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朝偉（資料圖） 中新社發 錢興強 攝

　　五十年前，奧裏亞娜法拉奇跑去好萊塢，這個習慣打破常規的意大利女記者，採訪完瑪麗蓮夢露、格裏高利派克等明星之後，在《好萊塢七宗罪》裏這樣寫道：“這個小地方每天都在生産明星，就像技術員製造飛機或廚師準備奶酪一樣，有著完整規範的工藝流程。如果他們需要，每個人都可以被打造成明星。”

　　好萊塢的造星工藝，曾被整套搬到香港，後來再傳入內地，化身為如今那些聽起來跟“的哥的姐”差不多稱呼的“一哥一姐”。

　　保持一定的神秘感——這是造星工藝中很重要的準則。

　　王家衛深諳此道，他創辦的澤東公司旗下的藝人，大部分都秉持了這條準則：梁朝偉、張曼玉、張震、劉嘉玲……他們可以在銀幕上為所欲為，但在生活中必須高不可攀。

　　但在一個缺乏巨星的年代，神秘感慢慢成了皇帝的新衣，除了自我陶醉別無用處。

　　自稱有“人群恐懼症”的梁朝偉，最近頻頻亮相，變得侃侃而談。而由他和劉青雲主演的《大魔術師》，今天起正式上映，一部在搞笑程度上比《東成西就》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喜劇電影。

　　事實上，在演完李安的《色，戒》之後，梁朝偉一直期待能演喜劇片，但手頭接到的片約通常都是劇情片。“我最想拍喜劇，可演員很被動，沒幾個導演找我(拍喜劇)。”包括這次的《大魔術師》，他覺得自己本來可以發揮得更搞笑一點，但導演爾冬升認為不能太過癲狂，“他每次都讓我表演時往回收，真是沒辦法。”

　　活到50歲終於想明白了

　　以前遺憾太多，以後不再害羞

　　1962年出生的梁朝偉已經50歲了，他説自己在49歲之前都是走可愛路線。“每個人有很多面，比如你在媽媽面前，肯定很可愛。但在陌生人面前，就會戴上面具。現在你們看到我好像很開心的樣子，但你們沒看見我憂鬱的那一面。”説完這句話，他自己先哈哈大笑起來。

　　為什麼突然會有這樣的轉變？梁朝偉認為是成熟的表現。“以前接受訪問，我會很擔心，心想糟了，我很多東西都不想告訴別人，怎麼辦。但現在我會想，這是給電影做宣傳，是完成工作，整個人就放鬆了。”

　　他甚至覺得這是彌補遺憾的一種方式，因為以前有太多顧慮，導致很多話都藏在心裏不敢對外説。總結自己的前半生，梁朝偉想起來滿是遺憾。“有些事情，當時你很想説，但忍住沒説，後來就失去了再説的機會。面對朋友或愛人，該説出口的話一定要説。”雖然還是會有害羞的時刻，但梁朝偉不想再這樣下去，“前半生已經夠了，往後的日子，我希望想説什麼就説什麼，不要再那麼害羞，不要再留遺憾。”

　　不知道梁朝偉所説的遺憾，有沒有包括張曼玉。

　　王家衛很累，我也很累

　　演愛情戲時真的會愛上對方

　　因為一下子變得太能説，而且還學會了自我調侃，於是有影迷把梁朝偉封為“萌叔”。説起這個新頭銜，梁朝偉用他的方式來解釋，“我知道什麼意思，就是很時尚的意思，草花頭，下面一個明字嘛。我不是故意萌，就是想讓大家開心。拍電影也是這樣，多帶給別人一些快樂，我小時候看電影就是衝著開心去的。”

　　這也是梁朝偉為什麼接拍《大魔術師》的原因，“只要拍喜劇，我都很開心，但我已經有八九年沒拍過喜劇了。喜劇的角色演起來很容易，至少在片場的時候，基本上每天都沒有壓力，精神也很輕鬆。在那種狀態下，人不可能變得沉重，自然就開心起來了。”他甚至説以後再也不想接《色，戒》這樣的劇情片了，包括王家衛的電影也是，“我覺得合作完《一代宗師》之後，我們都得好好休息一陣子，他很累，我也很累。”

　　梁朝偉是方法派演技的實踐者，每次演戲都要讓自己變成戲裏的那個角色，愛恨都保持一致。“其實這是一個洗腦的過程，我好幾次因為入戲太深差點走不出來。記得當年演《新紮師兄》，回家跟媽媽説話也全是片中人物的那種口吻，感覺特別恐怖，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太敢演戲。”《色，戒》也是，梁朝偉整整休息了兩年時間，才緩過勁來。

　　甚至在演愛情戲的時候，梁朝偉會真的愛上對方，“如果演戲時沒有這種感覺，觀眾就能感受到這是假的。”所以他不願意跟電影圈的人交朋友，“不工作的時候就儘量不要接觸演戲這回事，也不要去談論電影，這樣可以慢慢讓自己脫離角色。”

　　跟劉青雲也是，兩人上一次合作是1998年的《暗花》，演完電影后彼此就從未聯絡過，“我這人確實比較難跟別人交心，每次拍完戲就不想再有往來。”

　　現在年紀大了

　　不想把自己藏起來

　　都市快報：以前你一直給人很神秘的感覺，每次出來也很少像現在這樣説話。

　　梁朝偉：沒辦法，幾十年的習慣。以前對人不信任，是有很多因素造成的，包括童年時的影響。現在我努力改變，儘量讓自己開開心心。

　　都市快報：以前你遇到過的那些遺憾，以後是不是考慮找機會説出來？

　　梁朝偉：我不會出回憶錄，但我希望，接下來不再把自己真實的想法藏起來，不要那麼內向，我真的不想這樣了。

　　都市快報：可能大家以前對你有了固定的認識，所以你的改變讓大家覺得挺意外的。

　　梁朝偉：我覺得任何事情，都可以從開心的那一面來看，這也是我最想拍喜劇的原因。我也不知道這種改變是為什麼，可能就是年紀大了，看東西的角度變了。

　　都市快報：這次你在《大魔術師》中扮演一位魔術師，整個過程開心嗎？

　　梁朝偉：其實我不會變魔術，也不喜歡魔術。小時候，家人帶我去看馬戲，有個大鋸活人的節目，我很害怕，那時不知道真假。當然長大後知道這是假的，是表演，但我始終都對魔術提不起興趣，也不想去學。其實大家看電影的時候會覺得一些魔術很神奇，但實際表演的時候很無趣。

　　都市快報：片場應該還是有一些有趣的事情吧？

　　梁朝偉：很多。爾冬升要求我跟劉青雲用國語説臺詞，每次劉青雲開口説話我都想笑，但又不能笑場，到後來只能裝作聽不見劉青雲的臺詞，管自己去做。以前跟爾冬升合作過，那時候他很有耐心也很熱情。現在變得沒耐心了，很兇，讓我壓力很大，哈哈。

　　都市快報：那你平時都怎麼減壓？

　　梁朝偉：游泳，或者跟朋友打球，早上也會自己一個人去跑步，偶爾出海。這些都是我平常喜歡做的事情。

　　從來不敢看自己的電影

　　只要看見就覺得好難看好難看

　　但梁朝偉還是享受做演員這件事，“我想一直演下去，看看自己不同階段的不同表演。你現在讓我演四十多歲的人，我完全可以。但如果讓我演老人，我肯定不行，因為還沒經歷過。”

　　他其實全身心地愛著表演，每次看到其他演員嘗試各種角色，他就躍躍欲試。“我經常去電影院看電影，早上10點，戴上口罩和帽子，誰也認不出我。”不過他從來不敢看自己的電影，“只要看見就覺得好難看好難看啊！”當然梁朝偉説的不是外貌上的好看與難看，他是評價演技的好壞。在他看來，變老變醜都無所謂，“這是每個人都要經歷到的，那種六十多歲的人硬要演二十幾歲的人才可怕。”

　　但梁朝偉沒打算一輩子待在演藝圈，也不像其他演員那樣考慮以後轉去幕後做導演，“雖然演員很被動，但做導演太累了，還不如做演員呢。”

　　在他的計劃中，如果哪一天等到沒有人再願意看梁朝偉演戲，就跑去開一家養老院。“我希望能給社會上的老人家做點事情，現在很多人在做不同的慈善，有為病人做的，有為山區小朋友做的，我就想為老人做。我到時候開的老人院其實是個社區，不是一個真的老人院，不是用來養老的，是大家可以在這裡做些工作，這樣老人們就不會覺得自己沒用。有些老人家感覺自己被社會忘記，覺得自己很沒用。但在老人社區裏，他們可以給別人一些幫助，比如你原來是護士還繼續做護士，做廚師的還做廚師，養豬的養豬，教書的教書，唱歌的唱歌……”

　　他自己呢？在社區裏繼續演戲？這問題讓梁朝偉想了一會兒，最後他説自己應該做養老院的院長，“我應該不會再演戲了，原因我也説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