,卻又是另一番表述。

  何慶群在廠子的馬路對面開了一個小百貨店,主要的客源即是廠裏的河南工人。何慶群説,這些工人常常要從她那裏賒一些生活必需品,例如米、面等等。“每月發了工資,他們將大部分的錢寄回了家裏,剩在手上的錢快到月底的時候就沒了,於是,就要從我這裡賒一些東西,等到下月發工資的時候再還上。”

  廠子停産後,這些工人都要打道回府了。何慶群天天守著店不敢離開,“得向他們收回欠款。”

  她開小店的錢也是從親戚那裏借來的,還要還給人家。孩子現在還有病,怎麼也得存點錢以防不時之需。

  但現在廠子關停之後,她的小店也要關門了。下一步怎麼謀生,也是個問題。

  在懷上第二個孩子之前,她和丈夫都在廣州打工。在紫金縣,像他們這樣在珠三角地區的打工者約有20萬人,佔該縣人口的四分之一。

  “一些在外務工的河源人在珠三角娶了中西部地區的女工友,對方跟著回河源一看,這個最發達省份版圖上的城市比中西部地區還窮。”當地人常常這樣自嘲。

  河源是廣東省東北部的山區城市。人們印象中的富庶廣東,只屬於珠三角諸市,無關粵東西北諸山。

  這個城市轄下的五個縣全是廣東省的貧困縣,約佔該省貧困縣的三分之一,人均GDP約為該省人均水平的三分之一,財政自給率還不到三分之一。河源人説,這三個“三分之一”就像“三座大山”,沉重地壓在他們身上。

  還有“一座大山”,壓力也同樣沉重——河源地處東江中上遊,東江是香港、澳門以及東莞、深圳等珠三角城市的主要飲用水源,保障著4000多萬人的飲用水安全,香港80%的飲用水引自東江。

  因此,在脫貧與環保之間,河源面臨的矛盾最突出、集中。

  在此之前,這個城市所獲得的幾乎所有的榮譽均與生態、綠色、環保相關。境內江河水體一直保持國家地表水Ⅰ類、Ⅱ類標準。確實,河源人一直為保護東江水不遺餘力。

  河源市環保局局長何明亮曾經向《中國經濟週刊》表示,“在河源,環保事關‘烏紗帽’,誰都不敢掉以輕心。”那裏的考核機制早已是環保“一票否決”。

  河源當地的官員告訴我們,在血鉛事件之前,何明亮就已經累得病倒在床榻上,病得很嚴重。他曾多次向朋友訴説,在他的這個位置上壓力太大。

  幾乎所有接受採訪的官員都在説,“環保的責任很重,壓力很大,因為我們有一條東江在那裏。”

  紫金縣位於河源東南部,是河源轄下的五個貧困縣之一。在血鉛事件之前,它一直默默無聞。

  即使到現在,這裡沒有高速公路,沒有鐵路,也沒有水路,80%的面積是山區,“八山一水一分田”。

  “這樣一個地方,經濟怎麼可能發展起來呢?而且,我們還要保護東江,環保的壓力那麼大。”紫金的一位官員告訴我們,這個下轄18個鄉鎮,約達83萬人口的農業縣,去年的財政收入才2.52個億。

  “要飯財政,太窮了!”他感嘆,“我們的工業太薄弱。”

  為了解決吃飯問題,當地官員發展經濟的壓力當然很大。三威電池廠就是他們“三顧茅廬”從深圳招商引資過來的。這個企業還曾獲評為深圳優秀民營企業。

  “而我們也只有這一家電池企業,就這樣出事了。我們對環保一直很重視,但是這次出了這個問題,現在應該怎麼評價都很難説了,你説你的好,卻出了這麼大的問題。”黃廖火很無奈。“對於招商引資,未來我們也還是很積極的態度,因為我們也是要發展的。但不管怎麼樣,不能以犧牲環境和老百姓的生命健康為代價,要更慎重。”

  據他介紹,這三年,一共有 28個項目都是在環境主管部門提出意見之後,被拒之門外的,28家總産值30億元以上。

  (文中部分人名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