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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精神家園的太行人

發佈時間:2011年10月17日 05:21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人民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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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行山,富有傳奇色彩的山巒,這裡産生許多動人的遠古神話:盤古開天、精衛填海、愚公移山……幾千年來,這些神話以其永恒的魅力昭示著後人,續寫著感天動地的新篇章。

  半個世紀前,中國林州的十萬開山者,歷時十年,絕壁穿石,挖渠千里,把中華民族的一面精神之旗,插在了太行之巔。

  今天,無數的太行兒女在拓荒創業,執著地守望著自己的精神家園,書寫更為壯麗的當代傳奇。

  人類歷史的天空,總有一些相似的星光交相閃耀。

  12世紀中葉,日內瓦湖畔,瑞士西都會教士們從山坡最為陡峭的德薩雷開始,背石壘墻,堆土引水,開墾了最古老最壯觀的葡萄園梯田。

  詩人們對著前人留下的美麗吟唱:德薩雷有3個太陽照耀著,一個在天上,一個在湖面,一個在古老的石墻上——那是石墻閃爍著的精神之光。

  太行山,不止是三個太陽,那裏有無數個太陽在照耀,那是太行人自強不已、奮鬥不息的精神之光!

  太行之夢——一個永不墜落的理想

  “女娃遊于東海,溺而不返,故為精衛,常銜西山之木石,以堙于東海。漳水出焉,東流注于河”

  ——《山海經》

  太行山,是一座有夢想的山。

  遠古的祖先們,懷揣著五彩的夢想,在這裡首試稼穡、聚族而居。他們開石鑿壁,在濺起的火花中,燃起那堪比太陽、映照萬世的火種。

  人類不能沒有理想,就像不能沒有太陽。一旦胸懷理想,每一個人都會成為太陽。

  在林州市委書記鄭中華心裏,紅旗渠就是一條理想在淙淙流淌的渠。

  鄭中華不是一個語言表達很流暢的人,一著急甚至有些口吃。但每當講起他的理想時,分外流暢,一連串詩意的語言從他口中衝出,妙語連珠,文思泉涌……

  那是在一個會議上。鄭中華幾乎連氣都不換:機遇珍貴,不能不幹;現狀堪憂,不得不幹;民心所盼,不可不幹;精神之源,必須先幹,大幹快幹實幹苦幹拼命幹……

  聽會的人怎麼記錄也追不上他飛快的語速和奔跑的思想,只好回去傳達:鄭書記説啦,幹幹幹幹幹!

  1965年,當水從紅旗渠總幹渠一瀉而下時,鄭中華只是襁褓中的嬰兒。小時候,紅旗渠是他的太陽。

  理想的太陽一旦升起,就會放射出耀眼的光芒。

  鄭中華的辦公室,挂了一墻藍圖。這些圖往大説,就是他和林州人的理想:林州要由交通末梢向三省通衢轉變,由三省邊緣向區域中心轉變。

  今天的林州,把寬闊的紅旗渠大道,伸展到太行山腳,讓太行山變成都市之景;出太行的高速公路,在群山之間蜿蜒向前伸展……

  半個世紀前,一張關於林州的藍圖被鋪開。面對這張圖的縣委書記楊貴,把實現理想的手,指向了太行山。這張紅旗渠工程圖,被珍藏了50年。

  “渠道網山頭,清水遍地流;旱地稻花香,荒山果樹溝……崖頭建電站,夜晚明如晝……”那是一個多麼浪漫的理想啊!

  然而這個浪漫的理想,距離現實是那麼遙遠——

  晉、冀、豫三省交界的林州,地處太行山腹地,山多水少,石厚土薄,遠近聞名的“特産”是:旱!

  《林州縣誌》載,這裡自明朝建縣始便“旱、大旱、連旱、兇旱、亢旱……”老天不公,沒有給林州安排一條像樣的河。那時候,林州有些人家會有這樣一口水井:井口非圓非方——為的是只有自家自製的水桶,才能伸進水井。

  水,是林州人生生世世的想,年年歲歲的盼喲!

  難道只能如某些人所説,人類只能安於宿命,既生於此,必終於斯?

  林州取水于鄰省的濁漳河,是古籍《山海經》上赫赫有名的河流,傳説中銜西山之木石而誓填東海的精衛鳥,就産生在這裡。

  精衛銜微木,將以填滄海,以弱小之身撼博大之物、抗冥冥之天,中國古人的想象力是多麼充沛,理想又是多麼高遠!

  遠古的思緒難以追尋,但昨天的記憶仍十分清晰。

  那是1960年,楊貴帶著大夥一頭扎進茫茫太行,捨生忘死,苦幹十年,硬是在太行山腰鑿開了一條長渠——紅旗渠。

  山的地圖上,從此多了一條代表水的藍色曲線。

  這條在懸崖絕壁上“摳”出來的水渠,是在共和國最困難的時候,林州人勒緊褲帶創造的奇跡。那是一部昔日太行人的英雄史詩!

  唯有憧憬夢想的大腦,才能醞釀這樣的史詩;唯有洋溢激情的人們,才能譜寫這樣的史詩!

  石板岩鄉大垴村黨支部書記許存山,就是個有夢想、愛做夢的人。他的夢是一張張疊加的藍圖。

  大垴村是林州最高最偏僻的一個村,海拔1750米,四面都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懸崖。

  許存山接村黨支部書記擔子時才26歲,他扛起了全村人富裕的夢想。

  村委會全部資産攤在他手心上——三個硬幣,一共9分錢的積蓄,18360元的欠賬也擺在他面前。

  當兵時,許存山常常夢到家鄉,夢到孩子們進了學校,夢到路修到了山下……

  但他想不到,夢想的實現,竟是這樣艱難。

  擺在他面前的有六難:行路難、吃水難、吃穿難、照明難、通訊難、娶妻難。 

  太行山的石頭多是石英岩,這種紅臉蛋的石頭,出了名的堅硬。但紅臉蛋的岩石這次碰到的是黑臉蛋的許存山。

  他召開支部會,全村12名黨員在黨旗下發出夢想的誓言:“握緊拳頭不松手,卒子過河不後退。” 

  很快,藍圖擺在村民們面前:兩年通電,五年通路,三年通水,十年之中大植樹,二十年興科技…… 

  有人説,愛做夢的許存山,這次是在白日做夢。

  然而,理想的太陽一旦升騰,就能激發出精衛填海般的無窮力量!

  架電,重500多公斤的水泥桿往山上運,要繞過幾道懸崖;兩三千米的山路,全靠人抬,小孩棉衣當墊肩,肩膀還是腫得饃一樣。

  100多根電線桿,24個壯勞力,整整抬了兩年。

  電終於通了,村裏的小太陽,照亮了太行。從來沒用過電的山裏人,把煙袋架到燈泡上——老漢們抱怨説,燈什麼都好,就是點不著袋煙。

  再之後,又修了4年,大垴村的人,把路修通了。一個村子的人,挖了48萬土石方。

  黑臉蛋最終勝了紅臉蛋。

  看到汽車開到山頂的第一眼,許存山一頭倒在地上,暈死過去。

  如今,大垴村依然不能算是富裕之地,人均收入只有2000多元,但它一步步前行,正在實現自己的第六個藍圖——太行山石板壘就的大垴,要變成藥材之鄉、生態旅遊之地。

  許存山和大垴,是鄭中華墻上藍圖中的點和線,只有每個人發出理想的藍光,藍圖才能變成美景。鄭中華和許存山,是繪著同一張藍圖的人。阿爾卑斯山畔的葡萄園,映照著三個太陽的光輝。中國的紅旗渠卻映照著更多太陽,每一塊在渠上砌著的太行山石,每一個修渠者的軀幹,釋放出來的都是太陽的滾滾熱量。

  面對著墻上的藍圖,鄭中華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在林州,誰幹了多少事,都要與紅旗渠比一比。

  他經常穿梭于紅旗渠的幹渠支渠上,有時長久地撫摸著渠壁上的方石,就好像緊握著前輩的大手。

  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如果失去了自己的精神索引,就會失去方向。

  鄭中華不斷追問自己:

  餓著肚子,可以號召大家為吃飽而奮鬥;但吃飽肚子,要為什麼而奮鬥?

  上世紀60年代,十萬大軍戰太行,修建了舉世聞名的紅旗渠,解決了林縣人畜飲水的生存困境;

  上世紀80年代,十萬大軍出太行,大力發展建築勞務,解決了林縣人的溫飽問題;

  上世紀90年代,建築大軍用掙回來的錢扶持家鄉企業發展,實現著“富太行”的夢想。

  進入新世紀的今天,作為全省108個縣市綜合實力前8強的林州,雖然不用像修紅旗渠一樣開山,但發展中的無形之山,如何開鑿,怎樣翻越?

  “精神立市、工業強市、和諧興市”——接過紅旗渠的大旗,鄭中華這些人把精神舉得更高,把夢想也舉得更高。

  太行之氣——一派正大沛然的氣概

  盤古氏“左手執鑿,右手持斧,或用斧劈,或以鑿開,自是神力。久而天地乃分”

  ——《開闢衍繹通俗志傳》

  太行山,是一座有豪氣的山。

  那是神話中盤古開天闢地的地方,盤古是先天之氣的化身。當英雄撐開天與地時,中華民族的正大沛然之氣,自天地不再混沌的那一刻勃然而生。

  世界上從未有一個民族像中華民族這樣,歷經五千年,無論浸泡在怎樣的苦難當中,始終不絕這口綿綿之氣。

  豪氣是脾氣,也是勇氣。而在林州人身上,一個民族的脾氣、勇氣和豪氣,表現得尤為強烈。

  很多人把林州人引水開山,比作盤古開天地。想必當年一手執鑿,一手執斧的英雄面對茫茫的混沌,如同林州人面對高高的太行,胸中涌動的正是那一股天地間正大沛然之氣。

  中國很少有城市,把專門為小推車寫的歌,作為自己的市歌——當年修紅旗渠,小推車是最重要的運輸工具。歌中唱道:“山裏人生性犟,後邊來的要往前面放。”意思是大家一起推車,歇腳時,走在後面的一定要把車放到前邊才停下來,就為了不居人後。

  ——這是一首林州人都會唱的歌,是一首在他鄉的林州人都感到驕傲的歌。

  唱到那個犟字,林州人都心領神會:沒有這點犟勁,敢在太行山上動土?

  林州人脾氣犟,就像太行山上的那枝“虎口椿”,擠在虎口般的岩石間,有一點薄土,就倔強地吐出一簇新綠。

  有人感嘆,是太行山造就了林州人的脾氣,猶如苦難磨礪出中國脾氣。如果林州人沒有這樣的脾氣,必不能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生存;如果中華民族沒有這樣的脾氣,也熬不過千百年的艱難,挺立在世界東方。

  林州人的脾氣又叫“紅旗渠脾氣”,特點有三:幹得苦、看得遠、想得大。

  李廣元,林州的鋼鐵大王,是一個典型的具有“紅旗渠脾氣”的人。

  我們在鳳寶特鋼廠門口見到他,這是個表面看來溫和,甚至有點靦腆的男人,和傳説中的印象判若兩人。一輩子沒有離開鋼鐵,他把他的事業變成了最簡單的口頭禪——幹事。

  李廣元喜歡幹事,他喜歡在鋼鐵中乾事。

  26歲時,他幹的事是接過了鐵匠舖,那是個專門打造紅旗渠所用工具的小鋪面。少年的李廣元就是在這裡,目送著父輩們的背影,走向紅旗渠的。

  但是,不甘於一輩子在鐵匠舖打鐵的李廣元有一天提出搞汽車配件。

  村委會上舉座譁然。

  李廣元不慌不忙:“我領著幹。成了,是咱村兒的;砸了,是我的。”

  現在,汽車配件已是林州的支柱産業之一,這一産業大部分起源於李廣元當年不起眼的小小鐵匠舖。

  外在的是羞澀,但鋼鐵,才是這個林州男人的真正性格!李廣元終於幹成了事,把一膛打鐵的小火爐,變成了産鋼的高爐。

  2001年,曾經的鐵匠舖開始發展鋼鐵産業,進而進軍特鋼及無縫鋼管。目前,正在建設50萬噸油井管項目。

  水火相濟,融于一身。誰也説不清這個溫和的男人,心裏藏了多大的一把火!他成為林州最大的利稅大戶,一年納稅過億。他説,人不能只為錢活著,我生在太行山,長在太行山,紅旗渠的精神已經長在我的骨頭裏。

  在太行山許多村落都可以發現李廣元這樣的傳奇人物。郭變花就是這樣一個人。見到她也讓我們頗為吃驚,她並不像朵嬌柔的花,更像棵大樹,神氣活現地立於太行山上。

  郭變花的臉讓山風洗得黑紅,腳下穿的是那常年不變的解放鞋。

  15年前,一個電話把在外地承包工程的她催回了家鄉,鄉里領導對她説,幹吧,石大溝就交給你了。

  “石大溝,石大坡,荒草連成窩。”有人潑冷水:“男人們都沒把石大溝幹成景,你個婦道人家能幹出個啥?”

  可是,生就紅旗渠脾氣的郭變花偏要幹出個啥。

  郭變花治路,治窮,更要治山。治山就要種樹,種樹就要爬山。從此,長在平原的郭變花和山“粘”在了一起。

  之前,這個女人恨山。第一次去婆家石大溝,她就跟丈夫慪氣:早知道你家在這兒,不嫁給你了。

  現在,全村人眼巴巴、直勾勾地盯著她,她不得不逼自己愛這些山。

  從來女人幹事難,九分苦一分甜。這個之前在城裏穿高跟鞋的女人,從此只穿解放鞋。一年穿破十幾雙,只為爬山。

  荒山沒人管,拍賣沒人要。郭變花揣了一兜子錢去了,這個女人響噹噹地拍著自己包嚷著:沒人要這山?我要了!

  她一口氣承包了萬畝山林。在山上挖個窯洞,支起個灶,就著山水吃飯,聽著山風過夜。

  每一年,她種十幾萬棵樹,一年上千畝。一幹就是5年。

  印度詩人泰戈爾説,只有經歷地獄般的磨煉,才能煉就創造天堂的力量。

  我們問郭變花:難不難?

  她想都不想地回答:“老一輩吃野菜修成了紅旗渠,還有比那更難的嗎?”

  面對著綠油油的承包山,郭變花説,這樹我一棵都不要,一棵都不砍。砍一棵,我都是石大溝的罪人。

  她讓荒山一片翠綠,把石頭變成致富資源,用山貨打造銷售品牌,窮村改變了模樣。

  全村人做了個紅綬帶,給她披上。

  18世紀初,從未到過中國的黑格爾,收集到了他能收集的所有中國文獻,認真研究後認為,中國是一片還沒有被人類精神之光照亮的土地。

  事實並非如此。

  沿著中華民族的精神之河逆流而上,生於太行山的人們深知,在這裡,人類的精神之光一直照耀著太行人的心靈,民族的精神火把,從來沒有在歷史的天空熄滅過。

  太行之力——一種滴水穿石的堅韌

  “夸父與日逐走……道渴而死。棄其杖,化為鄧林”

  ——《山海經》

  人類總是對英雄懷有天然的崇敬。

  傳説中追日的夸父因缺水而亡,至死不悔;太行山人為引水而戰,生生不息。

  這,就是中華民族的韌性。

  1960年,紅旗渠開挖不到兩個月,張買江的父親張運仁就犧牲在修渠的工地上。

  取水,這個往日男人承擔的重活,落在了母親肩上。女人力氣小,被搶水的人群擠落在水中。母親扛著空桶,穿著濕透的棉衣,一進家就攆張買江出門:“你上渠!渠裏不來水,你別回家!”

  通水的那天夜裏,她坐在渠邊,整整守看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她攔住了前來挑水的人群。她要先於別人打第一桶紅旗渠水,因為她貢獻了丈夫,又把13歲的兒子送到渠上,她比別人更有資格。

  這是為內心一口氣,堅韌地活著的女人!

  又是一年的桃花盛開了。

  不是在春天,而是在千里冰封的雪天裏;不是在溫室,而是在高聳巍峨的絕壁上。

  有桃花的艷麗,又有梅花般的品格。冬季每有遊人來到林州,石板岩鄉桃花洞村是必去的地方——那裏冬天可以看桃花。

  申蘭英與原海生,青梅竹馬,就長在那個冬天裏桃花爛漫的村子。

  2000年,原海生掉入山谷。當支書的他,是死在發展旅遊的道路上。

  就在他走後,桃花洞村的旅遊開始熱起來。

  就像莫邪當年鑄劍七七四十九日,以身赴銅水,血凝劍氣,其志感天動地,因而鑄就名劍。原海生以冬天的離去,為這個小村帶來了春的生機。

  丈夫留給申蘭英兩個孩子:兒子上大學,女兒剛剛初二;還留下了點賬面上的錢,是一直沒有領到的村主任工資,每年700元,一共欠了10年。

  咬咬牙,申蘭英支起了桌子,搭起了棚。過路人吃她一碗麵,丟下兩塊錢。

  一張桌變成了十張桌,棚子變成了面館。

  吃麵的人開始直接叫這個爽快麻利的女人“桃花嫂子”。 一位畫家給她寫了幾個字貼到了屋裏:“桃花嫂子面,好吃看得見。”漸漸地,她把“桃花嫂子”的招牌挂在了外墻上。

  當地人説,桃花谷裏桃花店,桃花嫂子桃花面;桃花鄉里桃花香,桃花溪漂桃花瓣。“桃花嫂子”成了太行山裏的品牌,老粗布、雜糧,都追著趕著標出桃花嫂子的名字。

  人們看到申蘭英臉上總是挂著笑,可她內心卻有不為人知的苦楚。她把自己與丈夫結婚時的一張照片鑲在鏡框裏,天天守著。

  當我們提到原海生時,她説,只有一張闔影,11年了,還是想他……

  一語未了,掩面而去。

  總是有一些英雄沒有來得及戴上紅花,就悄然隱退到歷史的幕後。

  原海生墜下懸崖的地方,後來是一道有名的景點,兩道飛泉夾石而過,取名“含珠”……

  所有的光榮與夢想,都是付出了血與淚的代價,如同追日的夸父,“體解而未變”“雖九死其猶未悔”! 

  誰也不敢説上天虧待了林州。但是,這個大山裏的地方的確沒有得到上天厚愛。一個缺水之地,一個守著一堆石頭的窮縣,憑什麼50年前讓漳河之水天上來?憑什麼改革開放30多年來,讓自己的經濟社會發展水平在河南108個縣市處於前列?

  一個國家真正的財富,不僅在於擁有有形的物質力量,還在於、某種意義上説更在於是否擁有無形的精神力量。經濟的發達,可以為一個國家貼上強大的標簽;而唯有精神的力量,可以讓一個國家扛得起偉大的字眼。

  太行山下,一個曾在井下挖煤的漢子,在韌性的堅持中獲得了不止一次的重生。

  桑中生從來都拒絕談起他最艱難的時候。

  記者試著問他,他回避:不提這個。

  笑著拒絕,然而淚水就在瞬間流下。

  ——“誰意百煉鋼,化為繞指柔”?

  他是一個億萬富翁,也是一個窮得沒錢吃飯的人。最苦的時候,機器全趴在廠房裏,家裏拿不出一分錢,門口站滿要賬的。

  2008年,桑中生投資搞起了用於太陽能的多晶硅,當年就繳稅1億元。2009年,投資27億元擴大産能。國際金融危機的風浪撲到了中國的山區,原來300多萬元一噸的多晶硅,降到10萬元也沒有人要。

  只得停産。

  置之死地,能否後生?沒有資金寸步難行,情急無奈之下,如同秦瓊賣馬、楊志賣刀,桑中生決意出讓企業股份,換來幫他進行技術改造的團隊,以作最後一搏。

  桑中生能否走出困境?沒有人知道;這一搏就是最後一搏?沒有人能回答。可桑中生説,林州人認死理,一條道走到黑,就得成功。

  大凡英雄志士,往往浸染著濃烈的悲壯色彩。他們曆盡艱難險阻,忍受常人難以承受的巨大痛苦——明知力不能支而殊死搏擊,直到最後一息。如同不顧一切逐日的夸父,最終倒在實現理想的途中。

  曾戰太行,曾出太行,曾富太行,但是,林州人不允許自己安臥太行,這是一群雖然吃飽了飯,還要為自己理想逐日的人!

  太行之愛——一首奉獻當代的頌歌

  “往古之時,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週載……女媧煉五色石以補蒼天”

  ——《淮南子》

  太行山,一山高於一山,一山險于一山,一山難於一山。沒有人告訴我們,太行山是不是女媧補天后留在人間的神石,補上去的是天,遺留下的是愛。

  請告訴我們,太行山邊的人們,為什麼具有如此淋漓盡致的大情,俯仰天地的大性,熾熱如火的大愛?

  臨淇鎮白泉村支部書記張福根的一生,就是對太行人這種大情大性大愛的最好詮釋。

  盤山而上一個多小時,我們見到張福根,此時已是傍晚。如同故友重逢,客人與主人相見甚歡,相擁而坐。

  群峰壁立,星空寂寥;山風拂面,松濤有聲。

  一落座,張福根就滔滔不絕地向我們暢談他的白泉創業史:

  劈山修路,修通了白泉通往山外的22公里大路;

  打旱井,52年打了1685眼,沒讓百姓去遠處打過水;

  植樹造林,憑藉一雙手兩個肩,一把镢頭一張锨,綠化了2萬畝荒山;

  發展旅遊,建了個白泉山莊,開闢景點搞旅遊致富……

  他説,這就叫創業四部曲!

  在海拔800米的懸崖上,張福根口若懸河,激情四溢,迎風開懷,顧盼神飛!

  眼前的張福根,哪像一隻眼睛失明的72歲的老人?

  哪像大字不識幾個的土生土長的農民?

  暢談“四部曲”後,老人意猶未盡,又吟誦起他早年的勵志詩作。那詩句著實讓我們吃了一驚——“蹬破地球闖開天,單手舉起太行山”!

  此刻,我們不禁受到感染,這是太行兒女用山的氣魄與山在對話!

  太行山,你的孩子為什麼這般神勇?誰給予他們補天之力?誰給予他們造地之能?   

  張福根有雙蒲扇大的手。掌上的老繭銅錢厚,十指粗糙像鋼銼,帶著纍纍傷痕。

  有的客人與福根握手,瞬間被那雙大銼銼痛。鬆開後,看著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感嘆:你是真正的勞模啊!

  白泉村硬化了村民家門前的道路,到其中一家時,福根攔住了要修這條路的人。路的盡頭,是福根自己家。

  村民們不答應,終於,5年後,路通了。

  我們一共見到福根三次,每次福根都穿著同一身衣服,村裏人説,那是他見客人的體面衣服。

  我們問,老支書困難到買不起身衣服?

  福根説,不是困難,是整天穿著好衣服,就不想幹活了。

  福根每天都要下地幹活,開會誤了活,也一定要補上。他説,我一天不幹活就不得勁。

  當了52年的村支書,但每次選舉鄉親們還選他。每次選舉,福根都是全票。他們説,福根活到100歲,就讓他把支書當到100歲。

  臨別時,福根偷偷對我們説了句心裏話:是的,我還想再幹20年支書,因為為鄉親們要做的事還沒有做完。説了之後,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覺得自己有點貪心。

  春節,村民們自發在村委會貼了副對聯:“半生辛勞富白泉,一腔熱血為百姓”,橫批:“不忘福根”……

  100多年前的歐洲,一位偉人説,歷史把那些為了廣大的目標而工作,因而使自己變得高尚的人看作是偉大的人;經驗則把使最大多數人幸福的人稱讚為最幸福的人。

  這個人是卡爾馬克思。

  林州人是幸福的,他們被如此創造而不求回報的氛圍包孕著,被如水的愛擁抱著,被英雄的精神滋潤著。就像幸福的德薩雷,它的葡萄園,被三個太陽擁抱著,天上的給其溫暖,湖裏的給其滋潤,石墻上的給其堅強。

  無論是德薩雷的太陽,還是林州的水,都是愛的光芒,是無法言傳的內在力量。

  萬福生,林州企業家。父親參加過紅旗渠修建,改革開放初期第一個踏出太行搞建築,創業剛賺了點錢,就在當地捐建了一座中學。臨終前,父親把萬福生叫到床前説,吃不飽肚子的時候要千方百計吃飽肚子,吃飽肚子的時候,要想到還有沒吃飽肚子的人。

  萬福生怎麼能忘記那個播一口袋種子,只有一兜收成,曾用火柴盒分配糧食的年代!他接過父親的事業,更記住了父親的遺訓。迄今為止,他捐獻的善款達到1000萬元,被稱為“林州好人”。

  一次下鄉診療,林州市人民醫院院長秦周順讓突如其來的鑼鼓聲震撼了。那是村民們聽説大夫要下鄉來看病,自發組織起來歡迎他們,那一天,變成了鄉親的節日。

  從那時起,秦周順就在辦公室挂了一張林州地圖,每到一個村莊義診,就在地圖上畫上一個圈圈。十幾年來,他來回于紅旗渠的懷抱中,行程4萬里。林州地圖上的543個行政村,已經被他畫了434個圈圈。

  他的目標是,利用雙休日和節假日把林州市每個村莊都走遍。讓一生沒有到醫院看過病的老人,享受哪怕一次正規醫院大夫的醫療服務……

  還有一個老人的捐款儀式,感動了人們。

  當年曾經修過紅旗渠總幹渠的申滿倉,為重修紅旗渠拿出了兩捆現金。一捆10萬元,一共20萬元。老人説,咱打拼掙了錢,不能光裝在自己兜裏。

  老人是地道的農民,錢是頭天晚上打電話,讓在太原工作的兒子郵過來的。

  今年2月20日,一場別開生面的慈善頒獎晚會在紅旗渠畔舉行。誰也沒想到短短數小時,晚會現場便收到上千萬元的捐款。

  父親3年前病故,母親2年前下崗。少年魏于皓被確診為尿毒症,透析、換腎,鉅額醫療費用讓這個原本就貧困的家庭幾近崩潰。

  少年得到了資助。

  少年的母親站在臺上。她説,我是個要強的女人,我從來不讓別人看到我的眼淚……

  一語未了,女人蹲在臺上放聲大哭。

  原來沒安排講話的市委書記鄭中華,此時為激情所動,走上臺來,即席演講。他説,感謝新時代,感謝共産黨。因為改革開放,才有了新時代,才有了這麼多富人,他們應該回饋社會……

  台下鼓掌!

  鄭中華又即興朗誦起現場寫下的一首詩:

  “今晚,熱淚盈眶;今晚,愛心飛揚;今晚,讓我們感受愛的力量……”“林州,一個創造奇跡的地方,英雄的人民俠骨柔腸……”

  有大愛無疆,就有大美難言!

  太行之魂——一曲民族精神的咏嘆

  “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萬仞……北山愚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率子孫荷擔者三夫,叩石墾壤,箕畚運于渤海之尾”

  ——《列子》

  登上紅旗渠,仿佛能聽到太行山的呼吸。

  無論是從地理方位,還是從時空坐標,這都是一座展現巍巍中華氣象的山脈。

  山上,是站立的中國。

  地下,是深藏的中國——林州轄於安陽,是中國最早的甲骨文發現地,16萬片甲骨在歷史的土壤中深藏不露,整整等了現代的人們120萬個日夜。

  如果尋到那根繩子,不知是不是可以找到遠古人們面對太行山,結繩記事,係在一條繩索上的記憶?

  時間的甬道,走出來了一位叫愚公的老人。他帶領後代挖山不止的聲響,今天還鳴響于歷史的回音壁上。

  太行、王屋二山,雖然已從愚公的門前搬走,但是中國的未來之路上,還有渡不完的河流,搬不完的大山。

  今年,楊貴和鄭中華應中直管理局之邀,同時參與了一場講座,兩人一前一後講演,主題就是紅旗渠。

  多麼奇妙的搭配——

  同一職位,不同年齡。

  皓首,黑髮。

  一個建設紅旗渠,一個重修紅旗渠。

  神奇的傳承把兩人聯絡在一起。

  這不只是一次沿著歷史痕跡的尋訪,也是面向歷史的發問和面向未來的作答。

  台下一片寂靜,一片模糊的淚眼。

  一個大國,一個強大的民族,必須具有展望未來的眼光和追問歷史的能力。一個時代,不能只留下飛速發展的數據,還應該為後人保存豐富的精神食糧。

  當人們訪問當年開挖紅旗渠的那些“愚公”時,突然發現,歲月無情,他們已經在逝去中慢慢凋謝。

  畢竟,近50年過去了。

  當年叩擊太行的前輩離去後,愚公移山的故事,是否還會有人講述?人們擔心的是,紅旗渠精神,這種可以感覺卻無法觸摸的至真至寶,是否可以傳承?紅旗渠精神,是否會因物質生活的豐裕而被窒息?紅旗渠的精神家園,乃至中華民族的精神家園,是否有人守望?

  歲月可以風化堅硬的太行山石,唯有精神不可隨風而去。

  1934年,當中國工農紅軍開始長征時,無數的人們放下手裏的鋤把和書本,眼睛放光地追隨著這支戴著紅星的隊伍而去。

  在當時的條件下,這支隊伍能給熱愛它的人們什麼呢?

  鮮血,饑餓,危險,甚至死亡。

  還有,飽滿得閃閃發光的偉大精神。

  中國人喜歡用萬里和千里這種極寬廣的距離,來形容詩意和偉大,譬如用腳走出來的萬里長征,用手鑿出來的千里紅旗渠。

  兩個事件都是在環境極其惡劣,物質極度困窘,在幾近不可能的狀態下完成的。唯一可以找到的共同點,是完成它們的人,都具備中華民族共同的精神氣質。

  當這種精神成為文化,當這種精神成為傳統,當這種精神融入血脈,自然就有了與蒼穹比闊的力量!

  中國的道路,是走出來的;中國的江山,是打出來的;中國的富強,是幹出來的;中國的精神,是幾千年來的日月,積攢出來的!

  林州的發展,與當代中國前進的節奏,是那麼地吻合。

  20世紀60年代,林州解決了水的問題;

  20世紀80年代,林州解決了糧的問題;

  20世紀90年代,林州逐漸開始解決錢的問題;

  現在,吃飽了肚子的林州,執著地甚至倔強地守望著自己的精神家園;而兜裏有了錢的中國,越來越多的人抬起頭,仰望未來星空,在捫心自問自己的精神歸宿……

  抗戰最艱苦的1940年,徐悲鴻用他的畫筆,畫出了愚公移山;

  解放戰爭的前夜,毛澤東用他的思想,講起了愚公移山;

  三年自然災害期間,林州人用鐵錘敲出了愚公移山;

  今天,我們又在中國前進道路上的一座座有形和無形的大山前,想起了愚公移山……

  在林州,我們聽到一串串意蘊深遠的小故事:

  這是一口水的故事。

  張買江的父親去山西打工,臨走之前的一頓飯,就是沒有一口乾凈水,只好用牲口喝的雨水澄清後做飯。

  林州人因為喝不上這口水流落他鄉,曾經為了這口水戰天鬥地。如今,他們不再為一口水而擔憂,但他們只要永遠記住這一口曾經喝不上的水,追求幸福、超越自我的理想就不會停步。

  還有一碗麵的故事。

  林州人最愛吃的,是家鄉的麵條。一位林州籍的將軍回鄉,家裏沒有大擺宴席為他接風,而是在院子裏支上了兩口大鍋,一口燉菜,一口煮麵,人手一碗。

  林州人即使富甲一方,腰纏萬貫,最留戀的還是那碗麵。就像林州那首膾炙人口的《推車歌》所唱:“只要有一碗糊塗面,也比那吃肉喝酒的氣勢還要壯啊!”

  一碗麵,盛的是本色,裝的是力量。

  再就是那一條渠的故事。

  每個林州人心中都有一條精神之渠,那是紅旗渠的兒女們説不完、道不盡的紅旗渠故事……

  改革開放以來,林州人民以自己的理想、奮鬥、堅韌、奉獻,成就了當代紅旗渠精神,這就是——難而不懼,富而不惑,自強不已,奮鬥不息。

  難而不懼,在理想召喚下排除千難萬險;

  富而不惑,在物質大潮中堅守精神家園;

  自強不已,在激烈競爭中壯大發展,不斷超越;

  奮鬥不息,在復興道路上奮力拼搏,永不停步。

  這就是我們時代的精神,更是中華民族的精神。

  無論我們將來多麼富有,多麼強大,都不應該丟棄。

  唯有如此,我們才能如胡錦濤總書記在建黨90週年紀念大會講話中指出的那樣,不為任何風險所懼,不被任何干擾所惑,堅定不移沿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奮勇前進,更加奮發有為地創造自己的幸福生活和中華民族的美好未來!

  (新華社北京10月16日電)

責任編輯:南淄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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