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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水北調進行時(報告文學)(黨旗禮讚)

發佈時間:2011年07月13日 06:03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人民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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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書法:畢 勝

南水北調中線源頭——丹江口水庫。

  長江的最大支流是漢水,漢水的主要支流是丹江,清清丹江與浩浩漢水交匯的地方,便有了一個好聽的名字——丹江口。這裡有一座當時亞洲最大的人工水庫——丹江口水庫(來水量漢水佔90%,丹江佔10%),水庫始建於1958年,竣工於1973年。126萬畝的遼闊水面躺在河南淅川與湖北丹江口之間,如同一面晶瑩剔透的寶鏡。這座水庫的意義絕不僅僅在於它的防洪、發電、灌溉等功能,而在於它是為幾十年後一項偉大的水利工程埋下的伏筆,這個工程就叫南水北調(中線工程)。是誰埋下了這條伏筆?為什麼要埋這麼久?要用多大的力量才能開掘這條伏筆?帶著這些疑問,我踏上了一次聖潔的尋根溯源的旅程。

  渴,渴,渴!很多人卻看不到

  2011年5月18日,來自人民網的一則報道稱,北京市水務局日前透露,北京市人均水資源量已從多年前的不足300立方米降至100立方米,大大低於國際公認的人均1000立方米的缺水警戒線,北京缺水形勢異常嚴峻。

  北京怎麼會缺水呢?老北京的母親河永定河,當年叫無定河,是説它經常氾濫成災,康熙皇帝派大臣于成龍治水,為了馴服它,遂賜名永定河。可是如今,它的上遊修建了267座水庫,把一條完整的、流動的、有生命的河流攔截得肝腸寸斷,流淌不息的永定河真的永定了——它已經斷流30餘年了。它的上遊就是作家丁玲寫《太陽照在桑幹河上》的桑幹河,如今變成“太陽照在桑幹河床上”了。上世紀五六十年代興建的密雲、官廳、懷柔、海子四大水庫,總庫容88億立方米,曾經是煙波浩渺,一望無際,到2011年年初,北京地表水最大的水源地密雲水庫的蓄水量不到總庫容的1/4,官廳水庫的蓄水量只有總庫容的4%。二三十年前,京郊農民打一眼井,5到10米就見水了,現如今,打100米、200米深都未必看得到水。

  北京從什麼時候開始缺水呢?1949年,北京人口約220萬人,人均水資源量達1800立方米。可是隨著人口激增,城市規模擴大,北京的用水需求遠遠超過了區域水資源承載能力,導致北京變成了世界上缺水最嚴重的特大城市。加之,自1999年以來,北京遭遇了新中國成立以來持續時間最長、旱情最嚴重的乾旱期,年均降水量比以前平均減少120毫米。如果人們再追問一句,為什麼會出現持續乾旱的天氣呢?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房地産過度擴張,水泥叢林和瀝青馬路瘋狂逼近,使大片沼澤、水田、池塘、濕地近乎絕跡,城市失去了“地球之腎”,又如何能形成水蒸氣,形成降雨?

  北京缺多少水呢?據北京市水務局統計,北京每年需水量35億立方米,可是目前的缺口是10億多立方米。為解燃眉之急,近年來,北京市大量超采地下水,致使北京平原地區已經出現巨大的漏斗區。有不少水問題專家指出,很多地下水歷經千百萬年形成,其補給是一個非常緩慢的過程,一般作為戰備水源,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動用。北京超采地下水,是在用水極度緊張的情況下,沒有辦法的辦法,用一個成語來形容,就叫“飲鴆止渴”。

  可是,很多北京市民絲毫感受不到潛伏在他們腳下的水危機。在北京城裏的絕大多數家庭,打開水龍頭,“嘩嘩嘩”流淌的自來水,讓人産生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錯覺;在許多單位的會議室,隨處可見剛喝了幾口的礦泉水瓶被棄置一邊……在《中國環境發展報告(2011)》發佈會上,環保人士胡勘平指出,北京市每年人工造雪的用水量至少100萬立方米,相當於北京市8300個家庭一年的用水量總和。北京洗車業一年的耗水量是300萬立方米,還有數不盡的足浴城、洗浴中心、高爾夫球場…… 

  偉人毛澤東的靈感閃現,竟預言了50年後的現實

  有這樣一位偉人,他雖然未曾料到首都會成為一個如此嚴重缺水的城市,但他基於北方乾旱的現實,以一個戰略家的眼光,提出了“南水北調”的偉大構想,他就是毛澤東。

  那是1952年10月30日,在黃河水利委員會主任王化雲的陪同下,毛澤東登上河南鄭州黃河邊的邙山,俯瞰黃河。王化雲向毛澤東彙報了他治黃的規劃和設想,説準備從通天河引長江水入黃河,以補濟西北、華北水源不足。

  “好!這個主意好!”毛澤東風趣地説,“你們的雄心不小啊!通天河那個地方豬八戒去過,他掉進去了。”

  在場的人都笑了起來。

  毛澤東略作沉吟,忽然説:“南方水多,北方水少,借一點來是可以的。”

  王化雲立刻接口:“那就得看長江委是否同意了。”

  毛澤東聽後笑著説:“沒想到你王化雲還是個踢皮球的高手,一下把這個球踢給‘長江王’了。”毛澤東口中的“長江王”就是長江水利委員會主任林一山。

  幾個月後,1953年2月19日至22日,毛澤東乘“長江”艦從武漢到南京視察長江,在軍艦上與林一山就長江治理、南水北調問題專門做了一次探討。

  毛澤東打開地圖,用鉛筆從長江上遊的幾個位置一一指下來,都得到了否定的回答。最後他指到漢江和均縣,問:“這個地方行不行?”

  林一山:“這裡可能性最大,可能是最好的引水線路。”

  毛澤東做了個果斷的手勢:“你立即組織勘察,一有眉目就給我寫信。”

  後來,毛澤東得知引漢北調的引水線路找到了,非常高興。

  1958年3月,中央批准興建丹江口水利樞紐初期工程;同年8月29日中央下發《關於水利工作的指示》:“全國範圍的較長遠的水利規劃,首先是以南水(主要是長江水系)北調為主要目的的即將江、淮、河、漢、海河各流域聯絡為統一的水利系統的規劃……應即加速制訂”。這是“南水北調”第一次見諸中央文件。

  從1952年毛澤東提出“南水北調”的偉大構想,到2002年12月南水北調工程正式開工,時間整整跨越了半個世紀。誰也未曾料到,50年間經濟社會的迅猛發展,竟使詩人毛澤東當年的一個浪漫主義構想,變成了今天現實的選擇——一個無可選擇的選擇。

  京津冀一杯水,移民幾滴淚

  先讓我們了解一下南水北調工程吧。南水北調是怎樣一個工程?它與青藏鐵路、西氣東輸、西電東送並稱為我國本世紀初“四大工程”;不妨與三峽工程做個簡單的對比:三峽工程總投資1500億元,南水北調的東中線一期工程總投資2546億元;三峽工程在18年內完成移民安置139萬人,南水北調工程要移民34.5萬人,其中要在2年內基本完成32萬人的搬遷安置任務。

  南水北調工程分東線、中線、西線三條調水線路,這三條線路將與長江、淮河、黃河、海河相互連接,構成中部地區水資源“四橫三縱”的總體格局。撇開尚在論證中的西線工程不提,只看東、中線:東線工程從揚州江都抽引長江水,利用京杭大運河及其平行的河道逐級提水北送,一路向北輸水到天津,另一路向東經濟南輸水到煙臺、威海。中線工程從加壩擴容後的丹江口水庫陶岔渠首閘引水,經河南、河北,到達北京、天津。第一期工程年調水量95億立方米,其中河南省37.7億立方米,河北省34.7億立方米,北京市12.4億立方米,天津市10.2億立方米。輸水幹線全長1432公里,一期工程投資2013億元。如果説東線工程的主要壓力在於治污,那麼中線工程的主要難題在於移民。

  中線工程的起點是丹江口水庫,終點是北京頤和園的團城湖,為了保證水流通暢,需要把丹江口大壩加高,由原來的162米增加到176.6米,正常蓄水位由157米抬高至170米(與團城湖形成98.8米水頭差),蓄水量達到290億立方米,水域面積擴至1050平方公里,由此造成大量農田、房屋被淹,34.5萬人成為新移民,其中河南16.4萬人,湖北18.1萬人。2008年10月31日,國務院南水北調建委會第三次全體會議研究確定了最新建設目標:中線一期工程2013年主體工程完工,2014年汛後通水。這就意味著移民搬遷安置工作必須集中在2010、2011年完成,其中2011年要完成近19萬人的搬遷安置,這在世界水利移民史上都是絕無僅有的。

  正是在這樣一個施工和移民的高峰期,在實現如期通水的關鍵期,我們沿中線從鄭州一路南下,開始了溯源之旅。我們來到位於河南省新鄭市薛店鎮的觀溝移民新村,它是從淅川縣金河鎮整體搬遷過來的。村口懸挂著一副長長的對聯:“舍小家顧大家為萬家同分國憂澤後世;別舊居建新居遷福居共頌黨恩唱和諧。”那整齊的街道,漂亮的教學樓,洋氣的居民樓,寬敞的文化廣場,讓城裏人看了,也心生羨慕。

  村裏還有一個近200平方米的超市,裏面的商品琳瑯滿目。超市的旁邊是一塊蔭涼地,不少老鄉聚在那兒休息。我們圍攏上去,七嘴八舌地問開了。

  “你們是什麼時候搬過來的?”

  “去年8月份。”

  “你們覺得是現在的生活好還是原來的生活好?”

  “原來的生活好。”回答出乎意料。

  “為什麼?”

  “原來我們住山區,山把風擋住了,這裡風大。”

  這是個挺有意思的理由。

  “老家的房子沒這好吧?”

  “那是政府不讓蓋,讓蓋的話,我們也能蓋起兩三層樓。在老家,我們房前有地,山上有橘子,水裏能養魚,這樣不收那樣收;搬到平原,人均1畝多地,只有靠外出打工掙錢了。”

  “可是山裏交通不方便,也沒有這麼好的學校吧?”

  “那倒是。”

  我直言不諱地問一個中年漢子:“你當初為什麼同意搬?”

  他抬手指了指村口的對聯:“舍小家顧大家嘛,南水北調是國家需要,政府讓搬就搬嘛。”

  在接下來的日子,隨著採訪的深入,我越來越能體會移民對家園的眷戀。根據當事人的回憶,我的腦海中還原出這樣一組真切感人的歷史鏡頭:

  ——明天就要搬遷了,老羅帶著他的孩子,到山上給父親上墳。父親是參加過抗美援朝的軍人,他知道父親在世,也一定會&&簽訂搬遷協議的。羅家的祖墳在172米的淹沒線以下,這就意味著南水北調通水後,他家的房屋、土地全淹,連祖墳也看不到了。那時候老羅回來,哪還有一點家的影子?想到這些,他的心裏很恓惶。他帶著兒孫輩給父親磕完頭、燒完紙,從籃子裏拿出一把小鏟子,在父親的墳上取了一些土用紙包好,裝了好幾袋,放進籃子裏。他聽老人講過,到了外地,拿故鄉的土沖水喝,可以治水土不服。他倒不擔心水土不服,在他眼裏,這幾包土就是他對於故鄉最後的念想了。

  村子裏,包村的幹部正在幫村民們裝車,一位88歲的老大爺叮囑裝車的人:“小心點,小心點,這是我的壽材,可別碰壞了。”

  幹部們知道,那邊是平原,不興土葬,這壽材根本用不上,可是他們不忍傷老人家的心,就説:“您老放心吧,磕了電視我們賠得起,磕壞這壽材我們可賠不起。”

  有記者問老大爺:“您知道為什麼搞南水北調嗎?”

  “我知道,北京人渴。”

  “您幹嗎扛著棺材搬家啊?”

  老人長嘆一聲:“唉,我都這把歲數了,今晚把鞋脫了,不知明天還能不能穿上。”

  “那您心裏情願嗎?”

  老人説:“不能因為咱不搬,渴著北京人吧?”

  ——一位92歲的老奶奶,靜靜地坐在帳篷邊,看別人拆自家的房子。當繩子拉倒山墻的一剎那,老人失聲痛哭:“這是我一磚一磚壘起來的房子啊,我這一輩子都挪過四回了,水攆得我們到處跑,老了老了,還要我搬到許昌。”兒子在一旁勸慰:“坐汽車,不遠。”“我擔心自己這把老骨頭在路上給顛散了。”兒子怕她聽不見,大聲嚷:“你擔心什麼,有救護車跟著呢。”過了一會兒,老奶奶好像想明白了,説:“咳,也不差這一回了。”

  第二天淩晨3點,村裏的姑娘媳婦們早早起床,來到河裏洗澡。這麼秀美的青山,這麼清澈的河水,她們以後再也洗不成了。她們不戀那破舊的土坯房,不戀田裏的莊稼,她們是捨不得這山、這水。

  5點,群眾從家裏出來,上了20多臺車。有一個童稚的聲音在喊:“灰灰,你怎麼又跑了?快點上來。”

  ——一條小狗站在車下,哀怨地盯著喊話的小男孩,一動不動。有人幫忙把狗裝進貨車上的大鐵籠內,不一會兒,它又跳出來,跑到客車後,衝著自己的小主人狂吠。小男孩回頭髮現了它,看到它的臉上竟有兩行明亮的淚痕。接連有兩三個人把它裝上車它都不走,最後,一位警察找來一根繩子,把它拴在貨車的鐵欄杆上,才把它帶走。

  高音喇叭裏彭麗媛《父老鄉親》的歌聲響起,車隊啟動,車上車下哭成一片。

  人們常説:親情難捨,故土難離,難在哪?難在“家”不是一個物質的概念,它不只是一幢房子,甚至不只是父母;它更是一種精神的皈依,一種靈魂的寄託。為什麼中國的春運令世界震驚?因為人們要回家過年。家是根,是永遠走不出的牽掛。中國人安土重遷,“寧要故鄉一撮土,不要外地萬兩金”,“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不像吉普賽人,走到哪兒,哪兒就是家;不像美國這樣的移民國家,從來沒有籍貫一説。

  可是為了國家利益,為了南水北調,為了一泓清水送京津冀,水源地的30多萬百姓拋家舍業,搬遷到十幾公里、幾十公里甚至幾百公里之外的異鄉,他們的物質生活可能比以前好很多,可是他們失去了精神的故鄉,他們割斷了綿延數千年並早已滲入其骨髓的親情、文化和風俗習慣的臍帶,這種痛苦有誰能夠理解?三年之後,當丹江口大壩的清水流到北京團城湖,在每一個家庭的水龍頭裏歡暢流淌的時候,有誰知道北京人所喝的每一杯水裏,是溶進了移民幾滴淚的?!

  一切為了移民,為了一切移民

  移民工作被稱為世界難題,難在它移的不是一個個數字,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在今天這樣一個以人為本的時代,單純靠行政命令或者群眾的思想覺悟來做移民工作,已經行不通了。那麼靠什麼?除了靠公平、透明的移民政策,靠實惠、合理的移民補償資金之外,還要靠移民幹部做大量苦口婆心、細緻入微的疏導工作。很多事情,説在嘴上容易,一旦進入現實的操作層面,往往困難叢生。提起一年多以前發生在西嶺村的那一幕,南陽市副市長、市移民安置指揮部常務副指揮長崔軍至今記憶猶新。

  西嶺村是第二批移民中搬遷人口最多的建制村,涉及3100人。這裡土壤肥沃,用老百姓的話説,“踩一腳都能出油”;交通便利,縣級公路穿村而過。按照移民統籌規劃,西嶺村將遷往相鄰的鄧州市高集鄉。一些村民前去查看,回來説那裏簡直是“鱉都不下蛋的鬼地方”。消息一傳開,村裏炸開了鍋,一時群情激憤。

  2010年4月20日,大雨。大石橋鄉政府的院子裏突然來了三四百名西嶺村的村民,他們打著橫幅“寧在西嶺死,不去鄧州活”,高呼口號,把鄉黨委書記羅建偉、鄉長向曉麗圍堵在雨地裏,討要説法。人潮不斷向前湧來,有幾個婦女趁機跪到地上抱住向曉麗的腿,後面立刻有人起鬨:“鄉長打人了!”這一喊不要緊,無數的拳腳向她襲來。這兩個鄉幹部始終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面帶微笑,耐心地給群眾講解國家的移民政策,並表示會盡最大努力向上級反映他們的問題。他倆在雨裏淋了好幾個小時,喉嚨都説啞了,群眾還是不依不饒,最後見天快黑了才漸漸散去。

  第二天,更大規模的群眾圍堵鄉政府,並繼續堵塞縣級公路。

  崔軍聞訊,立即帶淅川縣有關領導趕赴現場。當他出現在鄉政府二樓過道,向群眾高聲喊話的時候,群情激憤的現場稍稍安靜了些。出任副市長之前,他在淅川做縣長、縣委書記八年,和這裡的鄉親結下了深厚的感情,很多百姓都認得他。

  人群中有人嚷:“鄧州的點改不改?”

  崔軍回答:“移民安置是有統籌規劃的,鄧州的點改不了,”此話一齣,有人起鬨,引發現場一陣騷亂,他的聲音迅速被群眾的呼聲打斷。他伸開雙手,做了個按壓的動作,等群眾靜下來,繼續講:“如果大家覺得那邊的土地不夠多,房子建得不達標,這説明我的工作做得不好,你們可以罵我,我呢,會出面幫大家解決這些問題,保證安排到一個你們滿意的地方;如果大家因拒絕搬遷而繼續堵路,那就觸及法律了。我相信西嶺村的群眾不會為南水北調拖後腿!”接下來,他請移民代表到會議室對話,在充分聽取群眾意見的基礎上,同意對安置方案做出微調。

  幾天后,他與鄧州市領導會商,將西嶺村的安置點由原來的一個鄉調整為三個鄉鎮四個安置點,從而保證了優質土地的面積,西嶺村全體村民愉快地簽訂了搬遷確認書。

  我是從一件小事上認識崔軍的。他説最讓他難以忍受的就是送移民離開家園的場面,每送一次,他的心就被揪一次。每當拉著移民的客車從他面前“呼”一聲駛過的時候,他的心裏也跟著忽悠一下。看到移民們憂戚的面孔,他的淚刷一下就流出來了,他知道很多移民永遠不會再回來了,個別這邊有親戚的可能還會回來探親,可是,他們的家園永遠消失了。他説新形勢下,群眾的訴求越來越多元化,除了極個別人在煽風點火,尋釁滋事,絕大多數群眾是通情達理的,他們的訴求也是正當的,我們的幹部必須習慣於在挑剔的環境中工作。他對很多移民幹部講,移民搬遷任務完成後,他最想做的事情不是喝酒慶功,不是外出散心,而是找個沒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就衝這句話,我相信他對移民的感情是真摯的。

  在淅川,我們見到了縣長馬良泉。按移民數量,河南淅川絕對是第一大縣,移民16.4萬人,接下來是湖北丹江口市,9.4萬人,鄖縣7萬人。原以為移民大縣的縣長天天面對這“天下第一難”的難題,一定是一腦門子官司,可是馬良泉不僅年輕,而且滿臉喜興。一見面,他就説:潘長江給我們的移民工作做大貢獻了!聽得我們一頭霧水。他忙解釋説,每次移民搬家之前的那個夜晚,為了安撫移民的傷感情緒,他們都會放一場潘長江的喜劇電影。群眾一樂呵,第二天上車就痛快得多。我一聽,就知道這是一位善於開展工作的幹部。接下來他的講述證實了我的猜測。他説自己是在2009年第一批移民試點時來淅川當縣長的,此前,他從來沒有接觸過移民工作。不懂就要問。他去拜訪一位80多歲的老副縣長,向他請教當年是怎樣開展移民工作的。這位老領導説:“當時,一聲令下,就走唄;不走,就批鬥你。”訪來問去,沒有現成的移民模式可以借鑒,怎麼辦?創造!他特別喜歡看電視劇《亮劍》,連著看了三遍,佩服劇中的李雲龍。他認為一個人不僅要有精神,還得有辦法。“光有精神,沒辦法,那是蠻幹。”他上任之後,在淅川縣,利用一切形式,做好移民的宣傳發動工作。比如,組織劇團進村唱戲,讓群眾在看戲的過程中了解移民政策;比如,在縣電視臺開設移民專欄,用身邊人教育身邊人,用身邊事感動身邊人,使很多矛盾在宣傳中得到化解;為了積極應對一些突發事件,他沒有等、靠、要,而是從縣直各單位抽調300名優秀幹部組成應急大隊;為移民算經濟賬,好傢具帶上,一般傢具處理掉,既節省了移民的搬家成本,又減輕了車隊的搬遷壓力。

  在豫、鄂兩省採訪的日子裏,我們聽到描述移民幹部工作狀態最多的詞就是:“5+2”、“白加黑”、“夜總會”。“5+2”是説一週七天都在工作;“白加黑”除了指沒日沒夜地工作之外,他們還賦予它另外的意思:移民幹部的頭髮白了,臉卻曬黑了。“夜總會”是説夜裏總是開會。移民工作是相當具體而瑣碎的,舉個簡單的例子:為調出1畝耕地,就要滾動調15畝才能劃出來。單是南陽市,就涉及200萬畝以上,上百個村。每動一次地,等於脫一層皮。本來農村的土地資源就非常緊張,卻要安置地的農民讓出好地給移民,這得做多少苦口婆心的協調工作!還有對接難、建房難、搬遷難、發展難、融入難、穩定難等一系列難題。為了解決這些難題,南陽市移民局局長王玉獻幾年來連續加班加點,不僅曬黑了臉,而且耳朵腫了,嗓子啞了,經常帶病工作。淅川縣移民局局長冀建成有嚴重糖尿病,腳上一按一個坑,每天要注射兩次胰島素,因為做移民工作沒個準點,他的車裏備了很多點心,血糖一低,就趕緊吃兩口。據鄖縣縣長胡玖明介紹,他們印發的各種移民搬遷方案和資料摞起來足足有9米多高。據統計,迄今為止,已有11名優秀共産黨員病死、累死在移民工作崗位上,他們中有淅川縣直機關黨委副書記馬有志,在趕往駐村途中,突發腦溢血病逝,53歲;有均縣鎮黨委副書記劉峙清,在赴丹江口市移民局報送移民材料時因病去世,年僅42歲;有丹江口市均縣鎮懷家溝村黨支部書記程時華,52歲,身患賁門癌,仍&&做村民工作;有武當山特區馬家崗村村委會文書馬裏學,在填寫移民戶合同時,感覺身體不適,被急送醫院搶救無效而去世,他的生命同樣在52歲戛然而止……

  為什麼移民幹部會有如此巨大的工作熱情和如此無私的犧牲精神?我拿這個問題向丹江口市市長曾文華發問。他説了兩個字:擔當。從各單位抽調的移民幹部,都是些有豐富基層工作經驗的老同志,大多已屆退休年齡,很難有提拔的機會了,他們之所以報名進村駐戶,去做這份出力不討好的工作,不是為了別的,而是出於一種勇於擔當的責任感。南水北調是千載難逢的歷史事件,這是別人搶都搶不來的工作,他們把握住了,他們可以自豪地向世人宣佈:我們正在創造歷史,我們正在創造奇跡!我們在為南水北調工程奠基!因為擔當,48歲的丹江口市化醫協會主任周曉英積極報名,成為一名包村幹部,並出任巾幗移民工作突擊隊隊長。翻開她的《黨員幹部移民工作日誌》,我看到了印刷體的入黨誓詞和黨的章程,也看到了她親筆書寫的一行行、一頁頁工作流程和心得體會,我記下了她編創的這樣一句勵志警言:“旗幟在庫區中飄揚,黨徽在移民中閃光!”因為擔當,移民幹部成了群眾的出氣筒,連他們的家屬都説:“你們的活不是人幹的,是要命的!”可是為了能讓移民 “搬得出,穩得住,能發展,可致富”,他們還要像一台台機器一樣,超負荷地運轉下去……

  的確,他們正在創造歷史,他們正在創造奇跡!淅川縣一位移民幹部聽日本大分縣前知事介紹説,他們那裏修建一個用於灌溉的水利項目,為了搬遷260戶,前後用了11年。他向日本朋友介紹了淅川的移民成果,這名知事感到非常震驚,連豎大拇指:“淅川偉大,中國驕傲!”此言並非虛譽。新時期南水北調的移民,不僅可以住上再過20年都不會過時的房子,而且每人可以分得水田1.05畝或旱地1.4畝,國家按人均1200元的標準對移民過渡期生活給予補助,後期扶持每人每年600元,連續20年,如此等等,你該知道,南水北調的移民安置工作絕對稱得上人性化移民、和諧移民!

  請記住這些建設者們

  “南水北調看中線,中線工程看穿黃。”“穿黃”就是“穿越黃河”的意思。如期通水以後,丹江和漢江的水從陶岔渠首閘奔涌而出,一路北上,到達鄭州西北30公里的李村時,便與母親河黃河相遇了。這兩條偉大的江河在這裡將怎樣握手?這是一個令世人好奇的課題。水利專家們為我們設計了一個優雅的十字立交——漢江水從黃河底部穿越,江水不犯河水。穿黃隧洞共兩條,每條隧洞總長4250米,其中過黃河段3450米,邙山隧洞段長800米,這兩條隧洞在黃河底部最大埋深35米,最小埋深23米,單洞直徑7米。這個工程是南水北調中線最具技術難度的“咽喉工程”,也是國內最大的穿越大江大河的工程。

  要在黃河河床下二三十米的地方挖掘出兩條這麼長、這麼粗的隧洞,談何容易!誰都知道黃河喜怒無常,萬一鑿洞時發生滲水、坍塌,後果不堪設想。好在咱們國家有經濟實力了,從德國花1億多元請來了一個大塊頭——盾構機,通俗點説,就是地下作業的挖掘機,重1600噸,100多米長, 9米高,看上去像一列小火車,專家們則把它形象地比喻成“剃鬚刀”:盾構機的前面有一個刀盤,刀盤上有140多把刀片,刀盤旋轉起來,將施工面的泥土刮出,通過專用的傳輸帶,直接送出隧洞。

  可惜我們沒有看到盾構機作業時的壯觀場面,穿黃的兩條隧洞已經分別於去年的6月22日和9月27日貫通了,我們分享的是它的成果。先乘直梯下到48.5米深的豎井,一抬頭,就是隧洞的洞口了。和走在地鐵裏的感覺一樣,不過這個隧洞更開闊;因為缺少光亮,它顯得無比幽深。試著往裏走了一段路,想到自己頭頂二三十米處就是黃河,一種敬畏感油然而生。

  這是一次多麼偉大的穿越!它創造了中國水利史上的多項新紀錄:第一次採用大直徑隧洞穿越黃河;第一次採用泥水平衡加壓盾構進行施工;國內水利工程最深的盾構始發;第一次採用隧洞雙層襯砌的結構型式;國內最深的豎井地連墻深度和厚度……

  尤其讓人驚奇的是穿黃項目部的員工,絕大多數都是“70後”、“80後”的年輕人,穿黃隧洞下游線標項目部經理陳建軍就是其中的佼佼者。這位1972年出生,畢業于上海鐵道大學土木工程系的高材生,別看年紀不大,卻已在廣州地鐵、南京地鐵、上海軌道交通、西氣東輸等建設工地揮灑過青春和熱血。在穿黃工程中,他帶領項目部工程技術人員,在沒有施工技術資料可以借鑒的情況下,邊施工邊研發,先後攻克了地下連續墻、高壓旋噴土體加固等一系列技術難關,相鄰標段用了四個多月時間,而他們只用了45天,不僅提高了工效,而且大大節約了成本。

  還有許多建設者隱于幕後,默默無聞。據長江勘測規劃設計院穿黃工程設計總工程師符志遠介紹説,雖然穿黃工程的工期只有5年,但事實上,從上世紀50年代起,他們就和黃河規劃設計院的專家,開始研究長江水穿越黃河的課題。為摸清中線地質條件,他們派出大批勘測隊員,深入險灘潮頭,累計鑽探進尺達30萬米,室內試驗約6萬組,現場試驗近萬次。單是穿黃工程,他們就設計了40多個方案,從技術上不斷否定自我,終於遴選出最優方案。

  像南水北調這樣浩大的工程,到底需要多少工程師、機械師、管道工、電焊工、卡車司機、農民工……我們不得而知,甚至連項目部經理都未必叫得出他們的名字,但穿行在北中國的那條美麗的玉帶會記住他們,記住這些埋頭苦幹的人、這些拼命硬幹的人,他們以一個群體的形象照亮“正史”,站立成一排排“中國的脊梁”!

  飲水思源,是中國人的傳統美德。

  南水北調之行,讓我看到庫區移民的奉獻與犧牲,感受到移民幹部的艱辛與付出,領略到工程的恢弘與紛繁,了解了建設者們的平凡與偉大。我擔心清澈的漢江水流到北京之時,它的輕盈、它的歡唱會淹沒曾經的淚水與汗水,那時的歡慶鑼鼓會掩蓋不少悲情的訴説,所以寫下這些文字,只為了告訴人們,你每天喝到的水來之不易,它的背後原是有許多驚心動魄、可歌可泣的故事的,或沉重,或辛酸,或溫馨,或崇高。

  我想起我的同行、河南日報“移民記者”趙川讓我捎的話:你能不能告訴北京人,以後刷牙的時候用半缸水,用洗腳水或中水衝馬桶?   

  不久前,讀到這樣一則報道:中國有600多個城市,其中400多個城市缺水,110個城市嚴重缺水。於是有了這樣的疑問:解決大城市的水資源危機,除了開源節流外,我們是否要反省一下我們的經濟發展思路?超大城市是不是我們追求的目標?在中國這樣一個農業大國,城市化和城鎮化哪條路更適合我們?房地産狂飆突進,趕農民上樓,是不是操作得太急了點?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從今天開始,要用半缸水刷牙,要把喝剩的礦泉水帶走,要善待水敬畏水珍惜水。

責任編輯:呂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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