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挺緊的，本想趁寒假打工掙些生活費，春節都沒回家。誰知道一個月的辛苦錢，被黑心的勞務仲介狠心剋扣，從2月底到現在都沒要回來。”4月9日下午，河南工程學院大二學生李麗梅（化名）嘆著氣説。

　　和李麗梅有著同樣遭遇的，還有河南工程學院、鄭州升達經貿管理學院等高校的163名學生。他們被學生代理和3家勞務仲介公司層層轉手，每人均被剋扣了1000多元工資，總額達16萬餘元，至今維權無果。

　　學生們是如何被層層轉手的？勞務仲介公司在層層轉手中隱含著怎樣的利益鏈？學生假期打短工應如何規避此類風險？近日，中國青年報記者對此進行了調查。

　　163名大學生寒假工工資遭剋扣

　　李麗梅説，寒假之前，她聽同學説，該校大三同學李勇為浙江寧波的一家電子廠招寒假短期工人。每月只要在工作日內每天工作8個小時，就可拿到1350元的底薪，平時加班按1.5倍發工資，週末加班雙倍工資，節假日加班3倍工資，一個寒假能夠掙到近3000元。

　　“想著是同學的朋友介紹的工作，我就動了心。”李麗梅説。1月6日晚，她和李勇介紹的其他26名同學在校門口，坐上了前來接人的大巴車。上了車，她發現，同他們一起坐車的，還有其他兩名學生介紹來的多所大學的很多同學，合計163人。她還了解到，負責招募學生的李勇等3人，是為鄭州芊樾人力資源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鄭州芊樾）服務的學生代理。

　　“車開動後，隨行的鄭州芊樾公司的工作人員突然説，原來説的那個寧波的工廠人招滿了，得改道去日騰電腦配件上海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日騰電腦）。”李麗梅説，“他們承諾這家公司的待遇和寧波的公司差不多，底薪為1280元，加班待遇跟寧波那邊一樣，學生一個月能拿到2800元工資。同學們想著都上車了，也沒有辦法，就聽從了他們的安排。”

　　1月7日中午，大巴車駛進日騰電腦配件上海有限公司日騰一廠。一位自稱上海東亭勞務派遣公司（以下簡稱上海東亭）工作人員的人，開始跟學生簽合同。李麗梅説，除了原來商定的工資待遇，該公司要求每月從每名學生的工資中扣除180元的餐飲費，80元的水電住宿費，另外，還要求每名學生必須工作到2月6日，如提前辭職，就從工資中扣除500元。“簽完合同之後，上海東亭的工作人員就將合同全部收走，我們手上啥也沒有。”

　　1月8日休息一天后，1月9日同學們開始到生産線上工作。河南工程學院大二學生王磊（化名）抱怨説，勞務仲介公司堅稱工廠是在每月15日結算上月工資，因此，他們在上班期間沒領到一分錢。到2月7日，他們準備返校時，其他一些勞務仲介公司介紹的員工在離開時，要麼領到200元的回家費，要麼預支了500元的工資，而他們卻分文未得。

　　無奈之下，囊中羞澀的學生工只得多方籌集或向家中要錢，最後才順利包車返回了鄭州。然而，分別經過2月17日和3月20日兩次發放工資後，李麗梅發現，他們工作一個月帶加班，只有1000多元，按照原來説定的工資計算方法，每個人都少了1000元左右。

　　學生王磊説，由於自己將工作量都做了記錄，按合同約定的工資標準，他應該拿到2939元工資，但實際自己只拿到1651元，少了1288元。李麗梅更加不滿地説：“我在生産線上認識一個陜西學校的學生，是通過其他仲介進來的寒假工，跟我一樣的崗位，加班時間比我少了許多，但最後她拿了2700元的工資，而我只領到1700元。從3月20日第二次發工資到現在，我們多次與勞務仲介公司聯絡，但至今沒有要回一分錢。”

　　學生被3家勞務仲介層層轉手

　　學生們的工資到底被誰剋扣了呢？記者隨後的調查發現，這批大學生被3家勞務仲介公司層層轉手，而3家公司對剋扣工資等事宜各執一詞，真假難辨。

　　4月9日晚，鄭州芊樾總經理閆鵬一接受了記者的採訪。對於從寧波轉往上海的原因，閆鵬一説，他原本跟浙江寧波一家電子廠談好了，該企業按400元每人的價格向該公司支付勞務介紹費，鄭州芊樾則向學生代理支付每人200元到300元的仲介費。“但一家工廠是跟數家勞務仲介合作的，誰先將學生工送到工廠，工廠就用誰的人。由於這一批學生放假較晚，另外開學時間較早，而當時向寧波工廠輸送學生的仲介較多，廠方就提高標準，拒收了這批學生。我就只好趕忙聯絡上海瑞捷勞務派遣公司（以下簡稱上海瑞捷）接收這批學生。”

　　閆鵬一説，1月5日，該公司與上海瑞捷總經理李曉輝簽訂了合作協議，當時協議約定，上海瑞捷以每人400元的標準向鄭州芊樾支付勞務介紹費，且保證學生工送入工廠後，與日騰電腦老員工同工同酬。

　　閆鵬一説，後來他得知是上海東亭而非上海瑞捷與學生簽訂協議後，才知道，上海瑞捷又將學生轉手給了上海東亭。“對此，上海瑞捷馮經理説，該公司是因名額用完才借用上海東亭的名額。後來我從日騰工廠的老員工問詢得知，該公司的底薪確實為1280元，但公司從未向員工徵收過餐飲費和水電費，我懷疑餐飲費和水電費是東亭或瑞捷公司私自扣下的。”

　　閆鵬一稱，他2月底得知學生工資被扣後，就帶著兩名學生代理，前往上海瑞捷索要學生被扣工資。“可上海瑞捷稱沒扣學生一分錢，學生想怎麼鬧就怎麼鬧。我們在上海奔忙近一週，上海瑞捷馮經理只見過我們兩次。我懷疑東亭扣的有一部分，瑞捷扣的更多。”

　　4月10日上午，記者致電上海瑞捷總經理李曉輝。李曉輝稱，該公司除了賺取上海東亭提供的招募費用之外，並未扣除學生的工資。對於學生所稱個人工資被扣1000元左右的説法，他表示一方面學生計算出的工資不準確，另外，他在忙著與日騰電腦、上海東亭以及鄭州芊樾進行溝通，查明情況。

　　隨後，記者聯絡日騰電腦負責人事的王秀珍課長。王秀珍説，該廠早已將寒假學生工的工資及其工資詳單交給勞務仲介或學生本人，對於記者提出的其他問題，她稱自己不清楚。

　　半個小時後，記者接到自稱上海東亭王經理的電話。王經理説：“我們協助日騰電腦招募員工，並通過我們中轉支付員工工資，除了賺取日騰電腦提供的招募費，我們並不扣工資；此外，我們與上海瑞捷等勞務公司存在合作關係，他們向我們輸送工人，我們向其支付招募費，但不允許他們剋扣工資或徵收其他雜費。上海瑞捷與日騰電腦並不存在直接的合作關係。”

　　對於學生工資被扣一事，王經理説：“上海瑞捷稱他們輸送的學生同意他們每人代扣300元工資，並向我們提供了該公司與學生簽訂的協議。我們根據協議將代扣工資交給上海瑞捷後，才將剩餘款項撥到學生工資卡。我們現在懷疑上海瑞捷向我們提供的協議是假的，我們將儘快查實，一個星期內將學生應得收入全額撥付到學生工資卡上。另外，按日騰電腦規定，學生短期工不享受過節費以及免除餐飲水電費用的優惠。”

　　中原工學院大三學生張濤也向記者反映稱，他們今年寒假招募的365名學生也被上海瑞捷經手，而他們在上海幹了一個月，每人工資也被扣了800元左右。

　　假期打工，學生如何維權

　　採訪中記者了解到，與眾多學生自行聯絡假期打工不同，平頂山工業職業技術學院長期由學校&&，組織學生假期到沿海地區工廠打工，有效保護學生權益。長期從事此項工作的該院就業處處長梅勝利説：“社會仲介層層轉包，盤剝寒暑假打工的大學生就像割韭菜一樣，騙了一茬又一茬，相似的悲劇在不同的學生群體中上演。其原因一是巨大的需求，二是驚人的仲介利益，三是缺乏監管。”

　　“首先是巨大的需求。很多學生想通過寒暑假打工貼補家用或拓展視野，很多勞動密集型工廠也想通過學生工緩解假期用工壓力。”梅勝利説，“勞務仲介這一行投入小，盈利快，其中利潤更是豐厚。一些在校生甚至教職工利用自身影響力，為黑仲介打前鋒。還有一些沒資質的仲介，只要挂住一家與企業有勞務合作的仲介，憑著一張嘴就能開張，把招募來的學生工層層轉包。”

　　“仲介利潤是一定的，但很多仲介不滿足於企業所提供的仲介費，就張羅出所謂的管理費、保險費、體檢費等雜費剋扣學生工資。沒出事時，就琢磨著怎麼盤剝學生，出事後就溜之大吉，讓學校和社會相關部門跟著擦屁股。”對行業亂象，梅勝利憤慨不已。

　　梅勝利説，大學生身份的特殊性更是讓勞務仲介明目張膽地侵犯其權益。“一是大學生很容易被仲介的虛假宣傳所騙，不懂得保留證據。另外，很多大學生被騙後，也由於金錢和時間耗不起，寒暑假打工又不受《勞動法》保護，學生往往只能啞巴吃黃連。”

　　梅勝利認為，學校和相關部門對此應高度重視，如果組織得當，能將潛在的社會危害轉變成一舉多利的好事。他表示，學校首先應該積極應對學生的假期打工需求，像組織招聘會一樣邀請有用工需求的合法企業前來招工，學校就業辦等職能部門負責審核把關。“企業和學生直接簽訂短期的用工合同，這樣避免仲介環節，對雙方都有利。其次學校還應出臺規定，對於違規組織學生外出打工的學生或老師予以嚴懲。因為在目前的情況下，學生自行通過校園代理或者社會仲介外出打工，權益很難得到保證，非常容易出事。”

　　梅勝利建議，學校也可在完全自願的基礎上，組織有需求的學生假期出外打工。一方面學校與用工企業簽訂用工合同，出了問題，企業承擔相應責任；另外，學校應增強鑒別能力，一旦出現拖欠剋扣工資的問題，學校可出面解決問題。這也是該校長期開展此項工作的重要原因。

　　鋻於目前不少學校不願意主動組織學生假期打工的現狀，梅勝利提醒説，學生應儘量選擇大型的勞務派遣公司，儘量直接和工廠簽訂臨時用工協議，了解清楚具體的標準，並注意保留合同。“一旦出現問題，要尋求勞動監察、公安等方面的幫助，不可貿然做出過激行動。”

　　本報鄭州4月10日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