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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越獄逃亡19年後投案自首 可能面臨加刑(圖)

發佈時間:2010年07月28日 05:48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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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歲時的馮起運

如今的馮起運

  這個盜賊渴望自由,所以他選擇了越獄。但事實證明,雖然他的身體自由了,可心靈卻仿佛陷入了一個無處不在的監獄裏。在逃亡的19年中,他丟失了親情、愛情與事業,終日惶恐不安。如今,他選擇了自首,回到監獄裏,開始過上一個普通囚犯的平靜生活——

  馮起運的前大半輩子都在逃。這個來自河南駐馬店沈寨鄉的男人已經數不清楚自己做過多少份工作,跑過多少地方,甚至記不清自己用過多少個假名。自1991年從河南週口監獄越獄逃跑之後,他腦中唯一的念頭,只有遠離監獄外那道紅磚壘成的高墻而已。

  如今他卻打算回去了。7月16日,當這個39歲的中年男人和他的父親一起,冒著雨,登上前往監獄所在的東王營鄉的汽車時,他神色平靜地邁著步子,仿佛自己要去的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地方。

  “我想好了,眼下只有這條路還能走。”馮起運低著頭説。頭頂上露出了根根白髮。

  19年的逃亡生活早已磨平了他年輕時的盛氣,皺紋和脂肪也一起爬上了那張被曬得黝黑的面龐。他講話時語調平穩,聲音低沉,這讓人們很難想象,多年前,他曾經是一個遊蕩街頭、行事衝動危險的小混混。

  1989年,馮起運在鄰居家偷東西時被抓住,因為急於逃脫,他抄起一塊磚頭就向對方拍了過去。面對隨後的刑事拘留,以及半年後因為入室搶劫被判處的6年有期徒刑,這個18歲的年輕人“心裏想不開”,在監獄裏待了不到一年,便趁著夜幕,用床單撕成布條,拴著裝滿沙土的化肥袋子,挂在監獄的圍墻上,順著繩子爬了出去。

  不過,那時候,這個一心逃跑的小夥子根本沒想過,自己從監獄跑出來能做些什麼。他只是模模糊糊地覺得,在這道高高的紅磚墻外面,“就是自由”。逃出來的當晚,跑在黑黢黢的路上,他的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馬上離開這個地方,越快越好!”

  如今,馮起運再也不是年輕的小夥子了,卻在70多歲父親的陪伴下,重新踏上返回監獄的道路。想起自己過去“自由”的19年,他只是搖了搖頭:“那種日子我活夠了,現在我只想安安生生地生活。”

  在剛跑出監獄的幾天裏,馮起運只想逃得遠遠的,就靠著撿垃圾一路前行。他睡過菜地,每天都“被蚊子咬得不行”;後來,拾垃圾攢下了幾塊錢,他就每天花1元錢,和耍把戲的、賣藝的一起,睡在鄉下臭氣撲鼻的簡易旅店裏。

  因為沒有身份證、沒有戶口,又害怕被警察發現,在隨後的十幾年裏,這個年輕力壯的男子只能在農村或者城市的郊區四處流浪,並且做些出賣體力的粗活兒。他在河南撿過破爛,在陜西採過金礦,在湖北做過建築工人,甚至還在山西挖過煤……

  這些工作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在礦井中,他的頭部曾被一塊橘子大小的碎石砸出了一道顯眼的傷疤,也曾經看到一同下礦井的工友被砸斷了胳膊、削掉了頭皮。甚至,就在他的面前,一位三十多歲的工友被突然掉落的巨大煤塊生生砸死。

  這些生死瞬間的故事,如今只是被馮起運輕描淡寫地提起。在四處逃跑的日子裏,它們就像一個個小浪花,很輕易就被淹沒在他充滿驚恐的記憶裏。

  他的身體自由了,可心靈仿佛重新陷入一個無處不在的監獄。不知道有多少次,他夢見自己被警察追捕,拼命奔跑卻無法逃脫,最終渾身冷汗地驚醒。有時候,幹了一天活兒,疲憊地倒在床上,他也會突然想起,“自己是個逃犯”。於是翻來覆去地胡思亂想,“天亮都睡不著”。

  但他從沒對別人講過這些。旁人大多覺得馮起運性格古怪,因為他很少跟別人講話。即使遇到聊得來的人,他在大多數時候也只是聽別人訴苦,並不提起自己的過去。

  酒精成了他最好的朋友,他總在靠喝酒“打發時間”,每天下班回“家”,他都會煮一碗掛麵、熱兩個饅頭,然後喝上四五瓶啤酒,直到醉醺醺地睡著。可真有鄰居請他喝酒,他卻從來不敢去,因為擔心“喝醉了説實話”,透露了自己“逃犯”的身份。

  現在他不怕了。在駐馬店東王營鄉,馮起運和父親下了車,繼續朝監獄的方向前進。這個逃亡了19年的犯人決定自首,這些故事也不用再被埋在心底了。

  當這些回憶被喚醒時,這個年近40的中年人常常會沉浸在涌動的細節裏。它們中的一部分,是關於愛情和一個名叫坡坡的女孩。時隔多年,馮起運還能清晰地記起這個女孩的相貌:大大的眼睛,梳著一條馬尾辮。

  15年前,在陜西潼關縣的一個村子裏,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這種吸引力”。這個從沒談過戀愛的“男娃”,總愛湊到女孩的旁邊“聊聊天”,後來,他又總拿些《法制文學》的雜誌,找機會問她:“這本書先借你看吧?”

  可他的“進攻”卻總是僅止於此。他想過大聲對女孩説“我喜歡你”,或者“我很想跟你做男女朋友”,但真有女孩的朋友來撮合時,他卻只能冷冷地拒絕:“我已經結婚了,我要回老家。”

  “我能怎麼辦呢?我是個逃犯啊。”馮起運説,“我不能結婚,也不想害了她。”他很快離開了潼關,再沒有見女孩一面。

  幾年後,他回到這裡,又看到了這個名叫坡坡的女孩,跟她的男朋友站在一起,卻向自己投來“生氣的眼神”。到了今年6月,當他在潼關一家早餐店裏再次看到這個女孩的時候,她已經身材發福,領著兩個孩子,一點也認不出坐在餐桌對面的自己了。

  19年的漂泊過後,馮起運的口音已經摻雜著山西、陜西各地的方言,對於家鄉的印象也越來越模糊,甚至有時候他會猜測,父母會不會覺得,自己已經“不在了”?

  他也會常常幻想,如果自己不是逃犯,生活會是什麼樣子。也許自己早娶了媳婦,還能做個小生意。他開始越來越頻繁地後悔,如果自己沒有越獄,再過四五年刑滿釋放,就可以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不像現在,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解脫。

  過完年,他突然覺得自己老了,“很容易就沒力氣”,照照鏡子,再也不是“臉光光的精神樣子”,怎麼看怎麼像個“老漢”。他想到了死。這個念頭越來越清晰的時候,馮起運決定回到家裏自殺。畢竟,“在外面隨便找個野溝,死了也不甘心”。

  在流浪了10多年後,馮起運終於回到了自己闊別已久的村子。要不是向村口的人們打聽過父親的住址,他幾乎認不出來自家那座刷著青漆的磚房——19年前,家裏的外墻還糊著泥巴呢。

  他敲開了門。大門打開的一剎那,馮起運發現,出來開門的父親“老得太狠了”,頭髮白了,臉上也多了很多皺紋。而父親卻只是帶著狐疑的目光看著他:“你找誰?”

  “我是您的孩子,現在回來看您了。”馮起運説。父親愣了一下,眼淚順著皺巴巴的臉掉了下來。

  他已經19年沒有回來了。從監獄跑出來以後,他在周圍的幾個縣來來回回轉了幾圈,卻從不敢回家看一眼,也不敢給父母寫一封信,打一個電話。他擔心警察找到自己,也怕自己給家裏丟人,“沒臉回來”。

  他想自殺,但做了一輩子農民的父親説什麼也不同意。他急急忙忙地打斷馮起運:“我們都還活著,白髮人不情願送黑髮人!”

  馮起運沉默了一會兒:“我聽你的,唯一的出路,只有自首了。”

  7月15日晚,在馮起運準備去自首的前一天,家裏的3個男人聚在一起,吃了19年來的第一頓團圓飯。桌上的3瓶啤酒,弟弟沒喝,父親喝了兩杯,剩下的都被馮起運喝掉了——這是19年來,他頭一次跟別人放心地喝酒。

  第二天離開家門前,馮起運給弟弟塞了100元錢,卻沒有跟流著淚送出來的母親説一句話,“畢竟,去坐牢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可時間把什麼都改變了,連監獄也不例外。馮起運背著兩大包行李走了二里地,卻沒有看到熟悉的監獄。他和父親向附近的人打聽,才知道幾年前監獄重建,所有人都搬走了。看著沒有人煙的麥田,連自己曾經越獄出去的那堵磚墻,也已經沒了蹤影,馮起運的心裏突然“有點慌”。

  16日傍晚,一番打聽之後,奔波了一天的父子倆終於趕到了重修過後的週口監獄。馮起運跑到警衛的崗哨旁邊,小心翼翼地問:“同志,我有個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我是來投案自首的,我20年前從這裡脫逃……”

  連監獄的警衛都忍不住吃驚地瞪大雙眼:“20年前?!”

  的確,太久了,當年監管馮起運的輔導員已經退休,他用兩個行李包背來的衣服、水桶、被褥,也改成了統一發放,甚至連監獄周圍那新建起的一圈高墻,他都覺得新鮮:“又高又長,上面還多出來一道鐵絲網,像《古惑仔》裏面的一樣。”

  如今,按照法律規定,這個重回監獄的中年人不僅要服完本來的刑期,還面臨著越獄的加刑。在等待加刑結果的日子裏,他常常站在窗前,隔著圍欄看看外面的天空、綠草,還有那道連著鐵絲網的灰色的高墻。

  “他並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犯人,”一位監獄的工作人員這樣評價馮起運,“當年,他只是一個年幼無知的笨賊。”

  但這個年幼無知的笨賊,如今已經快40歲了。他耽誤了太多時間,卻並不妨礙他期待自己刑期結束後的生活:也許可以做生意,“説不定到時候頭腦變聰明了,能賺到錢”;也許可以種地,或者做點什麼別的事情。

  “至少,我終於不再是逃犯了。”這個越獄了19年的男人站在監獄灰色的高墻裏,臉上卻浮現出了平靜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