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言網語

    近日,一條關於“長春一高中生打球時與人碰撞,被對方父母指揮數十人砍死”的帖子在網絡上引起網民高度關注。隨後,又有帖子出現,各述事情經過,互相指責對方存在過錯。一時間,網絡輿論莫衷一是。網上帖子內容孰真孰假?事情真相究竟怎樣?記者趕赴長春,對這一引起網絡軒然大波的事件進行調查。

    10月8日,吉林省長春市高中生吳天昊在該市百屹會館籃球場打籃球時,與高中生郝志鵬等人發生衝突。不久,郝志鵬的家人與多名社會人員趕到事發地點,社會人員將吳天昊雙手幾乎砍斷。隨後,吳天昊被送往醫院急救,最終因為傷勢過重,不治身亡。

    事發後,吳天昊的表姐發微博描述事件經過,並稱郝志鵬的父母在現場表示可以用錢擺平。網絡輿論開始聲討郝家。隨後,自稱郝志鵬同學的網友發帖“還原”事件真相,稱吳天昊為“校霸”。雙方觀點針鋒相對,引發“網絡大戰”。

　　網絡論戰“砍手門”

    事件被公眾所廣泛關注,始於吳天昊的表姐——吉林藝術學院在校學生康凱于10月9日中午12時53分用手機發出的一條微博:

    “昨天晚上我弟弟和朋友出去打籃球,和人發生口角,對方家長找來40多人帶著刀砍我弟弟,雙手被砍掉了,並且今天上午十點搶救無效已經身亡了!請大家轉起來,我弟弟不能就這麼白死了,才剛18歲啊!”

    隨後,這一事件被網友稱為“長春砍手門”並開始廣泛傳播。而除了“砍手”這一舉動外,康凱的微博中透露的另外一個細節更將網絡輿論引向了一個高潮:“肇事者的父親叫做郝生山,是開煤礦的,當時開著奔馳車過來的,對我弟弟説‘我們家有的是錢,給你打殘了我能擺平,就是打你’。”這條微博被轉發了5665次。

    郝志鵬被網友貼上了“富二代”標簽,網友開始一邊倒地聲討郝家。兩日內,吳天昊的表姐、校友和同學在社交網站、貼吧、微博上發表大量紀念性文章,配合著案情的講述,被瘋狂地轉發。

    10月11日深夜,一篇名為《郝志鵬與吳天昊事件真實過程,如有虛假,天打雷劈》的帖子出現,將網絡輿論形勢帶向了另一邊。發帖人自稱是郝志鵬的同學,事發時在現場。記者從這則帖子中看到,吳天昊被形容成一名囂張跋扈、有意找事的“校霸”。

    此後,網絡輿論形勢大幅逆轉,越來越多關於“吳天昊欺淩弱小”、“吳家勢力比郝家還大”的信息出現。甚至有大量持吳天昊“罪有應得,死了活該”等觀點的言論出現,漸漸壓過原先指責郝家的帖子。

    網絡上極端性支持雙方的言論將事件帶進了“羅生門”中。

　　“砍手門”真相如何

    由於大量謾罵、侮辱性帖子的騷擾,且警方已積極介入調查,受害人家屬開始集體沉默,拒絕接受媒體採訪,連最初發微博求助的康凱也停止更新微博。記者數次致電均被挂斷,多條短信也無回復。

    最初在社交網絡、微博上活躍的吳天昊的同學,如今也停止發聲。雙方學校均拒絕了媒體採訪,以沉默靜候調查結果。

    事情真相究竟怎樣?記者在長春輾轉聯絡到吳天昊、郝志鵬的同學及事件的當事人。

    吳天昊是吉林省實驗中學的高三學生。據他的同學介紹,10月8日,吳天昊與他的朋友約好,下午放學後到百屹會館5樓的籃球場打籃球。

    當吳天昊與朋友到球場時,看到已經有人在場上打球了。當時打球的,是長春第二實驗中學的高三學生郝志鵬和他的同伴們。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被陳述為多個版本,情節大相徑庭。記者輾轉找到了一名目睹了全過程的球場管理員童華,他在事發後被帶往公安局做筆錄。隨後,由於曾有人前往球場警告他們慎言,被老闆放假回家。但他還是忍不住在網上發帖,並向記者陳述了他所目睹的場景。

    事情發生的由頭,不過是球場上再尋常不過的一幕:“由於場地已滿,吳天昊和朋友們想加入郝志鵬那夥一起打,郝志鵬的朋友們開始不同意,但吳天昊和朋友們還是加入了搶球。”童華回憶説。

    據吳天昊的初中同學小鄧向媒體陳述,雙方最終還是在一起打球了。在打球過程中,他和對方一名男生發生了身體碰撞,稍微停頓後雙方繼續比賽。沒過多久,小鄧在一次上籃時,再次與對方發生碰撞。接著雙方就廝打在一起。　

    在吳天昊表姐康凱的陳述裏,吳天昊被描述為“也不冷靜”。這種不冷靜對應童華看到的事實是:“吳天昊首先打了郝志鵬那夥人中的一個,吳天昊場下的朋友也圍了上來,郝志鵬一夥體格較弱,處於劣勢,估計想跑了,示弱求饒認輸。”

    “吳天昊一夥不答應,因為有一人的鞋在打架中被弄壞了,讓他們賠錢,雙方糾纏不下。”童華告訴記者,這是第一階段,“吳強郝弱”。而第二階段,是從郝志鵬的一名同學給郝的父母打電話開始的。

    十余分鐘後,郝志鵬的父母到場,此時已是傍晚6點多,爭吵的地點漸漸從5樓的球場往通道、樓下移去。“吳天昊和朋友們又將郝志鵬的父母圍住,其間還有人不斷推搡二人,郝志鵬的母親甚至發出尖叫。”童華在帖子中説。

    真正的局勢扭轉發生在幾分鐘後。童華對記者説:“幾輛車在街對面停下,一群人過來推開人群,問‘姐咋整’,郝志鵬的母親喊‘給我砍了他們’,打架再次開始。吳天昊等人見來人拿著刀、鐵管子和木方過來,開始四散逃跑,但不幸的是,他被卡了下來圍毆。”

    這個短短數分鐘的場面,震撼了所有目擊的群眾。一名住在百屹會館附近的的士司機告訴記者,他的家屬目睹了當時的經過:“全是夏天切西瓜那種刀,場面非常血腥,跟‘古惑仔’一樣。”

    吳天昊隨後被郝志鵬的父母送往吉林大學中日聯誼醫院。記者從病歷記錄上看見,對於吳天昊的傷勢有一段這樣的記載:頭部兩處創口,深達骨質；左腕部C型創口,約佔周徑四分之三,僅剩少許組織相連……

    10月9日上午6時,吳天昊的手被接上。但僅半小時之後,他開始呼吸困難,繼而吸痰後發現吸出來的都是血。上午10時,吳天昊身亡。據其親屬和同學透露,帶走他的並非外部刀傷,而是胸肋骨折刺穿肺部窒息死亡。

    10月13日,長春警方發佈消息稱,已經抓獲此次事件的涉案人員17人,對犯罪嫌疑人郝生山、杜廈娟,還有他們的兒子郝志鵬予以刑事拘留。另外,公安機關還對郝生山涉嫌的經濟犯罪情況進行了深入調查,並且已經依法查封了相關的資産。

　　對錯都不能砍人

    記者注意到,網絡上所熱議的,除了事件經過外,還有吳天昊、郝志鵬這兩人。

    真實的吳天昊是怎樣的?他的表姐康凱回憶,家裏5個孩子,弟弟最小,大家都很喜歡他。“帥氣,陽光,常説要保護我們這幾個當姐姐的,説以後長大賺錢了帶全家人出去旅行。只是走得太匆忙了……”

    在吳天昊的朋友季宇的眼裏,“他是一個好哥們兒,講究、仗義,對老師禮貌客氣,上課積極回答問題”。

    但季宇也怪這個兄弟:脾氣倔,不服輸。

    吳天昊的倔強是朋友們公認的,他的朋友趙宣在微博裏寫道:“一個爺們兒的你最終輸在了倔強。”

    事件的另一方——長春第二實驗中學學生郝志鵬,在同學中同樣有著較好的口碑。自稱是郝志鵬同學的網友稱,郝志鵬學習好,為人老實。在網上流出的多張照片中,郝志鵬戴著黑框眼鏡,斯斯文文。

    記者試圖聯絡上郝志鵬的同學,但多日來均無回復。在長春市第二實驗中學門口,記者攔下多名高二、高三學生,他們稱是在事件發生後才聽説了此人,“在學校不出名,很低調”。

    長春市第二實驗中學專家組一名老師在電話裏告訴記者,了解學校、當事雙方學生情況已無意義,這一慘劇是學生家長釀成的,是刑事案件,無關學校和學生。“你對,你也不能砍人；你錯,也不能砍人”。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除當事人及家屬外,其餘為化名)

    （范傳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