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説這是一起自殺案件，也有人説給承受巨大病痛的丈夫遞上毒藥是“善良的罪犯”。今天，49歲女子劉祖枝殺夫案在北京市第二中級法院一審宣判，圍繞這起案件的種種爭議也都有了法律上的回答。法庭認定劉祖枝並非助夫自殺，而是故意殺人，鋻於被害人自行服毒，此案屬激情犯罪、家庭糾紛等情節，法庭從輕判處劉祖枝有期徒刑7年。

　　法院判決

　　認定犯罪情節較輕

　　法院認為，劉祖枝與患重病長年臥床的丈夫秦某因故發生爭吵後，不能正確處理，明知敵敵畏係毒藥，仍向秦某提供，並導致秦某服毒死亡，其行為已構成故意殺人罪，依法應予懲處。經審查，在案證據證實劉祖枝案發前能夠長年堅持扶養、照料患重病臥床的秦某。因秦某不堪忍受病痛折磨，案發前多次有輕生念頭，且劉祖枝將敵敵畏倒入杯中提供給秦某，由秦某自行服下的行為，是在雙方發生爭吵之下激情而為，本案係因家庭糾紛引發，綜合上述情節，法院認為劉祖枝所犯故意殺人罪屬情節較輕。法律規定，故意殺人罪情節較輕的，法定刑為3至10年有期徒刑。

　　法庭同時鋻於劉祖枝歸案後能夠如實供述自己罪行，認罪悔罪，秦某的親屬對劉祖枝均表示諒解，請求法院對其從寬處理，故法院對劉祖枝予以從輕處罰，一審以故意殺人罪判處劉祖枝有期徒刑7年。

　　“我不上訴了。我感謝法官！”劉祖枝在聽到自己刑期後，痛哭失聲。轉身看到旁聽席上的女兒，劉祖枝哭著説自己有話要説。但因為判決尚未生效，且其女兒是本案證人，法官制止了雙方的交流。劉祖枝的女兒也哭倒在地，許久才被其丈夫扶起離開法院。

　　“我就是想和她説要好好生活。我想我女兒。”宣判後，劉祖枝接受了記者的採訪。“我不懂法，我會在監獄裏儘量改造，贖我的罪。”對於自己給丈夫遞上敵敵畏的行為，劉祖枝説自己非常後悔，“我只想氣氣他，誰想他拿到敵敵畏就喝下了。”

　　案情回放

　　夫妻爭執後遞上敵敵畏

　　49歲的劉祖枝是河南省羅山縣人，初中沒畢業。她和丈夫秦某18歲相識，20歲結婚。婚後，與秦某來京經營早點攤。然而，秦某因為患有“小腦萎縮”，全身疼痛，2003年以後就不能走路，臥病在床。2006年起，因疼痛難忍，秦某每夜無法入眠，呻吟不停。痛苦不堪的秦某曾多次産生輕生念頭。

　　去年10月10日，房東讓劉祖枝另找地方住，因為秦某晚上叫喚聲太大，擾得鄰居睡不著覺。劉祖枝四處找房子，但那條街上的人都知道她家的情況，都不願意將房子出租給她。

　　去年11月8日淩晨3點多，睡夢中的劉祖枝和女兒被秦某的“哎喲”聲吵醒。女兒指責了父親幾句。劉祖枝當時讓丈夫別叫了，結果丈夫用家鄉話罵了她。“我當時生氣，就説明天給他買耗子藥，看他還叫不叫！誰知道一氣他，他罵得更難聽了。”劉祖枝説，她以前也用這種話氣過丈夫，他聽了之後就不鬧了。但當天，丈夫罵得很難聽。劉祖枝的女兒作證説，“我父親説他挺難受的，想死也死不了。我母親就説‘他不是想死嗎？給他倒點藥，看他喝不喝。

　　氣惱之中，劉祖枝向一個杯子裏倒了約兩厘米高的敵敵畏，放到了丈夫床邊，説了句“有本事你就喝”，然後走開。秦某回了一句“謝謝你”，然後抓起杯子喝下了敵敵畏。劉祖枝見到丈夫喝了敵敵畏，就把杯子和剩餘農藥倒在垃圾袋裏出門扔掉。回來後，她看見丈夫不動了。女兒提出送父親去醫院，但劉祖枝説別去了，人看樣子不行了。約一個小時後，秦某死亡。

　　丈夫死後，劉祖枝並沒有報警，而是打電話通知了她的大姑子和小叔子，説秦某喝了農藥，但沒提敵敵畏是她遞上的，她讓女兒也別提此事。此後，劉祖枝曾試圖私自將秦某的屍體火化，但開不出死亡證明。母女倆只得報警。起初，母女倆均對警方説秦某是生病死的。然而，屍檢結果最終證明秦某為敵敵畏中毒死亡，劉祖枝被查獲歸案。

　　法律爭議

　　自殺還是他殺？

　　辯護人認為，劉祖枝沒有殺人的故意，本案的事實性質應該定為自殺而非他殺。在客觀行為上，劉祖枝的行為為被害人尋死自殺提供了輔助作用，敵敵畏是為了殺蒼蠅用的，並不是為了殺被害人準備的，劉祖枝應該承擔過錯責任，倒上敵敵畏是偶然結果，不是必然死亡的結果。受審時，劉祖枝從頭哭到尾反復稱自己“真的不是故意”。

　　公訴人認為，劉祖枝故意殺人的動機是非常明確的。他指出，劉祖枝首先明知秦某有過輕生念頭，極有可能會喝下毒藥，仍向秦某提供毒藥，説明她至少具有間接殺人的故意；其次，秦某喝下毒藥後，劉祖枝有時間對秦某進行救助，而且敵敵畏中毒的救助措施並不困難，但劉祖枝不僅不履行救助義務，而且在女兒提出要打120的時候又進行阻止，在主觀上已將間接故意轉化為積極追求秦某死亡的直接故意。此案不同於一般的幫別人自殺，也沒有證據證明秦某當天就想自殺。公訴人認為，秦某的那句“謝謝你”，不是表達感謝，而是絕望。秦某不是簡單的自殺行為，而是在心理壓力的驅使下才喝的毒藥。

　　法院對此認為，劉祖枝在與秦某發生言語衝突後，明知將敵敵畏提供給長年患病臥床並有輕生念頭的秦某，會導致秦某服毒身亡的後果發生，仍不計後果而為之，事發後又不積極送秦某到醫院救治，放任危害後果的發生，導致秦某死亡；秦某雖是自行服下劉祖枝提供的敵敵畏，但劉祖枝的行為與死亡結果之間存在因果關係，故劉祖枝的行為已構成故意殺人罪，應當承擔相應的刑事責任，對於辯護人的辯護意見，法院不予採納。

　　道德爭議

　　是否善良罪犯？

　　案發後，劉祖枝戶籍所在地44名親屬聯名簽署了擔保書，死者秦某的姐姐、兩個妹妹以及一個弟弟出具了證明，他們都稱，劉祖枝與秦某多年來一起艱難度日，秦某長期臥病在床，渾身疼痛難忍，嚴重時達到絕望的程度，生不如死，經常尋絕路。劉祖枝一邊討生活，一邊伺候丈夫，承擔著家庭負擔。秦某的兄弟姐妹還説，劉祖枝非常賢惠孝順，結婚後先是伺候秦某的奶奶、母親，為她們養老送終。他們認為，劉祖枝為秦家付出很多，盡了很多義務，他們願意放棄民事索賠，並希望法院對劉祖枝從輕處罰。

　　有人將此案與前不久審理的“慈母溺死腦癱雙胞胎兒子”案相聯絡，冠以“善良的罪犯”。

　　公訴人認為，當臥病在床的丈夫難忍病痛，再次在深夜裏喊叫時，已照顧丈夫7年的妻子劉祖枝沒有再耐心勸慰，而是生氣地遞上了敵敵畏，並親眼看著丈夫飲毒斃命。劉祖枝提供敵敵畏，是出於與丈夫發生爭執後泄憤的目的，動機卑劣。法官認為，沒有證據表明，秦某在案發當天有自殺的要求。

　　作者：邱偉 程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