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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十年跟蹤西部貧困家庭 用照片拷問社會良心

發佈時間:2012年01月11日 05:18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中國青年報 | 手機看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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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換生將拉板車的繩套到肩上,雙手捧到嘴前,在手心狠狠地啐了口唾沫,“啊”地一聲壓下車把,把2500多斤的藥材使勁往前拉。在三公里外的市場卸完貨,他拿到兩塊錢。很快,人們都圍過來看,車換生把皺巴巴的兩塊錢不斷地從口袋裏掏出來再裝進去,裝進去再掏出來。圍上來的人裏,有的已經守了十天沒攬到活兒了。

  一個拿著相機的人默默地觀察著這個甘肅岷縣農民,他偶爾舉起相機,又時常低下頭在紙上寫些什麼。

  這個人是陳慶港,目前供職于《浙江日報》。從2000年到2010年,十年間,陳慶港每年輾轉在中西部,跟蹤十四戶貧困農民,如今他出版了《十四家中國農民生存報告(2000~2010)》。

  《十四家》不像一般的暢銷書,給人帶來閱讀的快感,有網友説書很沉重,甚至沒有勇氣一直讀下去。有人在微博上説:“看《十四家》有巨大的悲傷和不相信。”“在2000年還有貧困山區的農民要出門討飯半年,田地裏種的糧食不夠一家人口糧。我反復地問:這是真的麼?問完又想大巴掌抽自己:裝什麼萌。”

  十四戶人家,都處在中國中西部最貧窮的地方。十年間,每年陳慶港循著“一條最經濟最節省的路線”來到這十四家。他以杭州為起點,坐飛機到太原,然後租車去臨汾,過黃河就是陜西了,再從西安坐火車到達甘肅,武山縣有火車經過。從甘肅宕昌翻過臘子口,一路往南經過四川進入雲南,然後就是貴州,從貴州再回到昆明,從昆明飛回杭州。

  “每次去這十四戶人家,基本上可以坐遍目前中國大地上正在使用著的所有類型的交通工具,飛機、火車、大巴、中巴、牛車、馬車、人力車,再騎馬、步行……雪後進村最狼狽,鄉間小路泥濘,走上個幾小時也不稀奇。”他説。

  大學畢業後就當記者,遇到突發事件時,陳慶港習慣於趕赴現場。他在汶川特大地震時拍的作品《走出北川》獲得“荷賽”突發新聞類單幅作品一等獎。

  他自己也説不清,為什麼這一次一上路就是十年。如果非要説一個最直接的原因,他説,是1998年在陜北一個村莊采風,拍了一組村學條件很差,村民很窮的照片。那也是他第一次目擊貧困,“那種貧困用語言很難描述得出來。什麼都沒有,真的是家徒四壁,甚至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仍然還不夠。在這之前我沒見過那麼窮的地方和那麼窮的人。當時我就像是被一拳重重打在臉上。”

  後來這組照片在南京辦了展覽。展覽很成功,那個村得到了社會上的幫助。

  展覽後數百封信飛向陳慶港,大部分信都有同一個主題希望陳慶港到他們那裏看看,幫助那裏的孩子籌點學費。

  這些來信讓“城裏人”陳慶港疑惑,中國到底有多少這樣窮的地方,這樣的農村到底窮成什麼樣?於是,陳慶港給民政部寫信,希望得到一份當年中國貧困縣的資料,沒想到,他很快就收到了資料。“我選了一些地方,一開始幾十家,上百戶地跑。跑不過來呀,我的精力實力只能讓我老老實實地完成十四家。”

  他把他的MSN簽名改成了“在路上”,十年間未曾變過。

  2000年,陳慶港到了甘肅宕昌縣的毛羽山鄉鄧家村,61歲的郭翠霞老太拉著他説家裏的屋子快塌了,要他去看一看。“她堅信我是政府派來的。看著她祈望的眼神,我就跟去了她家,一間六七平方米的土坯房,破敗不堪。我一時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在郭霞翠家的土房子裏,陳慶港在火塘邊坐下,郭霞翠燒了一碗洋芋麵湯給客人,屋裏太小,木柴燒起來屋裏全是煙,陳慶港眼睛被熏得睜不開,只好走到屋外避一會兒。喝下那碗洋芋麵湯,郭霞翠和她有眼病的兒子就成為《十四家》中的一戶。“選擇十四戶人家時,並沒有什麼刻意的想法,有時候就是走進村裏,見到一戶,推門走進去,就住下了。”

  他的鏡頭裏,這十四家關心的問題是:晚飯到底是去挖地裏的洋芋種子吃,還是到鄰村去討?到底是進城去賣血給孩子交學費,還是從此讓孩子去放羊不再去學堂?家裏的那幾塊錢,到底是該給妻子去買藥,還是去扯塊布把女兒露著大腿的褲子補上?

  他記錄著,車虎生夫妻倆靠賣豆粉過活,那是個累死人的活兒,賺錢很少很少。車虎生的老婆曾經把褲腿捲起來讓我看她腿上的傷疤,那是以前討飯時被狗咬的。車換生拉架子車,才掙兩塊錢還不是天天能掙到,比乞討苦多了,但他還是幹。我覺得只要能靠勞動來養活自己,他們都不會主動選擇乞討。

  車換生家裏只有一畝地,地裏收的糧食勉強夠全家三個月的口糧。因為碗不夠,所以每次吃飯時總是女人看著爺兒仨先吃,等他們吃完後她再吃。”

  在陳慶港看來,社會上流傳的關於甘肅岷縣乞討致富多是傳説,個中辛酸大於神話,“我是沒有見過用乞討的錢蓋房子的。 ”

  十年裏,陳慶港記錄下的十四戶人家的糧食是洋芋、苞米。偶爾有細糧,麵條,苞米飯,算是招待陳慶港。吃苞米飯時,陳慶港需要一邊喝湯才能吃下,要不總被碾碎的苞米嗆了嗓子。

  單調寡淡的食物時常讓陳慶港“罪惡地”想著快點結束採訪,好到縣裏打頓牙祭。“我一天兩天吃洋芋沒有問題,實在咽不下,暫時的饑餓也可以忍,但他們一輩子都陷入這樣的情境。”

  採訪這些人家時,陳慶港通常也只睡在自備的睡袋裏,不是生分了,山裏人也不來個人,啥也沒多餘的,臨時添個碗都沒有。

  在許多地方,陳慶港發現化肥袋得到了最大化的利用,被村民開發成了被子、衣服、蚊帳等。“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被子,化肥袋子,裏面胡亂塞點東西,縫起來就成了被子,因為太硬不貼身,睡覺時上面還得再壓點東西。”

  他説,真相就像洋蔥被一層層剝開,讓人淚流滿面:現在的中國,不僅有21世紀,還有20世紀、19世紀、18世紀。

  和十四戶人家處熟了,陳慶港也跟他們説城裏的高房價。“其實村裏人挺樸實的,不會去奢望城裏人的生活,他們從內心認定無論是房子、車子還是別的,那是你們的生活,與他們的生活無關。

  每回陳慶港離開居住的老鄉家,都會留點兒錢。村民們都會拒絕,但最終收下。

  2010年,陳慶港最後一次去郭霞翠家,陳慶港照例要留下錢,這回郭霞翠死活不要,“我有錢”,老太太堅持著。

  “我想她可能真的有錢,因為她剛從蘭州討飯回來。她拍著自己的衣服口袋很乾脆地對我説,我有錢!她的口袋裏有在蘭州乞討兩個月得來的600元錢。”

  剛進那些村子時,農民當他是記者,跟他喊冤遞狀子;後來大家當他是親戚,是村裏的一塊石頭。

  陳慶港時常接到他們的電話,很多時候只是簡單地説一聲,“叔,我在打工呢。”

  有紅白事的,有時也給陳慶港打個電話通知一下,他們把陳慶港當成了家人。

  在這十四戶人家的眼裏,陳慶港是有錢也很有路子的。陳慶港説,真沒有,但真希望有。

  他採訪的十四戶人家中,貴州省畢節市朱昌鎮朱昌村七組翟益偉今年41歲,在陳慶港看來翟益偉精明能幹,很早就從家鄉出來在深圳打工,人成熟也很拼命,他也願意奉出自己的所有來獲得一個美好的未來,“但是沒有,他的命運還是沒有真正改變。也許十年二十年還是無法改變。”

  2009年,在深圳打工的翟益偉發生車禍,七根肋骨骨折,腿上還有一外傷,老闆逃跑了。翟益偉打電話給陳慶港求助,陳慶港輾轉通過深圳媒體幫助找到了老闆,賠了錢。但是受傷的翟益偉只能回鄉養傷,女人留在深圳繼續打工。2010年,翟益偉跟著朋友去緬甸闖生活去了。陳慶港感慨:他期許的那個美好未來,是不是永遠是個夢呢?

  十年的體驗,讓陳慶港對於貧窮的認識,從以前簡單化的描述:沒飯吃,沒衣穿,變成更具體的人物和場景,“我更能感受到因為貧困給他們內心帶來的不安全感。”

  但這些最沒有安全感的人,卻珍惜生活中的一點點改變。

  陳慶港打心眼兒裏覺得這十四家的10年生活沒什麼根本的變化,吃的還是洋芋苞米,住的還是那個樣子。“我總想,靠!這日子怎麼過!”

  但每一年,每一戶都會對陳慶港説,現在比過去好多了。

  “我們已經習慣從東往西看中國,這樣看到的中國金碧輝煌,繁花似錦,高聳入雲的大廈遮去了它身後的一切。《十四家》讓你從西往東看一下中國,這樣看到的中國還有太多觸目驚心的貧窮,而富麗堂皇的東部,只是這幅貧窮巨畫上的一抹遠在天邊的模糊背景。”陳慶港説。

  在自己的博客裏,他引用了蘇珊桑塔格的話“攝影是通向真實的方式而不是結果,它丈量著世界的廣度和內心的深淵。”

  他的攝影全部採用了黑白底色,有同行説這樣的處理“去除一切噪音,直截了當,將事實如數奉上”。有人評價 “陳慶港用文字和圖片鑄就了一顆生鐵秤砣,四兩撥千斤,壓住了整個國家的虛妄與輕狂,讓那根標示財富的秤桿不致翹得過高,一直戳到天上去。” “捧著這冊書,就像捧著一顆跳動的心臟。”

  如今,每次乘坐在向西航行的飛機上,他都會想,雲層下,那綿綿無際的高原上,是否正開遍了洋芋花?洋芋花貧賤,但頑強。

  在杭州,他常跟人説:“洋芋花開賽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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