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煤老闆與千余村民群毆調查：現場石塊亂飛

　　山西盂縣煤老闆與千余村民群毆事件真相調查

　　利益之爭引村礦衝突 網絡説法有誇張之嫌

　　案件調查

　　本報記者馬岳君

　　本報實習生蘭茜

　　調查起因：5月23日上午，一則題為《實拍山西煤老闆與千余村民群毆》的視頻在互聯網上出現

　　調查發現：千人群毆、公安局副局長被打斷腿都不屬實，實際上只有60多人參與群毆，公安局副局長腳踝被飛石所傷

　　調查結論：利益之爭引發的村礦衝突，急需有關方面調停

　　5月24日一大早，《法制日報》記者趕赴山西省陽泉市盂縣，針對近日網絡熱議的“山西盂縣煤老闆與千余村民群毆”一事，遍訪盂縣政府代表、公安局領導、民警，盂縣攔掌村村民、礦工等相關知情人員，對此事展開了深入調查。

　　兩方説法令真相撲朔迷離

　　5月的盂縣有點涼。

　　作為一個資源大縣，盂縣擁有煤炭、鐵礦、鋁礬土、大理石等礦藏30多種，尤以煤鐵為最，素有“煤海鐵鄉”之稱。其中，煤炭地質儲量37億噸，年産量1200萬噸，鐵儲量約10億噸。

　　5月23日上午，一則題為《實拍山西煤老闆與千余村民群毆》的視頻在互聯網上出現，讓這座人口只有30萬的小縣城一下子成為了人們關注的焦點。

　　據視頻內容顯示：在一個礦區大門口，一群人互相投擲東西毆鬥，周圍還有人圍觀。衝突中，一輛大型鏟車從門口衝出，衝散人群，礦區大門轟然倒塌。鏡頭最近處，停放著數輛警車，在一片混亂的現場中，隱約可以看到維持秩序的警察的身影。

　　對於此事，該發帖人稱：5月21日，盂縣攔掌煤礦的煤老闆聚集起一批手持砍刀、棒球棍，戴著小型頭盔的不明身份的黑衣人，對當地千余名村民進行毆打，並開鏟車碾壓村民，致百名村民受傷，還揚言要“血洗攔掌村”。警察在現場也控制不住局勢，盂縣公安局一位副局長在維持秩序時，竟被煤老闆的人將腿打斷。

　　而同時，也有人發帖説，因為沒有給當地黑惡勢力繳納保護費，5月21日，盂縣攔掌煤礦遭數十名不明身份的人堵路、圍攻，當煤礦與不明身份者交流時，對方又召集了約200名不明身份人員強行衝入煤礦，將汽車砸毀，並把煤礦的大門用裝載機推倒，還侵佔了辦公區域。後來，警察趕到才將此事平息。

　　兩方説法各執一詞，一時間，引起網民極大關注。截至當天中午，網民點擊量超過十萬餘次，很多網民在詢問同樣一個問題：真相究竟是什麼?

　　煤矸石承包糾紛埋下衝突伏筆

　　5月23日，盂縣政府對此事作出回應：5月21、22日，盂縣南婁鎮攔掌村村民與位於本村的金恒煤業有限公司(攔掌煤礦)發生衝突，村礦雙方共有8人不同程度受傷。事發後，陽泉市、縣領導和公安機關、南婁鎮黨委政府等部門第一時間趕到現場處置，事態現已基本得到平息，警方正在深入村礦展開後續調查。

　　“事情發生的主要原因是因為煤矸石。”盂縣新聞辦主任胡元學向《法制日報》記者介紹説，煤矸石是採煤過程和洗煤過程中排放的固體廢物，具有一定的回收價值，“攔掌煤礦以前的老闆是本地人，他們曾與部分村民有過承包煤矸石的約定，後來換了一個福建老闆，取消了這個約定，雙方就産生了矛盾”。

　　記者在採訪中了解到，攔掌村是盂縣南婁鎮的一個大村，現有村民3000多人，三分之一是外來人口。攔掌煤礦是位於攔掌村的一個年産量60萬噸的露天煤礦。山西小煤礦整合後，現在控股方是盂縣本地的南婁集團(國有)。

　　這些年，攔掌煤礦因為地處攔掌村，一直都給攔掌村的村民們提供一些福利待遇。去年年底，攔掌煤礦通過公開招標，將生産、經營權承包給了福建華星建設工程有限公司，新承包人來了之後，就不再給村民們提供福利待遇了。

　　對此，攔掌村村民曾多次找煤礦交涉過，按照部分村民的説法，“佔我們的地、挖我們的礦、破壞我們的生態環境，就應該給我們一定的福利或補償”；而承包人卻認為，自己該花的錢都花了，沒有必要再額外掏錢了，並且也不再讓村民上山拉煤矸石了。

　　於是，礦村關係就一天天惡化起來：礦區開始對進入礦區的村民實行安檢搜身，村民們也拉出了“趕走惡霸，還我土地”的標語。

　　拋錨車堵路成事件導火索

　　下午3點半，記者來到了攔掌村。

　　村口一片寂靜，攔掌公路旁小橋下散落一地的煤矸石證明這裡曾翻過車。踩著滿地的煤渣碎屑往上走，迎面一條黃色的警戒線攔住了通往攔掌煤礦口的山路。山路兩邊停放著幾輛警車，裏面坐著十多名民警，中間留下一條可以通過鏟車的寬度，右邊房檐下一字排開坐著二十幾名民警。警車後面有一輛拉煤的大貨車，遠遠望去前風擋玻璃已經全碎，只剩窗角挂著的玻璃碴子。

　　據了解，攔掌煤礦現已停業，5月22日，礦村雙方又發生過一次衝突，為了防止事態進一步激化，當地警方已疏散了大部分礦工，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在看著礦。

　　攔掌煤礦入口就是攔掌村的村口，村裏異常安靜，路旁地裏有幾個零散的村民，看見有陌生人進村，本能地握緊了手中的鐵鍬。

　　《法制日報》記者詢問起煤礦口翻車一事時，村民們緘默不語，直到記者亮明身份後，一名村民才把記者拉到一堵墻的背後，説起前兩天發生的事情：

　　5月21日中午11點左右，村民王二牛開著大貨車拉著煤矸石從攔掌煤礦下來，壞在了村口小石橋上，王二牛下車維修。這時，正好從攔掌煤礦上下來個鏟車要過橋，見王二牛的車堵住了路，車裏人就對他説“限你五分鐘把車開走，否則採取手段”。

　　10分鐘後，鏟車裏的人見王二牛的車沒有動彈，就開車衝了過來，把大貨車推倒在橋下。鏟車後面跑過來幾個人，拿著鋼管等物，把王二牛揍了一頓。

　　隨後，就引發了礦村雙方後來的這場衝突。

　　一千多人群毆説法不屬實

　　這名村民説，因為王二牛吃了虧，下午兩點多，村內的高音喇叭就招呼全村人到攔掌煤礦入口集合，因為都是一個村裏的鄉親，再加上本來村民就對煤礦不滿，於是，一個多小時後，攔掌村口就聚集了男女老少500多名村民。部分情緒激動的村民站在了攔掌煤礦的大門口，要與礦上論理。

　　眼見礦口的人越聚越多，5點左右，又有一輛鏟車從攔掌煤礦裏面開出，鏟車後面站著幾十個頭戴鋼盔、拿著鐵管的人，“鏟車邊開邊鏟路邊的石頭放到路中間，那些人出來後，離得近的就用鋼管打村民，離得遠的就向村民扔石頭。村民們也用石頭等物品還擊”。

　　而對於此事件，攔掌煤礦的一名礦工則告訴記者，從今年2月份以來，村裏人就一直與礦上過不去。5月21日中午時分，有人用車堵住了礦區的路，之後，下午兩點多，又有很多村民在礦口鬧事，並衝進了煤礦。為了將鬧事者趕走，礦上組織礦工跟著一輛挖煤的鏟車，來到了礦區路口，“拿管子也好，扔石頭也好，都是為了自衛”。

　　南婁派出所副所長樊霖中是第一個趕到現場的民警，他回憶説，上午11點，“110”指揮中心接到報警，説攔掌村有村民與攔掌煤礦發生了衝突，他就帶著十多名民警趕了過來。

　　“趕到現場時，只見一輛南駿牌的農用車已經翻到橋底下了，被打人員已被送往醫院。”樊霖中告訴記者，隨後，他把民警分成了三組，一組保護現場，一組走訪村民，一組調查礦區，“可沒想到，下午兩點左右，村裏的喇叭突然響了起來，緊接著，很多村民就聚到了村口，隨後，礦裏面一看村民來了，也把礦工組織了起來”。

　　見事態愈發嚴重，樊霖中一方面向縣公安局彙報情況請求支援，另一方面讓在場民警鎖住礦區的大門，並站成人墻，防止事態進一步激化，但部分情緒激動的村民卻砸壞鐵門衝了進去，隨後雙方起了衝突。衝突中，礦上的鏟車自己撞倒鐵門的門柱。

　　對於雙方衝突的人數，樊霖中告訴記者，因為當時現場很混亂，所以他也沒有具體數，大約有六十余人，雙方各三十人左右，“並沒有像網上説的那樣，有一千多人”。

　　對此，接受記者採訪的那名村民也表示，動手的大約有幾十人，其他大部分人都是在觀看，“很多婦女都還抱著小孩呢，怎麼打?”

　　公安副局長被打斷腿屬子虛烏有

　　對於網上熱議的“公安局副局長被煤老闆打斷腿”一事，《法制日報》記者在採訪中也了解到了真相。

　　有村民説，衝突中，鏟車從礦區裏面衝了出來，要碾壓村民，這位副局長想攔住開過來的鏟車，結果被鏟車挂住了後腿，恐怕骨頭也斷了。同時，鏟車並沒有因此而停下來，轉了個圈又開始軋過來，警察多數被逼到玉米地裏。

　　也有村民講，當時現場煙霧瀰漫，副局長站在中間指揮，鏟車開出來的時候，沒有看見副局長，就徑直衝了過來，副局長在躲車的時候摔傷了腿。

　　而對於此事，盂縣公安局副局長梁平曉告訴記者，這位副局長名叫張玉林，是當天的值班局長，“老張是受了點傷，不過沒有網上説的那麼玄乎”。

　　梁平曉説，21日下午接到樊霖中請求增援的電話後，5點鐘左右，張玉林率領增援民警趕到現場。到了現場後，他立刻把民警分為兩路，一路勸阻情緒激動的村民，一路阻止礦上的礦工，很快平息了此次衝突。

　　“但由於當時現場石塊亂飛，致使不少民警在平息過程中都被飛石打中，部分人受了點輕微傷，但都不是很嚴重。”梁平曉説，“老張的腳踝也被一塊飛石砸中當時他沒在意，事情平息後才感到有點疼，後經醫院診斷，右腿腓骨下端掉了一塊小骨頭，我剛和他通過話，沒什麼大礙，休息幾天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