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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調查]溫江村的噩夢(20110924)

發佈時間:2011年09月24日 22:56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CNT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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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網絡電視臺消息:搶手機、砍人手、團夥作案,他們還是一群孩子,只有十八九歲,卻有一個讓廣東人害怕的稱謂"砍手黨"。他們都來自廣西一個偏僻小山村,幾年裏 一個三千多人的村子,搶劫被抓的年輕人已經超過百人,雖然這是一個個例,但是依然引起很多人的關注。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是什麼原因讓外出打工的年輕人變成搶劫犯呢?

    這是阿顯家,這是阿山家,一個是死緩,另一個判15年;這是阿星家,他現在被勞教,死緩;我小孩也是這樣,也被抓了,現在。

    這個中秋,溫江村很多人和馮成金一樣沒有等來兒子的電話,這個昔日立過戰功的英雄,幹了30年才退休的村支部書記,妻子早逝。去年,他惟一的兒子因搶劫在廣東被抓。幾年前,溫江村民陸續搶劫被抓時,他曾帶著記者一家家走訪服刑村民家,如今他自嘲:自己也成了服刑家屬的一員。

    中秋夜,馮成金帶著5塊錢買的菜到黃海連家喝酒,兩位老人是親家,而且他們的兒子同樣都在監獄服刑。

    馮成金(廣西天等縣上映鄉溫江村):中秋節打電話也沒有用的,我沒有東西給他,他也沒有錢寄給我。

    馮成金説:兒子小學三年級文化,寫信吃力,上個月找人代寫一封信寄來表示愧疚,馮成金回信把兒子罵了一頓。

    馮成金:(信裏)他跟我説,到廣東養不了你了,兒子沒有給過你幸福、快樂。我回信罵他了,爸爸我是什麼人?是紅人,你是黑人,我這樣説的。

    這個中秋節,溫江村憂愁的老人、孤獨的孩子同樣難以度過,這個害羞的男孩叫曉峰,他早已習慣沒有父母陪伴的中秋節,他的父親因為搶劫被判15年,如今已經入獄6年,曉峰早已記不起他的模樣,媽媽也改嫁他鄉,只剩下10歲的他、13歲的姐姐與爺爺奶奶生活。

    記者:(如果)見到爸爸你想對他説什麼?

    曉峰(廣西天等縣上映鄉溫江村):希望他(出獄)去打工。

    記者:不想讓爸爸陪在你身邊?

    曉峰:不用。

    記者:不用,為什麼?

    曉峰:這些年都習慣了。

    這個中秋,曉峰的大伯,村裏最早搶劫被判無期徒刑的阿顯,因為表現出色獲准從韶關監獄打來親情電話,曉峰一旁坐著,卻不願和大伯説話。

    阿顯(服刑人員):他也不願意跟我通電話,我也覺得很內疚,(希望他)節日快樂,有月餅吃,有新衣服穿,中秋節團圓的日子,就是有一種無奈的感覺,沒有辦法幫助他們。

    記者劉楠:這是中國最普通的農村,留守的孩子、老人,即使是農忙季節,也很少見到年輕人的身影,村裏最漂亮的房子都是年輕人打工賺來的。即使打工多年,也很少有人願意回到家鄉。

    溫江村,到處是大門緊閉的樓房,這個三千多人 六百多戶的貧困村,離天等縣40公里,離中越邊境30公里,這裡地處岩石山區,土地貧瘠,當地幾乎沒有企業工廠,村裏大部分青壯勞動力都外出廣東打工,而犯罪的年輕人相似的軌跡是打工、辭工、團夥搶劫。

    (溫江村服刑人員家屬):一百一左右服刑人員,一般是判重刑,出來也是少數的。

    除了這張藏起的照片,王麗華家再沒有留下大兒子的東西。不過,她6歲的小兒子還是從外面聽説哥哥阿林在廣東搶劫被判了11年。

    服刑人員家屬(廣西天等縣上映鄉溫江村):都説你哥哥被抓了,他哭,他還不知道,我不會説,他聽人家説。

    小孩(廣西天等縣上映鄉溫江村):就是在他們家有一個(服刑),一般我們都不會聊,挺怕的,可能是有一些恐懼吧。

    記者:(村裏)這麼多年輕人服刑,你們有跟孩子説過這事嗎?

    吳景山校長(廣西天等縣上映鄉溫江村溫江小學):沒有,不敢説。就是語文老師的話,如果他給學生寫作文,老師來反映的話,就是説寫身邊的人怎麼樣,有的孩子不寫,就哭。

    記者:就因為父親服刑,不知道怎麼寫?

    吳景山校長:對。

    搶劫給村子帶來的巨大傷疤在隱隱作痛。

    小霞(廣西上映鄉天等縣溫江村 服刑人員家屬):一個人在家顧小孩很辛苦,每天睡不著,還要照顧他,(小孩)要到一歲多可能還要開刀。

    這個中秋節,22歲的小霞還在等待丈夫的消息。2個月前,她正準備帶著出生不久的孩子,找外出打工的丈夫照全家福,卻聽説丈夫又被抓了。此時,丈夫出獄剛兩年半。

    小霞:現在照不了(全家福),相信他一定會改,可是他還是改不了,出來碰到他那些朋友,跟那些朋友接觸多了,好玩他也就跟著去了。

    小霞的丈夫阿亮,就是2004年深圳落網砍手黨小頭目。當年18歲的他一句:"我們整個村的人都是來搶劫的"震驚深圳市民,沒想到出獄後兩年半又走上了老路。

    小霞:我想他在裏面中秋節快樂,健健康康,在裏面好好做事,不管怎麼樣我都會等他。

    如今,溫江村外出搶劫的年輕人幾乎被抓盡,而以溫江村為中心附近幾個村也出現了外出搶劫現象。最臨近的連加村有數十名年輕人被抓,連加村當了8年鄉人大代表的老支書一個兒子也因為搶劫被抓,留下兩個幼小的孩子給他老倆口照看。

    服刑人員家屬(廣西天等縣上映鄉連加村):以前在家都好好的,到外面去,他不聽話,你對得起你兩個小孩嗎?你這樣搞。

    地處偏僻的小小溫江村,一百多名外出打工的年輕人集體走上了犯罪之路,雖然只是一個令人震驚的極端個案,但卻吻合了一種令人不安的現象。中國社科院今年發佈法治藍皮書中稱:2010年新生代農民工已近億人口,新生代農民工犯罪案件約佔全國城市刑事案件的三分之一,特徵之一是共同犯罪、團夥犯罪突出,這些年輕人原本外出打工尋夢,他們的人生究竟出現了怎樣的拐點?開始走上了搶劫之路呢?

    中秋節,阿星家80歲的老奶奶獨自守著三層樓房的大宅子,她的兒子外出打工,一去就是19年,她更不清楚多年沒有打過電話的孫子阿星正在監獄服刑。

    阿星(服刑人員):我們村很多人都是説抓了,妻離子散就是家破人亡,所以這個也是很沉重的打擊。

    這個愛看人生哲學書籍的阿星,就是曾經轟動一時的殺人犯。5年前,剛滿20歲的他刺死拖欠工資962元扣押其身份證的工廠老闆向警方自首。當年,少年阿星殺人事件曾被廣泛報道。5年後,他坦承,不止是報復老闆,還是預謀搶劫,當時他最敬愛的村支部書記鄰居馮成金中風湊不齊6000元醫治費,他和馮成金的侄子決定去搶錢。

    記者:當時幾千塊錢對你意味著多久的工資能賺到?

    阿星:幾個月吧。

    記者:那點錢沒有通過別的渠道可以獲得嗎?

    阿星:那時候沒有去想別的渠道。

    記者:對他搶劫怎麼會發展到人命的這個地步呢?

    阿星:買水果刀之後就想説:要是他不給就嚇唬他,本來是問他要錢(拖欠工資),他就説怎麼問我要錢?你走了沒人開機器,我還沒找你呢,是不是?所以就火了,做了之後就害怕。

    記者劉楠:這間廢棄的危房就是阿星來深圳的第一站,十年前剛滿15歲的他興衝衝地投奔父母,七個人擠住在一間屋子裏,他冒用了叔叔的身份證,從此開始了每天站在機器前12個小時的城市新生活。

    阿星:比較艱苦,就是融不入這個社會,這又是深圳,雖然好賺錢,但沒有什麼本事或者沒有什麼學歷的話也比較難。因為農民工嘛,是不是?怎麼説呢,(一天工作)12個鐘頭幾百塊錢,真的是,不是我幹不來,就是説畢竟太少了,攢一個月就是一年車費來回都沒有。

    少年阿星殺人事件在當年曾經引起廣泛關注,2011中國法治藍皮書撰寫人之一,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副教授靳高風就是關注者之一,對於外出打工的年輕人群體犯罪現象,他做過深入研究。

    靳高風:由於這種城鄉二元機制導致,我們從經濟上來説城鄉收入的差距;我們從社會上來説,他受教育、就業的困難和社會保障的欠缺;從文化上來説,道德觀念的衝突和文化的差別。從他個人的情況來説,就是説他受到城市物質生活、文化生活的誘惑,自己難以抵制這種誘惑産生的犯罪;另外,還有城市人往往對他的歧視,導致這個農村人心理狀態的變化,都是導致這個犯罪的原因。

    深圳公明鎮馬田村雖然本地人只有千余人,聚居的廣西打工者卻有近萬人,其中溫江村人就有近兩百人,他們大多通過老鄉介紹進入這裡的新興橡根廠工作。阿星的父母、姐姐、 弟弟,包括他自己都相繼到這家工廠工作。

    阿星每天工作12個小時,看到表叔阿顯在深圳不工作還能賺大錢,他羨慕不已。

    阿星:他們就是不怎麼工作,又玩又賺到錢,所以就開始動心了。

    記者:當知道他們那是偷搶來的時候,你會對他們另眼相看嗎?

    阿星:那時候沒有,跟在他們身邊,你就當他們是朋友的話,你就沒有想他們是好孩子壞孩子。

    記者:你就沒去想?

    阿星:那時候沒有去靜下來去想一下,不過現在想起來覺得這是比較無知的。

    記者:當時知道那是違法的行為嗎?

    阿星:我也不太清楚,混得可以,就這樣想,比較崇拜他們。

    阿星至今清晰地記得,2000年表叔阿顯開小車回家引起轟動。

    阿星:全村的人都説。

    記者:全村的人?

    阿星:就是人家開一部小車回家,那是轟動。你打工十多年,你連個摩托車都沒買到,人家一搶就搞定了,是不是?眼光就不一樣了。

    記者:當時大家知道那是搶來的錢嗎?

    阿星:怎麼講呢,沒進廠哪來的錢,這個肯定知道。

    阿顯是村裏最早&&搶劫,也是最早被抓的人,因為持槍搶劫和故意傷害罪,他被判無期徒刑,也是因為搶劫,他曾經短暫成為百萬富翁,成為阿星們羨慕的對象。

    種地收入微薄,外出去淘金成為很多溫江村年輕人的夢想,這就包括阿星同齡的夥伴阿慶、阿林,他們因搶劫,後來分別被判14年和11年。

    阿慶:老人家每個人都知道出廣東的人都是沒有一個幹好事的,老人家也很恨那種人,但是人在這裡太多了也沒辦法,他自己恨人家,他自己家裏面也有人(在外面)幹壞事,反正沒辦法。

    阿林:你看我不讀,我也看你這樣子不讀,我們那一代的人都讀到五年級就不讀了。

    阿林和阿慶都是小學三年級輟學,去鄰縣私營小錳礦打工。

    阿慶:腳斷的也有 手斷的也有,非常辛苦,出來之後都是臉黑黑,只看到牙齒,經常打群架,挖礦的時候,有時挖礦的人看到,那邊挖的人多,也有搶的,為了這種東西很容易打架,因為太困難了。

    記者:爭搶資源打架(打架的)沒有受到懲罰嗎?

    有,這也是有派出所那邊也過來處理,因為也抓不到人,也沒辦法。

    我們查閱了天等縣縣誌,其中也記載了溫江村屯與屯間曾發生的大規模群架,爭奪資源的群架,危險的打礦,讓當年兩個十三四歲的孩子最終決定去深圳打工,然而工作卻一直不好找。

    阿慶:太小了沒人要,這個失望也沒辦法,因為那個時候小,我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在深圳,像馬田村這樣的打工同鄉聚居區達290個,640萬人,他們就像把村子從廣西農村搬過來一樣。老家的親戚、鄰居、同學都能找到,彼此有了依靠。

    阿林:深圳這個地方,你人生地不熟的,同鄉的住在一起比較好,是不是?合得來,不然你去跟別人住的話,那人家欺負你或者怎麼樣都不知道,我們就是住在比較近的地方,聯絡比較方便,到了公明鎮,我們就是老鄉,説話,房屋都在隔壁,那一塊都是我們那些,一個鄉的也有,一個村的也有,隔壁也有。

    記者:就好像大家集體遷徙過來似的。

    阿林:對。都是在那兩三個廠房(工作),老鄉有時週末在一起吃飯。

    記者:幹搶劫這行的多嗎?

    阿林:好像都是,(那時候)大部分都是這樣。

    靳高風:在我們鄉村,費孝通先生提出《鄉土中國》,維持我們鄉村的這種運行的規範主要靠禮儀規範,維繫它存在的包括我們的輿論、我們道德的譴責,我們是一個熟人社會。在這裡,到了城市之後,它是一個陌生人社會,它的輿論的譴責、道德的譴責感喪失了,喪失之後,如果説他看到別人能用一種非法的手段掙到很多錢,而且風險很小的時候,他們可能就選擇這種犯罪的手段。

    在老鄉的影響下,阿林、阿慶也從小偷小摸慢慢發展為搶劫。

    阿慶:我看他們在這裡玩得習慣了,就改不了,沒錢就搶。

    記者:那是別人賺的錢,是人家賺的錢。

    阿林:可是你搶了他就是你的,我根本不知道被抓了是什麼後果。

    廣西天等縣上映鄉服刑人員家屬:每逢佳節倍思親,不知道他想不想我們。

    阿林的大伯談起阿林傷心不已,他自己還有一個兒子在監獄服刑,一個大家庭裏兩個孩子搶劫被抓,他認為主要是教育問題,兩個孩子都是小學輟學。

    廣西天等縣上映鄉服刑人員家屬:文盲是主要原因,文盲,再加上法制沒有普及,文盲可能要佔大半,像我們這個村,連自己名字不會寫的很多,比如説他們小孩去搶劫,不關我的事,沒有那種義務,各管各的。

    記者劉楠:溫江村惟一的小學,也是(村裏)百餘名服刑人員曾經共同的回憶,他們大多小學沒有畢業就匆匆外出打工,而如今,就在學校不遠處有四棟樓房,年輕人都在高墻內服刑,而學校的老師回憶説,他們在學校都是老實本分的孩子。

    廣西天等縣上映鄉溫江小學原校長張有勳:我肯定要有些難受,原來在學校裏面他們很聽老師的,對老師、對家長都比較尊重,到廣東為什麼會出現那麼多壞事?我也很傷心。

    阿顯:我認為都是教育的問題,在這裡坐牢的文化水平是小學,我們以前來廣東打工,進廠很難進,很難進,跟城裏相差太遠了,文化水平又低,意志力又低,到時候肯定會走入歧途的,。能夠改變命運只能就依靠學習了

    這個昔日村裏搶劫的&&大哥正在監獄裏研究國學,他還不知道眼下村子裏很多孩子到初二就外出打工了,自己上小學五年級的侄子曉峰準備退學了。

    廣西天等縣上映鄉溫江小學校長吳景山:他爸爸還在廣東那邊勞改,他懂事了,這個學期到了中途就不來,我都動員多少次。

    記者:為什麼不想上學?

    曉峰:別人打我,不敢上課。

    記者:你不想上學那想幹什麼?

    曉峰:在家看電視。

    記者:最難受的時候怎麼辦?

    曉峰:就這樣坐著。

    記者:爺爺奶奶能幫你嗎?

    曉峰:不想讓爺爺奶奶到學校去,怕別人笑話。

    中秋節,為曉峰退學的問題,溫江小學吳校長再次到曉峰家來做動員工作。

    吳景山校長(廣西天等縣上映鄉溫江村溫江小學):我們天天去,他就不欺負我們了,你一天去一天不去,就感覺好像冷漠人家,你要天天去,懂嗎?不要騙爺爺,不要騙老師。

    記者:那你以後的理想是什麼呀?想做什麼呀?

    曉峰:就是去打工,讀書讀膩了。

    記者:你們以後想做什麼?

    村裏小孩:想賺錢。

    村裏小孩:賺錢就打工,找廢鐵。

    村裏小孩:找廢鐵,找廢鐵然後去賣,或者找塑料。

    村裏小孩:去廣東、上班 、打工。

    溫江村小學吳校長最擔心的是很多孩子早早有了外出打工的念頭。

    吳景山校長(廣西天等縣上映鄉溫江村溫江小學):就是這樣,從小的話好像沒有什麼事,但到了初中、高中就沒有人讀,小學都可以,入學都是百分之百,個個入學,但到初中的話就不讀書。

    村民(廣西天等縣上映鄉溫江村):我們這個村的孩子,好多人初中都沒有上去,就像我的小女兒,剛到15歲就到深圳打工了。

    靳高風:教育是預防犯罪最基本的,也是最有效的手段之一,教育比較好的話,外邊的犯罪率就相對比較低,溫江村也能看到。貧困地區的教育,實際上我們認為是發展是不夠的,他們然後就是説稍微能夠我們説長大成人,稍微能夠幹重體力活就外出打工,就不再受教育,這實際上導致他們到城市之後比較少的就業機會,比較少的培訓,比較少的賺錢途徑。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説受到別人的示範作用或者受到別人的誘惑,他們往往會容易走向違法犯罪的道路;另外一方面,社會面臨著一種大學生畢業之後就業相對比較困難這種情況,這種情況就導致農村,在農村人的觀念裏面就認為:讀書是無用的,我還不如早賺錢,早成家,這樣還能節省更大的成本,老百姓都是會算賬的。

    在一份溫江村犯罪統計調查的45人名單中,只有4個初中學歷,其他41個都是小學學歷,85%的人犯罪時是18歲到25歲。眼下,怎樣避免下一代孩子受到教育落後的影響,重蹈覆轍,當地政府、村委會是否意識到這個問題?又做了哪些現實的努力呢?

    記者:大家還都挺喜歡讓你來畫畫寫字的,這個給他們帶寫帶畫,要多少錢呢?

    趙民善(廣西天等縣上映鄉溫江村 村支書):兩百。

    溫江村每家大堂都挂有祭拜祖先的字畫,而字畫的作者大多出自一人之手,他就是這個中秋節剛剛走馬上任的新村支書--趙民善。

    記者:您現在新當選村支書,對您來説現在最迫切的事情是什麼?

    趙民善:把文化搞上去,就是每個村子有個文化室,我是非常愛畫畫寫字的,(有知識)什麼我都挺過得去的。

    面對村裏很多年輕人外出搶劫被抓,趙支書認為當務之急是加強教育,普及法律知識。他説他小時候在村裏文化室學到很多,遺憾的是,高中畢業因為近視眼沒上成大學,現在他要恢復十幾年前撤銷的文化室。

    趙民善:(以前)每個屯都有文化室和學校,但是後來沒有了,現在全部都是忙,忙人一樣

    全部都是忙,只會做工,其它都不知道,所以就造成現在這樣,你們説隨便問法律法則什麼的,他根本不知道,你請來一幫派出所的或者是警察,你拿一大堆的法律知識來宣傳沒人看。我只要把這個文化室引導大家能學習文化,把法律融化在裏面。

    如今,趙民善&&建起了村裏第一個籃球場,動員村民集資修路,他還選好了第一個屯文化室的地點,就是撤點並校後廢棄的屯小學。趙支書還説村裏上個世紀10個屯有10個學校,撤並後只剩下一所學校。

    趙民善:一些孩子上學要走一個小時,如果有一天有孩子落水,還是在公路上被車撞,是問題很大的,因為他們的路太遠了,幼兒園上邊的村子都有了,又撤了,為什麼撤呢?找不到老師。

    村裏不少初中生外出打工,讓趙支書很擔心。他説自己的孩子初中差點也輟學,被他及時阻止,結合自己的教育經驗,他要從十三四歲的孩子抓起。

    趙民善:我兩個孩子我曾經求他讀書,他還不哭我先哭了,13到15歲輟學率最多了,我這樣總結的,所以必須在這個年齡階段,要孩子能得到家長和老師的幫助,把思維和生理交接得上,才能讀到初中畢業。

    讓孩子留在學校,而不是過早地外出打工,漸漸成為很多村裏人的共識,馮成金的侄女秀紅是村裏少有的大學生,他的父親每天早上四點磨豆腐賣,供她上學。

    秀紅(廣西天等縣上映鄉溫江村):一年實際加上學雜費也是七八千,然後生活費,可能會將近一萬了,其中貸款就是六千,然後爸媽這邊養豬也有收入,養豬純收入也是一兩千。

    記者:那你這幾年貸款下來的錢工作多長時間才能還呢?

    秀紅:去貸款的時候,合同上寫的是14年,分期付款。

    秀紅的父親(廣西天等縣上映鄉溫江村):有人譏笑我,上大學沒有用,反正你上大學同樣跟我一樣去打工,(但我認為)沒有文化,幹不了什麼的。

    這是中秋節前,王金線收到的信,孩子父親因為在深圳搶劫已經入獄7年。

    記者:我看你把每封信都折疊很整齊?

    王金線(廣西天等縣上映鄉溫江村 服刑人員家屬):就留下來,到時侯重新再看。

    為了供女兒讀書,王金線在私營錳礦打工,當地沒有什麼企業,挖礦幾乎是村民種地外惟一的增收手段。

    記者:挖礦的地方遠嗎?

    王金線:坐一個小時的摩托車。

    記者:一天能賺多少錢?

    王金線:賺三四十塊都有,有時不得錢都有。

    記者:不得錢是什麼意思?

    王金線:如果有人來整頓就沒有了。

    讓村民增收,給王金線這樣的服刑人員家庭辦低保也是趙支書正努力張羅的事。

    趙民善:要修水利,從今年開始有了葡萄了,葡萄也是有一定的收入,把我們溫江村搞得好了,他就感覺到家鄉的溫暖,可以讓他從心理上珍惜父母在家鄉的辛勤勞作。

    溫江村村民外出團夥搶劫的現象也引起了當地政府的高度重視。

    我們上映鄉有很多外出務工人員在外面犯罪而服刑,對這種現象我們也非常痛心。

    記者:從基層政府來説,對於遙遠的外出打工者,你覺得我們能對他們做些什麼?

    廣西天等縣上映鄉黨委書記丁洪正:一個是我們可以跟親人一起加強在外面駐辦,駐外辦事機構的聯絡,我們工作人員對他們做工作,對他們做好服務,這是第一個;第二個我們每年春節,他們回來的時候,我們可以通過我們的工作人員,到下面去可以跟他們了解他們的思想動態,也可以做他們工作。

    溫江村所在的天等縣是廣西崇左市最大的打工大縣,43萬人口有三分之一在打工,為了更好地掌握外出打工人員的信息,最近幾年縣勞動服務中心對每個村的外出打工狀況都做了詳細的登記。

    廣西天等縣就業服務中心黃主任:我們做這個表,一個是掌握出去的人搞農村養老保險,我們也採取了補救、動員,我們剛才已經説的,有部分你帶我出去,自己出去打工,我們也通過他們到這個廠了解以後,廠裏面有的人帶出來的儘量幫他們找工作,幫他們找工作,不要流竄社會上都可以。

    我們從縣勞動服務中心新統計的名冊上看,90%以上打工的人都是初中以下學歷。黃主任介紹説天等縣從2006年開始為外出務工人員提供免費技能培訓,去年已經培訓五千人次。

    廣西天等縣就業服務中心黃主任:我們培訓工種有計算機,還有焊工、電工、還有烹飪,我們只能發通知,他個人願意來,我們就培訓,原來(工資)是一千塊錢,你拿這個證進去可以拿到一千六、一千八。

    天等縣13萬在外打工人群中,9萬人集中在廣東的老鄉聚居區深圳公明鎮馬田村。阿星入獄5年後,他的父母、姐姐、姐夫依然沒有離開這裡,緊挨著高架橋邊,一家人每月400元的出租屋,全天都在轟轟作響。

    16年打工,出租屋裏卻沒有一件像樣的家當,為什麼不回老家那個蓋好的3層樓房,而要蝸居在這個轟鳴的出租屋裏?他的解釋是他早就不會幹農活了。2009年曾經回家養豬,一年下來還賠了一千多元。

    記者:你覺什麼時候可以回?您可以落葉歸根?

    阿星的父親:肯定到60歲左右,還要想繼續打工十年。

    記者:16年留下積蓄了嗎?

    阿星的父親:沒有,沒什麼積蓄。都把打工得來的一點錢全部都建房子了。

    記者:那你現在和老家的人有什麼聯絡嗎?

    阿星的父親:沒有,大部分人一般都是沒有。孤獨,反正每天都是耐著性子。

    記者:深圳公明鎮有大批天等縣人聚集在那裏,我們怎麼給他們(提供)服務呢?

    廣西天等縣就業服務中心黃主任:我們天等有一個流動黨支部在那裏,也就是為老鄉們辦實事,我們跟公安部門每年都聯絡,像今年我們開返鄉農民工會,我們會上都提到這個問題,我們天等人出去打工要遵紀守法,不要搞違法亂紀。

    事實上,不僅是勞動力輸出地天等縣在努力,面對老鄉聚集區的一些特點,外來工密集的深圳也在探索各種途徑,加強對外來工同鄉村的管理,在外來務工人員較為集中的社區,建立"同鄉村"黨組織,讓外來工參與社區管理。而今年7月,廣東發佈《關於加強社會建設的決定》要求在外省籍人口較集中的地區,探索建立以地籍為紐帶的黨(團)組織,探索吸收優秀外來務工人員,參與社會管理工作的多種途徑,推動社會融入和生活融合。

    記者:600年前,麥家祖先來此開創家業,全村人都姓麥。而如今,這裡本地人與外地人已經是一比十的嚴重倒挂,本地人與外地人的相處能像祖先留下的這四個字"泉水源長"嗎?

    事實上,在深圳公明鎮馬田村,本地人和外地人的生活已經有了交集。在馬田村的龜山公園跳舞場原本是十幾個本地人自娛自樂、健身舞蹈。舞場前四排是本地人的固定位置,而後排每晚吸引了幾百外來打工者共同跳舞。

    如果我們本地人沒有來的時候,他們沒有位置,他會站在我們前面,但是如果來的時候,他們會很自覺站在後面,從來不會插隊的。

    反正我沒有站到前面去過,我也不清楚,因為我喜歡在後面。

    越來越多的打工者有機會成為深圳人。2010年,深圳允許外來工攢足積分後可轉成深圳戶籍,2010年有近五千個指標。馬田村的小柳,中專畢業,打工12年,申請深圳戶口成功。

    小柳:我們的目標還是在這裡紮根的,因為作為我們來講,還是蠻喜歡深圳,其實這裡要是説轉深圳戶口最大的一個重點,就是説為了小孩子讀書,(申請戶口)一方面可能報很多的證件,就是包括配偶,配偶可能據我現在了解必須是高中或者中專以上,好像就是配偶最好是這種條件,那麼我們也就儘量去滿足這個條件,甚至在深圳去考試,我們原來是考計算機專業,那麼計算機專業可能就是,比如説Word、Excel,還有圖形圖象處理這些。

    溫江村,外出青年搶劫的高峰發生在2004、2005年。如今,搶劫的現象雖然已經逐漸減少,但下一代孩子也開始走上輟學、外出打工的道路,這是溫江村要面對的一個新問題。

    記者:如果要你想辦法怎麼中斷犯罪之路?

    阿星:怎麼講呢,所謂重新開一條路,怎麼講就是説由人&&,做一點生意,不要説回報很多,讓他們看到了希望。

    阿星的願望正在一步步變成現實,如今的溫江村已經出現成功的致富&&人。

    阿星:像我堂哥那樣子,我認為他就是一個很好的意見領袖,他現在到汕頭,據我了解的話,很多人都跟著去汕頭打工去了,在這裡做好好的。就像一個河流一樣,上面的水肯定要往這邊流,除非你再開一條路,那邊的水是乾淨的。

責任編輯: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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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新聞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