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雲浮一名貧困盜竊犯刑滿釋放後殘忍殺害當年的同案犯一家三口，刑釋人員生存狀況應引起全社會關注

　　穿著黃色囚服的梁少雄坐在被告席上，始終低埋著頭。法官問他：“供認的犯罪事實是否屬實？”他只應了一個字：“是”。

　　據檢方指控，2009年春節前的一個深夜，梁少雄潛入兒時玩伴賓燕發家中，用刀捅死了賓燕發夫婦及其年僅3歲的兒子。這離他從坐牢出獄回家不到4年。

　　本應洗心革面的他為何反而成了“殺人狂魔”？

　　文、圖/本報記者何濤 通訊員楊明偉

　　2009年1月24日，雲浮市雲城區降水村委下圍村發生了一場令人髮指的悲劇。

　　一家三口慘被殺

　　當天淩晨，從賓燕發房間裏傳出的一陣打鬥聲驚醒了睡在另一間房的賓炳南，這個七旬老人是賓燕發的老父親。

　　賓炳南起身打開燈，發現一個黑影從屋頂閃過，他猛推兒子的房門，發現門被鎖住。他趕忙跑到隔壁，叫來另一個兒子賓仙財。

　　賓仙財一腳踢開房門，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賓燕發、其妻馮愛健以及他們3歲的兒子賓建華皆被人用刀捅死，鮮血染紅了床榻。他們年僅一歲的女兒賓梓玲躲過了此劫。

　　聞訊趕到的村支書賓樹華迅速報警，特警、武警和刑警迅速趕到案發現場展開偵查，並對案發地的道路、碼頭、渡口實施布控。

　　有村民第一時間反映，同村村民梁少雄有重大作案嫌疑。事實證明，村民們的猜測是對的。

　　兩發小共犯罪坐監

　　梁少雄與賓燕發是發小，他倆都有案底在身，且是同案犯。

　　1998年6月1日， 梁少雄和賓燕發一起偷盜電動機等設備被抓，梁少雄被判11年，賓燕發被判5年。一個判得輕，一個判得重。

　　梁少雄在服刑期間，由於路途遙遠，沒有任何人前去探望過他，梁少雄曾寫信回家。

　　賓燕發刑期較短，出獄回村後回歸正常生活。他包下了幾畝山開採松脂，後又與人合夥開了一家石材店，並且結婚生子。

　　賓樹華是賓燕發的叔叔，據他透露，賓燕發生前一年有幾萬元的收入。

　　2005年9月22日，梁少雄刑滿釋放，實際執行刑期8年10個月。獲釋後，他摘了幾個月棉花，賺到了回家的路費。

　　村民周呀稱，梁少雄回村後曾説起過，當年賓燕發將偷東西的事全推到了自己身上，讓他判刑很重。

　　入獄前曾許下誓言？

　　梁少雄為何要對賓燕發一家狠下殺手？

　　案件審理期間，梁少雄的辯護人稱，這起殺人案由經濟糾紛引起。據透露，梁少雄與賓燕發被押時曾約定，先獲釋的要照顧對方的家庭，並予以對方一定的經濟補償。賓燕發先出獄，但沒有履行承諾，梁少雄便産生了報復的念頭。

　　村民鄧成桂説，他曾聽梁少雄講起，“是賓燕發帶我去偷的，如果賓燕發不照顧我和我媽，我就要他全家和我一起陪葬。”賓樹華曾聽説梁少雄向賓燕發索要30萬元，但沒有要到。

　　有人將梁少雄殺人的原因歸結為貧窮。梁少雄的家是一間破爛不堪的土磚屋，房屋裏漆黑一片，沒有電視，甚至沒有煙囪，屋內的一個土灶將屋頂熏得漆黑，土灶旁就是梁少雄母親的床榻。

　　他的父親早年在鎮上的一個搬運站工作，搬運站解散後回到家裏，每個月僅有40元退休金。後來，他的父親去世，全家只能依靠0.6畝地度日。賓樹華説：“就是太窮了，不是太窮就不會出這事。”

　　儘管家境貧寒，梁少雄卻是一個孝子。回來後，梁少雄與老母徐有住在一起。徐有説，兒子對她很好。在親人們眼中，梁少雄“人不壞”。梁少雄的一位侄子説，梁少雄曾教育他們幾個侄兒要好好做人，不要像他那樣。

　　曾試圖努力改變命運

　　在賓樹華的印象中，梁少雄沉默寡言，性格直來直去，他認為這也是案發的原因之一。“他這個人説一是一，不騙人，但要是你騙了他，他就對你不客氣。 ”

　　梁少雄直來直去的性格，在一次打架事件中展露無遺。回來後，經親戚介紹，他找到了一份在大橋工地當保安的工作。一個工頭經常拿走工地上廢棄的鋼筋賣錢。梁少雄對這名工頭説：“這是我看的工地，如果你再拿東西去賣，老闆會扣我的工資。”但是這名工頭不聽，梁少雄就出手將對方打得頭破血流。“當時就他一個人，對方有很多人，他都敢打。”賓樹華説。

　　打架事件最終以私了而告終，工程完工後，梁少雄回到家裏。

　　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梁少雄曾做過幾次努力，卻都沒有成功。他曾到佛山南海的一家市場當保安，但幾個月後就又回到了村裏。“市場裏的人亂擺放，他去管理常常遇到阻力。對方跟他説，你是打工的，不要管這麼多。”降水村的副支書、梁少雄的堂兄梁成光説。

　　從那以後，梁少雄再也沒有外出打工，最大的愛好變成了打麻將。

　　孤獨的他借不到300元

　　因為有“污點”，人到中年的梁少雄在村裏不可避免地要面對他人的冷眼。在村裏，他是一個孤獨的人。回村4年間，他從未帶過一個朋友回家吃飯。村裏有人結婚生子辦酒席，他也從不參加。許多村民從沒跟他説過話。“他沒有一個朋友。”

　　梁少雄瘋狂地迷上了打麻將。賓樹華説，2008年和2009年，梁少雄幾乎每天都要花10多個小時打麻將，打麻將經常輸錢，這也讓他對不願借錢給他的賓燕發更加不滿。

　　賓樹華説，梁少雄出獄後，當地派出所每年年底都會派人到村委會詢問梁少雄的表現情況。村委會都會説：“表現過得去。”並沒有向派出所告知梁少雄打架的事，以及他與賓燕發之間的矛盾。“我是父母官，我不想他再進去。” 賓樹華解釋説。

　　2009年1月21日，春節前幾天，村裏有人聽到梁少雄與賓燕發發生爭吵。梁少雄向賓燕發借300元買年貨，遭到拒絕。隨後的三天裏，兩人發生了爭吵。“如果當時賓燕發給了錢，可能結果會不同。”賓樹華感到很遺憾。

　　2009年1月23日晚，梁少雄跟黃明妹等幾名村民打麻將。黃明妹説，次日淩晨2時，輸了錢的梁少雄一個人先走了，離開前，他把所有的賭賬全都還清了，欠路邊小賣店的錢他也還了。

　　僅僅半小時後，本文開頭描繪的那場悲劇就發生了。

　　刑釋後無人跟進

　　梁少雄刑滿釋放後不到4年就犯下了更為嚴重的罪惡，這引發了人們對於刑釋人員生存狀態的關注。

　　賓樹華是雲浮市人大代表，在去年的雲浮市兩會上，他提出建議：對刑釋村民，政府有關部門應該給村裏發一份通知公函，告知有關情況，讓我們能跟蹤教育。“要不然我們還以為這些坐牢的人離開村子後是在外面當大老闆了呢。”

　　賓樹華反思説，如果梁少雄刑滿釋放後能有一份工作，有固定的收入，這樁兇殺案也許就不會發生。

　　梁成光反思説，案發前4年，梁少雄和賓燕發從未坐下來好好談過。“村委會叫他們來，他們都不來。政府部門應該介入，這樣的話兇殺案發生的概率就會小很多。”

　　刑釋人員無生活來源

　　可領取臨時社會救濟

　　2004年2月6日，中央社會治安綜合治理委員會、司法部、公安部、勞動和社會保障部民政部、財政部、 國家稅務總局和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聯合發佈《關於進一步做好刑滿釋放、解除勞教人員促進就業和社會保障工作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

　　意見稱，在社區建設工作中，有關部門應將社區就業作為刑釋解教人員就業的一個主要渠道；要鼓勵刑釋解教人員在社區服務業的崗位就業，特別是在政府開發的面向社區居民生活服務、企事業單位後勤保障和社區公共管理的就業崗位以及清潔、綠化、公共設施養護等公益性崗位上實現就業。

　　意見還稱，對城市（含城鎮）戶籍的刑釋解教人員，其家庭人均收入低於當地最低生活保障標準的，各級民政部門應將其納入當地最低生活保障範圍，實現“應保盡保”。

　　農村籍刑釋解教人員，在刑滿釋放、解除勞教回原籍居住地後，應及時落實責任田（山、地）。因無生活來源造成生活困難的，經本人申請、村委會出具證明、鄉鎮司法所和民政辦報縣（市、區）司法局、民政局審核同意後，可領取地方政府臨時社會救濟。

　　庭審實錄：

　　9月1日上午10時，雲浮市中級人民法院1號審判庭，梁少雄殺人案開庭審理。

　　法官來自省高院，省公安廳的工作人員和10多名雲浮市的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旁聽。

　　穿著黃色囚服的梁少雄神情嚴肅，平靜地面對著檢方對他殺人的指控。對於每一項證據，梁少雄都沒有表達異議。

　　法官問：“現場是不是你一個人作案？”

　　梁少雄答：“是。”

　　法官問：“是否指認了犯罪地點？”

　　梁少雄答：“是。”

　　法官問：“是否指證了旅行袋和兇器？”

　　梁少雄答：“是。”

　　法官問：“是否對偵察員的綜述有意見？”

　　梁少雄答：“沒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